蘇小美僅憑一己之力, 把成人體麵的道彆,生生扭轉成火熱的留客現場。
蘇家眾人短暫的錯愕過後,紛紛回過神來, 不得不揚起笑容、熱烈附和起她的說法。
“也對, 你們有車就方便多了, 做完檢查隻管帶著沈凜回來。”
“我們家房間都是現成的,被褥是最近洗曬過的, 乾淨清爽,應該比住縣裡招待所強。”
蘇支書等人硬著頭皮,把蘇小美的行為洗成熱情好客。
他們也不想這麼顛倒黑白, 可一家人就是要整整齊齊, 不配合她擺出好客的架勢, 難道要告訴客人, 他們家孩子就是黃鼠狼給雞拜年, 沒安好心?
當然也並非所有人都在閉眼吹,還是有幾個真心實意覺得蘇小美善良熱忱的。
比如蘇大哥, 他就沉浸在他妹的虛假善良中無法自拔,“彆看小美嘴上抱怨帶孩子受苦受累、吃力還不討好,其實最舍不得小虎的就是她了, 你們看他倆牽得多久,就好像咱們都是非要把他們分開的大壞人。”
蘇大哥堅定的語氣和誠懇的表情, 讓他的話聽起來充滿了說服力。
眾人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 果然看到大手拉小手的感人畫麵,震撼之餘, 竟然接受了這個設定。
原來蘇小美是舍不得跟已經處出感情的小朋友分彆,才索性邀請謝先生一行都住下來。
不愧是她,腦回路永遠清奇。
就連警察叔叔都勾起了幾分感性, 感歎道:“感情都是相互的,蘇小美對沈凜好,沈凜也格外依賴她。其實要不是臨近過年多有不便,謝先生確實可以多留一段時間,給他們,尤其是沈凜一點緩衝的時間,也能好好道個彆,這樣對他們都好。”
蘇懷瑾小雞啄米式點頭,一臉恨不得舉雙手雙腳讚同的樣子,心裡卻在嘀咕,倒也不必小住,隻要董事長舅舅麻利把賬結了,他們想什麼時候走都行,她保證給他歡送出兩裡地!
可惜沒有人看透蘇小美的險惡用心,大家然而被她蒙蔽了,真正熱情的對謝先生發出留宿邀請。
現場隻有一個人對這火熱場麵不為所動,甚至很想勸他們省點力氣,再如何望眼欲穿也不可能得償所願的。
他承認,蘇小美是有兩把刷子在身上的,他們不清楚表少爺的特殊情況,因而對自身得到表少爺的信任有多難得這件事一無所知,普通孩子或許心眼明亮,感受到外界的真心愛心就能敞開心扉,而他們表少爺這樣的孩子,彆說儘心儘力了,哪怕傾儘所有傾家蕩產,也不一定能得到他一個眼神的回應。
而蘇小美在短短一個月取得的效果,給他帶來的震撼,差點就顛覆他的世界觀了。
劉峰知道,哪怕是他們年紀輕輕已經能運籌帷幄的先生,對這個情況大概也始料未及,以至於找到表少爺才不到半天時間,先生已然對這家人頻頻破例,甚至接受邀請留下吃飯,坐在高談闊論、唾沫橫飛的人群當中,對著一桌子在他看來都簡單到近乎寒酸的食物麵不改色,仿佛接受良好。
但也僅此而已。
有些人站在同一寸土地,他們依然是兩個世界的人,差距過於懸殊,最好的結局是好聚好散,沒必要強行綁在一起。
不能說他們不知天高地厚,蘇家人的熱心他也有目共睹、感動於心,也相信對方一定會拿出最好的規格來招待。
可基礎條件就擺在這裡,蘇家最好的待客之道,彆說出身優渥的先生無法適應,就連他都有點無所適從。
從現實出發,這對他們雙方都不會是很好的體驗。
劉峰對此很有信心,無傷大雅的事情先生可以破例,但底線分毫都不會動搖,結局已經注定,他不好在主人家的興頭上潑冷水,便安靜如雞的等待結果,看似嚴肅認真,其實手已經插進兜裡摩挲著車鑰匙,儼然隨時開車跑路的架勢。
然而,隨時備著老板說走就走的劉峰,不僅遲遲沒等來他想象中的婉拒,反而看見先生的目光在表少爺和蘇小美身上停留了片刻,麵上竟破天荒的顯出幾分遲疑。
當時他人都傻了,不成想有生之年,竟然能在行事滴水不漏的先生臉上看到這種神情,恍恍惚惚難以置信。
這份震撼,甚至超出了親耳聽見先生用“恭敬不如從命”為由接受了留宿邀請。
人類的悲歡並不相通,劉峰都震驚到懷疑人生了,得償所願的蘇懷瑾竟猶不知足,聽見支書父親他們轉而勸謝先生早去早回、不要錯過了醫生上班的時間,她還在那得寸進尺的要求,“我也去,我也去!”
