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葉感覺到菲茨威廉的呼吸越來越平緩, 已然陷入沉睡,不由鬆了口氣。
他已經好幾天沒合眼了,再不休息, 身體肯定吃不消。
菲茨威廉睡著後, 她起身拉好窗簾,出門打算繼續忙彆的事,比如招待那些客人們。
然而, 雷諾茨管家匆匆拿著信過來, 信封上打著特殊的標誌, 並且標了加急。
蘇葉一看就知道, 這是海上運輸線出了問題,接過一看,果然,他們從澳洲運送來的糧食, 被扣在了海關。
負責運送的船長, 想辦法打點了海關檢驗人員,可人家說他們帶了違禁品,必須嚴格檢查,不然不允許領走。
但關鍵是,這糧食是和政府簽約的,必須要在今年四月底前交貨, 而現在已經四月中旬了,剩下不到半個月的時間。
出海海船被查出違禁品這種事很尋常,目前的海關對這方便還沒有非常嚴格的規定。
它分為兩種情況, 一不是明文規定可進口的商品,都可以歸類為違禁品,這種的很明顯, 就是海關人員給自己謀福利。
交一筆錢,或者你有上麵的批條,那麼很容易就過去了。
而第二種是明文規定的,哪些東西不允許進口,如果被查出來,那就得交罰款,而且是十倍百倍的罰。
一般這種東西,都是價值極高,才值得偷渡,不然何必冒險。
但目前海貿是大英重要經濟支柱,對這方麵極為寬鬆,被明確為違禁品的沒有多少。
當初蘇葉和達西家組建船隊的時候,已經三令五申,絕對不允許碰單子上的東西,剩下的,隻要不是運送糧食的船,允許他們隨船攜帶一部分自己的貨物,不過要經過嚴格檢查。
另外在貨物上船前和上船後,都要對整艘船,以及船員們進行檢查,以防夾帶私貨。
尤其是運送糧食時,要經過三道全麵檢查,和時不時抽查。因為這畢竟是糧食運輸線,隻要在這上麵不出大差錯,剩下的幾趟運輸其他貨物的船出問題,都可以擺平,不會影響到這條航線的使用權。
所以現在看到信上說,船上有違禁品,導致了全部糧食被扣下,她第一反應是不信。
為了保險,她有在船隊裡放進自己人,是托尼等人培養後長大的孤兒,在十幾歲混進那些船隊裡,然後通過船長的手招進去。
沒有人會防備他們,而他們的任務,除了船員日常工作,還要監督其他人的行為。
偷偷攜帶一些貨物,賺個外快,蘇葉不會管,但她明文規定不許的,就絕對不允許出現在她的船上。
這些人經過培養,眼明心亮,這麼大的漏洞,不可能無一人覺察吧?
又不隻是一艘船出問題,而是整整六艘都被扣押了,每艘船上都有她兩到三個人,結果無一人發現不對勁,這本身就有很大問題。
蘇葉當即寫了兩封信,一封留給菲茨威廉,交代了自己要去倫敦港解決這件事,讓他不必擔心,她能處理好。安娜這裡離不了人,他得留下處理葬禮剩下的事,比如遺囑等等,還要照顧安娜,就不要操心了。
一封派人送往玫瑰莊園,安排亨利去處理一些事。
信寫完,她立刻換上騎馬裝,直接快馬趕去倫敦港口。
他們的貨物就是在這裡被人扣下,不允許被帶走,船員們也被要求停留在碼頭,不能離開,也不能接近船,生怕他們架著船逃跑。
蘇葉抵達後,很快有人過來迎接她,“維克漢姆先生,我是船員托裡,船靠岸後,我提前下船,之後等我回來,發現他們都被關了,於是匆忙給您寫信。”
“托裡,”蘇葉看了眼這個五大三粗的漢子,“我記得你,你是海鷗號的三副,為什麼提前下船?”
