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懷瑾終於意識到大事不妙。
當她確定支書父親不是客氣幾句以示禮貌, 而是不容分說一定要把錢還回去,為時已晚,心心念念、夢寐以求的財富, 隻是短暫的在她手中停留了一下,之後蘇懷瑾想跳起來搶都沒了機會。
魔鬼父親用行動告訴她, 他真正想做一件事,全世界反對也沒用。
而事實上, 被全世界反對的人是她, 至少蘇家其他人, 此時的狀態不管清醒還是驚呆,全都無條件支持蘇支書的決定,蘇振華更是當場付諸行動,一把攬住了上躥下跳想要把存折搶回來的蘇小美。
看似兄妹倆感情好,實則不動聲色把她摁在手中。
他們家的武力值天花板蘇大哥,這會兒已經徹底傻了,始終維持進院子的動作在那呆若木雞著,蘇二哥自己挽袖子上。
不過就算是村裡公認“文弱”的蘇家老二,想要摁住蘇小美也是輕輕鬆鬆, 不費吹灰之力。
蘇懷瑾就這樣被魔鬼父子聯手壓製, 無力動彈, 上一秒天堂下一秒地獄也不過如此了。
滿腦子都是本該到手的小錢錢,就這麼在她眼前飛了。
看著汽車絕塵而去, 徹底消失在視線中。
蘇懷瑾的心也跟著碎了一地。
心痛到一定程度就會變麻木,這句話她今天算是深有體會, 就像是親身經曆了這場大喜大悲的劇目,她仍然不明白事情為什麼會發展到這一步。
明明事情的開頭那麼正常,一如她心中所想——董事長舅舅給的是寫了他名字的存折, 而不是她以為的支票,可以說是誠意至極了,關鍵是給的金額也充滿了誠意。
十萬塊錢,在上輩子就是蘇懷瑾一兩個月的零花錢。上大學後,父母名義上每月給她八千生活費,但其實奶奶私下的補貼都超過了這個數,再加上談戀愛後謝景峯不限額的信用卡隨便她刷,謝爺爺三不五時的大紅包,導致她還沒畢業,就成了月入近十萬的小富婆。
身為學生黨,隻是吃喝玩樂偶爾買個包,這麼多錢她使勁花都花不完,最後往往花一半存一半,卡裡餘額越來越多、越來越花不完。
但她也知道,上輩子兩個月的零花錢,放現在至少夠她吃喝玩樂二十年,要是好好規劃一下,拿出一部分去縣城或市裡買兩套房,等她現金揮霍得差不多,房價也漲起來了,接著再躺二十年不是夢。
要是運氣好趕上房子拆遷,那直接就贏麻了,蘇懷瑾就聽奶奶說過,他們家住的小彆墅和爸媽開公司的啟動資金,都是用祖宅拆遷得到的賠償金。父母運氣不好攤上她這隻吞金獸,一多半身家都花在了她身上,蘇懷瑾準備吸取教訓,嫁不了豪門她就不婚不育,自己的錢自己一個人花,趕上一次拆遷她就可以徹底躺平養老了。
所以這不是錢的問題,而是她下半輩子的幸福生活啊!
看到金額的那一刻,蘇懷瑾就決定了,這學她再也不用上了。
辛辛苦苦考上大學,畢業還是要打工的,然而打工又發不了財,她已經是富婆了,有這時間乾點什麼不好?
她想的這麼美,下一秒卻是富婆夢碎。
支書父親看到上麵的金額,一瞬進入備戰狀態,不像是拿著存折,仿佛手中握著顆隨時都會引爆的地/雷,十萬火急就要把它還給謝先生。
足足十萬塊,竟換不來他半分鐘的猶豫。
而分明是誠心誠意酬謝她的謝容笙,麵對她爸強硬,居然就不再堅持了,也沒有問她這個當事人的意見,當下收回了存折——當然他們還是拉扯了好幾分鐘,但結果都是她痛失十萬塊,過程已經不重要了。
得到又失去的十萬塊,對她造成的打擊不亞於錯過一個億。
那輛載著蘇小美全部夢想的車徹底消失,揚起的塵土也慢慢消散,一切平靜的仿佛他們從來沒來過,自發前來歡送的熱心村民們都有說有笑的散開了,蘇家眾人也紛紛收拾情緒準備回家,然後就看到蘇小美那張清楚寫著“心如死灰”的臉。
眾人不約而同的停下腳步互相對視,竟有些麵麵相覷。
即便是心思最大條的蘇大哥,也能共情一點他妹的遭遇,下意識扭頭去看老媽,小聲問:“現在怎麼辦,小美這是難過傻了吧?”
