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小美對他們今天的目的地一無所知。
甚至一提起這個, 她就條件反射又換上河豚臉。
實習通知書下來的時候,蘇小美還在抓住去上班之前儘情的玩耍。
董事長舅舅親口說一切交給他後,她自己就徹底撒手不管了,從開始準備到最終敲定落實, 有將近兩個月的時間去爭取, 而她從始至終沒過問一句, 就是打從心底相信他能安排最適合她的工作。
事實上,謝總確實從不掉鏈子, 不聲不響就給她這個鹹魚安排進外交部那樣高大上的地方,蘇小美本人還不知道,她輔導員先看到文件, 整個人都驚呆了,然後火速通知蘇懷瑾來他辦公室詳聊。
儘管他們學校未來被譽為培養外交人才的搖籃,但真能從事這行的也不過鳳毛麟角, 得是每一屆裡各方麵條件都最拔尖的那兩個,蘇懷瑾這個同學資質不差,方方麵麵都很拿得出手,就是太沒上進心了點,真想不到她能如此爭氣。
輔導員秦老師知道,班上這個學生是學校的風雲人物, 外麵流傳著她的各種版本八卦,他倒不在意那些真真假假的故事, 隻是從大一開始, 就隱約注意這位同學的不同之處, 真正確定是發現校領導好幾次旁敲側擊打聽她的情況後。
大學,在外人眼裡是象牙塔,其實裡麵也充滿了人情世故, 秦老師處於輔導員這個位置,平日沒少被上麵叮囑多多關注某些同學。
高考是公平的,教育資源卻不公平,貧寒學子縱使考上大學,也更多選擇師範、或者工科技術類較為實用的專業,國家恢複英語課沒幾年,他們外語學院,目前還是以高乾子女,或是書香門第出身的學生居多。
在這種大環境,隻讓他私下對有背景的同學稍微多些關注,已經是最普通最正常的要求了,更離譜的他也見過。
秦老師不介意學生家長大大方方拜托他這種小事,反倒是蘇懷瑾這種,看她成天樂樂嗬嗬的,在學校跟一寢室的女孩打成一片,明明她自己並不介意普通待遇的樣子,反而是他頭頂的領導上趕著想關照賣好,就很神奇。
也不知道這來頭大成什麼樣?
可能彆人都是非富即貴,她背後是又富又貴吧。
從這個角度講,他倒不應該對蘇同學進外交部如此驚訝,憑她背後那位的能量,她想去什麼好單位去不了呢?
儘管有人為她保駕護航,但這個學生表現得太傻白甜,就沒見過她對什麼事上心過,好歹師生四年,秦老師覺得他這個時候不給她緊緊弦,他自己都過意不去。
算了,不管他說的有用沒有,至少還能結一份善緣,上頭領導指不定多羨慕呢。
於是一肚子操心的秦老師,拉著傻白甜女學生在辦公室傳授經驗,“……你要去實習的單位呢,跟其他同學去的地方都不一樣,你們單位是我們國家的臉麵,形象很重要,彆的單位隻要衣著整齊乾淨,你們最好穿著正裝去報道,一開始就好好表現,爭取畢業直接留下……”
蘇小美再沒心沒肺,對懷著善意的老師也能表現出足夠的禮貌,一邊耐心點頭表示受教,一邊在心裡劃重點——報道要穿正裝,西裝襯衫領帶小皮鞋都要配起來,回去就大采購,她學廢了!
秦老師看她聽的認真,自然也是受用的。
這學生隻是看起來不著調,本人還是個聰明受教的好孩子,又有彆人沒法比的背景,前程指定差不了,遂滿意的點頭:“明白就好。不早了,拿著你的實習介紹信回寢室去吧。對了,你好像是填了實習期間不住校的表?那趁這兩天把寢室裡的貴重物品收好,周一好好去單位報道。”
蘇小美:嗯嗯好的……
不對,周一就要去報道,隻剩兩天假期,她還怎麼去大采購?
上班通知來的太快就像龍卷風,簡直讓人措手不及。
其實呢,謝容笙為她一手安排、量身打造的實習單位,其中細節和注意事項沒人能比他更清楚,但凡蘇小美自己上點心,提前問一句,都可以早早準備起來,也不至於現在大眼瞪小眼。
但她可是深諳如何拒絕精神內涵的,與其反思自己,不如指責他人。
於是,特意提前下班趕來蘇小美宿舍樓下接人拎包的謝總,猝不及防收到一口大黑鍋:“哥哥,你怎麼不早點告訴我周一就要去單位報道?”