好像生怕謝容笙說話不算話,走了就不再回來,非得自己跟著才安心。
劉春芳條件反射瞥了她一眼,“你又不是大夫,跟著去能乾什麼?”
“我跟沈凜最要好,有我陪著,他去醫院就不會很害怕了。”
大家才被她對豪門小少爺虛假的感情蒙蔽了一下,對這個理由倒也接受良好,劉春芳和丈夫對視一眼,都不再阻攔的樣子,準備把決定權交給謝先生,隻有蘇振華不為所動,果斷出手揪住他妹命運的後脖頸,“有謝先生在,把你沒用的擔心收一收,上去把今天的卷子寫完。”
風水輪流轉,到蘇小美懷疑人生了,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什麼試卷都寫完?”
頂著他妹充滿控訴的目光,蘇二哥麵不改色,用37℃的嘴吐出冰冷至極的話:“各個科目一共六張試卷,你今天一個字都沒動,抓緊時間吧。”
最後這句“抓緊時間”,仿佛宣判了蘇小美的死刑,她雙眼一閉,死的很安詳,“距離天黑都不到三個小時,我怎麼寫完,拿命嗎?”
麵對她聲淚俱下的表演,蘇振華眼皮也沒動一下,隻是抬起手腕,看了看他升入高三後為了考試買的手表,精準報時:“已經是兩點十五分,留給你的時間越來越少了。”
蘇懷瑾:……
最後,她的掙紮反抗通通無效,蘇二哥無情無義無理取鬨,直接上手像拎小雞仔一樣,把她一路拎上樓。
其他人都隻是靜靜看著,哪怕是蘇大哥和蘇大嫂心有不忍,也隻是對視一眼,麵麵相覷,誰也沒開口幫蘇小美說話。
因為都知道,她隻有在雙胞胎哥哥的強壓下才肯乖乖學習、進步迅速。關鍵時刻,他們可以沒有作為,但不能站出來拖後腿。
同樣見證了蘇小美從生龍活虎到被捏住命運後脖頸的劉峰,心情莫名好受了很多,心想人類果然很喜歡在彆人的痛苦上建立自己的快樂呢。
恢複工作狀態的劉峰,在蘇家其他人和蘭溪村烏泱泱村民的熱情歡送下,穩穩當當把車開出了村子。
去縣城可以經過青陽鎮,所以車裡除了他家先生和表少爺,還順路捎上了心心念念上班的蘇公安。
當然就算不順路,送人一趟也不影響什麼,蘇家人很擔心他們去醫院遲了會趕不上檢查,但自家人知道自家事,劉峰是一點都不慌,在凹凸不平的農村土路上把車子開得又平又穩。
如今表少爺在車裡,沒什麼比這個重要。
果然,把蘇公安送到派出所門口後,劉峰轉彎駛向縣城的途中,就見先生親自打了個電話,過程十分簡短,才說了兩句話便掛斷,他已然清楚,這家醫院的院長和主任醫生,此時應該在門口嚴陣以待了。
劉峰也知道,先生打這個電話不過是以防萬一,避免他們匆匆趕到反而撲了個空的可能。倘若能在醫生們下班之前完成體檢,先生是不會希望看到他們為了展示特權、非得讓醫護人員加班加點為他們服務的事情發生,因此他也沒有故意拖延,在保證先生和表少爺不被顛簸的前提下疾速前行。
自覺車裡沒有了外人,劉峰一邊認真開車,一邊到底沒忍住說出了壓在心底的想法,“先生,咱們是不是可以在榮豐縣安排棟房子?”
連蘇公安都能考慮到表少爺對救命恩人的特殊依賴,提出給他多點時間緩衝的建議,身為先生身邊的心腹,劉峰對此隻會比他們都更慎重。
事實上,先生一說準備去榮豐縣給表少爺做個體檢,他便明白了其真正用意,並且想好了自己接下來要做的事。
體檢顯然隻是順帶,這邊的醫院設施有限,之後還要回首都甚至可能安排出國體檢,因而先生的本意,是想名正言順在這邊停留幾日,用以觀察表少爺的狀態,能否在不造成刺激的前提下順利將人帶回去。
倘若情況往最不樂觀的地方發展,表少爺一離開蘇小美太久就惡化,他們在縣城,就可以隨時開車帶表少爺去見蘇小美,或者把她接過去看表少爺。
所以,身為左膀右臂,劉峰當時就想好了要在最短的時間內安排好符合老板身份的住房,保姆阿姨也要立即到位,蘇家人擔心去招待所不方便這種事情,是不會發生的。
同時,他還是知道為數不多內情的,心底也做好最壞的打算,提前聯絡表少爺的心理團隊。
相熟的心理醫生都在首都港城甚至是國外,又趕上過年這種特殊時期,他們或許無法第一時間趕過來,但隻要價格開到位,總有人能排除萬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