劉春芳忍不住回了他一個白眼,問她有什麼用?
她沒有罵她快過年了板著個哭喪臉太晦氣,已經是對蘇小美最大的溫柔了。
把母子倆小動作看在眼裡的蘇支書頓了頓,心知這事他辦的強硬了些,對一直盼著好處的閨女小美也的確是個打擊,想把其中道理掰碎了告訴她,又顧忌到他們還杵在村口,來來往往的鄉親們都好奇打量他們,也不乏上前打招呼的。
又回應了幾個村民的問好,蘇支書當機立斷招呼道:“回家再說。”
深受打擊一蹶不振的蘇懷瑾,是被她大哥二哥一路拉回家的。
蘇大嫂也默默跟在兄妹三個身後,想著平時像小孔雀一樣驕傲明媚的小姑子,就連私奔那會兒都沒垂頭喪氣成這樣,今天的遭遇確實太過刺激了點,她一時都不知道該不該心疼小姑子了。
蘇大嫂陷入了她小姑子這遭遇算是幸運還是淒慘的疑問中,蘇支書已經回到家中,耐心給閨女列舉了一二三條不能收謝先生存折的理由。
而這些有頭頭是道的理由,蘇懷瑾基本是一個字都沒聽進去,反倒記住了魔鬼父親最後那句“一兩千塊也就罷了,十萬塊錢實在要不起”的感慨,她下意識反問:“什麼叫一兩千,正確的語境不應該是一兩萬塊?”
蘇二哥好心給他妹翻譯:“爸的意思是,倘若謝先生給的酬金是一兩千,你非要收下也不是不行,超過這個數就彆想了,須知無功不受祿的道理。”
蘇懷瑾這就不讚同了,她振振有詞反駁道:“什麼叫無功不受祿?我有功啊,我救了沈凜!”
她閨女這不知天高地厚的樣子,劉春芳實在看不過去,插嘴道:“你確實是救了人,可咱們做事也要憑良心,人販子是你哥他們跟鄉親們一起抓住的,小虎在咱們家的吃用,人派出所都補了錢和糧食糧票,而且都是往多了補,沒叫咱們吃虧。你真正做的就是幫忙帶一帶孩子,小虎還那麼乖巧聽話,隨便你折騰。這樣腆著臉要人家十萬塊的感謝費,你拿著不燙手嗎?”
蘇懷瑾很想說她有什麼燙手的?若不是為了這份好處,她憑什麼這樣辛苦給少爺當女傭?
何況十萬塊不是她要求的,是董事長舅舅主動給她的,他們老謝家有的是錢,人家都覺得她值得。
然而不等她再次反駁,蘇二哥又給了她會心一擊,“剛才忘了補充,你能收感謝費的前提是之前沒要謝先生送的那些禮物。從手下那些衣服鞋子開始,就注定你連一兩千也拿不到了。”
蘇懷瑾:……
沒有對比就沒有傷害,跟現在一分錢沒有的結果比起來,她突然覺得能要個一兩千也很香了。
想到這裡,她不禁發出了靈魂質問:“所以為什麼不早點告訴我是二選一的局麵?”
要是知道不能全部都要,打死她也不會收那套坑爹的衣服。
蘇支書淡淡強調:“我問過你的意思。”
蘇懷瑾:啊對對對,他確實問過,沒記錯的話還問了兩遍。
但是她一點也沒被這份民主打動,想起魔鬼父親詢問她的方式,蘇懷瑾甚至生平第一次有了罵爹的衝動。
不過最後,蘇懷瑾僅剩的理智或者說教養,讓她放棄了這個大逆不道的想法。
魔鬼父親不仁,已經成了他親閨女的蘇懷瑾卻不能不義,哪怕被坑得一臉血也要保持微笑,頂多在心裡吐槽兩句,然後倒進椅子裡,兩眼一閉安詳去世。
事已至此,還能離咋地?
蘇懷瑾連穿越成村姑這種打擊都挺過來了,這個世界已經沒有什麼是她不能接受的。
不過就是接受的早晚而已。
蘇振華已經做好了他妹大鬨一場的準備,卻不想她隻是四肢一攤,坦然開擺。
就這?他挑了挑眉,準備好的話全都爛在了肚子裡,忍不住看向了父親,也難得有了點同情心,畢竟他妹這陣子照顧沈凜也稱得上儘心儘力,彆人不知道,他和父親最清楚她都是為了什麼,辛辛苦苦忙到頭,最後卻是竹籃打水一場空,怪可憐的。
老爺子不可能沒一點補償?
蘇振華不愧是兒女中最懂蘇支書的那個,他的確在思考這個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