謝容笙:……
麵對黑鍋,謝總不減半點風度,一邊搬著行李一邊詢問:“是有什麼問題嗎?”
“輔導員特意叮囑過,我們單位需要穿正裝,百貨商場那些款式都老氣橫秋的,我還想著至少能去港城看看,說不定能挑兩套時尚又不失莊重的套裝。”蘇小美理不直氣也壯,“現在好了,就剩兩天時間,出港都不夠呢,還挑什麼挑。”
兩輩子第一次打工,她是滿肚子的儀式感,如今計劃落空,鬱悶的嘴巴都能掛油瓶了。
謝容笙合上後車蓋,兩步上前攬過河豚美的肩拍了拍,這才拉開副駕座車門,親自將人送進去,好脾氣的哄道,“好好好,都是我的疏忽,你先穿之前的正裝應付幾天,稍後讓人把各大品牌的新款圖冊發過來讓你挑選,或者放假的時候我陪你去專櫃。”
蘇小美隻是沒新衣服,卻並非沒正裝。
大學四年,即便是條鹹魚,優秀的成績和驚人的美貌才藝,也讓她備受校領導青睞,參加過不少比賽和貴賓招待活動,蘇小美又是不肯虧待自己的主兒,即便是,謝容笙也不會讓她受這種委屈,因此,各種場合需要的衣服,蘇小美衣櫃裡都應有儘有,西裝外套更是搜羅了春夏秋冬四個季節的。
但這也阻止不了她想買新款的腳步。
“隻能這樣了,等我什麼時候放假吧。”蘇小美是要甩鍋,而並非胡攪蠻纏,達成目的的她看似委委屈屈接受董事長舅舅的提議,實則伸出了罪惡的小手,“那可就不是兩套衣服能打發的了。”
麵對她的趁火打劫,壕無人性的謝總隻有兩個字,“隨你。”
大概是仍覺虧欠,在她正式去報道之前的這天,謝容笙又說為了補償她,要帶他們去個地方。
蘇小美是不介意來點小驚喜的,便也沒有對目的地刨根究底,就這麼帶著幾分好奇和期待坐在後座,留意著窗外掠過的風景。
直到車子緩慢在胡同裡穿梭,最後停在一處院落前,她才察覺到一陣似曾相識。
陽光正好,院子巷口不少老人孩子在外麵曬太陽,他們這一行的動靜引得街坊們紛紛探頭張望,卻也不算多轟動,許多老人看完就收回視線了,好像司空見慣一般,還有熱心的更是扭頭就喊道:“老鄭頭,貴客來了。”
不多時,便有個年輕人迎了出來,話不多卻很有禮節,“是來找我師傅的吧?幾位這邊請——”
青年略快一步為他們引路,後麵的謝容笙和蘇小美各牽一隻少爺小手,對周圍關於他們這“一家三口”評頭論足的聲音充耳不聞,謝容笙甚至噙著微笑,對蘇小美娓娓道來,“一時沒空去專櫃選新款,可以先在鄭師傅這裡定幾套,他老人家師出名門、技藝高超,堪稱一代大師,更難得的是他學貫中西,旗袍唐裝做得,洋裝西服也同樣拿手……”
蘇小美聽得漫不經心,目光卻在偷偷打量帶路的年輕人,試圖從他身上找出幾分熟悉的影子。
這大雜院的環境,和姓鄭的大師,讓她不禁想起喊了她奶奶大半輩子“小姐”的裁縫爺爺,可那位老爺子一輩子隻收過三個徒弟,她沒少跟著奶奶接觸他們,其中並沒有這張臉。
難道這人以後改行了?
畢竟隔了幾十年,中間發生什麼變故都稀鬆平常,蘇懷瑾這麼安慰自己,那絲不好的預感卻始終縈繞心間。
正是這點預感,讓她在進屋看到一個與記憶中截然不同的、手腳麻利健步如飛的“鄭爺爺”時,沒有當場驚掉下巴。
她隻是瞳孔地震了半分鐘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