一般三副得負責船靠岸時在船頭指揮,靠岸後留守幾天,等船上的貨物全部運到倉庫,他們和船長才可以離開。
“我上船之前,妻子已經懷孕,估算時間差不多要生了,就和船長提前請了假,先回去看看她。”托裡連忙道。
“嗯,你妻子生了嗎?”蘇葉點頭。
“生了,是一個可愛的女孩,”托裡滿是大胡子的臉上,滿是高興,可隨即又嚴肅起來,“見過妻子女兒後,我就返回碼頭,打算把剩下的工作做完,再好好陪她們母女。但我一回來,就碰到了熟悉的水手,他們告訴我,我們的船上查出違禁品,所有的糧食被扣押,船員們也被關了起來。我當即意識到不對,立刻寫信通知您。”
查出違禁品扣押貨物很正常,但關押船員,尤其是那些普通的水手就很奇怪了。
這個年代的船很多都是私人的,船主購買船之後,會高價聘請一位船長,幾位經驗豐富的大副和二副,剩下的三副,船員以及水手,都是臨時招聘的。
尤其是水手,其他人如果和船長大幅二副合作的好,會一直雇傭下去,但水手很少有這麼固定的。
其一,一艘船出海可能一年也就三四趟,大概半年時間,剩下的半年需要檢修,更換零件,或者用作其他用途。這樣一來,出海的時間就少了,而水手的工資很低,船不出海,他們就沒有收入,薪資是和船上的時間掛鉤的。
所以在這艘船不出去後,他們會火速加入另外一艘船。
其二,船航行的路線不同,需要的人員也不同,最方便的做法是臨時招聘去過此次目的地的人,這會給航線減少很多麻煩。
也因此,船上的貨物出了任何問題,其實和水手的關係都不大。
而他們也沒錢購買攜帶什麼違禁品,往往拎著一個行禮,幾件衣服就上船了。
所以海關扣人,也僅僅是船上有限的幾個負責人,剩下的都會放了。
畢竟如果真的有違禁品,也是判這些人獲罪,也不可能連坐到整艘船上的人。
因此這裡麵的問題很大,蘇葉停下腳步,看著托裡,“你打聽到了什麼消息?”
托裡皺皺眉,“我聽到有人在碼頭議論,說我們的船員和水手都是固定的,全都簽署了博海船務公司,所有才會全部被扣押,這件事會不會是衝著您和達西家族來的?”
博海船務公司,是蘇葉和達西家為了海上運輸,成立的一家公司,包括船隻在內,船員和水手的勞務關係,確實掛靠於這家公司。
他們的運輸線和其他人不一樣,是單一固定的從澳洲到倫敦,無論發生什麼,都不會改變航線,因此在招聘的時候,他們首先摒棄了臨時招聘海員的做法,挑選了經驗豐富的船員後,簽署了長期合作合同,托裡就是其中一個經驗比較豐富的老船員。
剩下的就是招收年輕力壯的小夥子,讓他們在有經驗的人帶領下,進行固定來回的運輸,雖然有時會換船,但換來換去,都是他們自己人。
而這些人因為是新人,和其他任何勢力都不牽扯,便於蘇葉掌控,也好管理。
但這件事知道的人比較少,船員們也都被警告過,如果他們泄露了消息,目前這個福利高,待遇優渥的工作很可能被彆人頂替,所以千萬彆說出去。
問就是他們換船了,上半年在這艘船上,下半年在那艘船上。
碼頭上人員來往繁雜,也沒人會去注意這些底層船員的動向,也沒有一個管理海員的係統需要去登記,因此知道這件事的,除非是有心人。
蘇葉懂了托裡的暗示,他認為,應該是有人想要對付她和達西家,因此一早就摸清楚了他們船務公司的狀況,知道那些船員和水手,都是他們內部自己人。
為了怕人泄密,乾脆把所有人都控製起來。
而托裡是唯一的漏網之魚,因為他回家心切,在船還在排隊靠岸的時候,已經迫不及待跳下水,遊到了岸邊,然後狂奔回家。
而船上的三副是沒有定額的,多一人少一人,並不會被人覺察,隻要船上其他人不交代,他暫時就不會被人發現。
而博海船務有十二艘船,剩下的還在海上飄著,即便對方知道他們的船員有多少,也不可能覺察到這艘少一人。
“什麼違禁品打聽出來了嗎?”蘇葉沒有多說,隻問道。
托裡搖搖頭,“一點消息都沒有。”
這就很不對勁了,既然說發現了違禁品,在碼頭這樣人員繁雜的地方,海關人手也不可能多到封鎖現場,查出什麼,肯定很快會傳出來。
即便碼頭上的人沒看到,海關內部也會有消息傳出,畢竟這又不是需要保密的東西。
托裡顯得很焦慮,“維克漢姆先生,我們該怎麼辦?”
因為這事,他已經在碼頭上呆了好幾天了,原本和妻子說好的,昨天就該回去了。
然而船出事了,他根本不敢離開,隻希望這位有錢的雇主,能有辦法吧。
蘇葉看了一眼碼頭外停泊的自家船,直接轉身,“走吧,去海關。”
“去做什麼?”托裡不明所以。
“自然是撈人,”蘇葉沒有多說,直接上馬離開。
托裡目瞪口呆,就這麼直接過去嗎?難道不是打聽清楚線索,然後托關係之類的,直接上門,人家會答應你?
然而他終究對蘇葉的能量一無所知,一路小跑跟著來到海關門口。
這裡是有士兵守著的,其他人輕易進不去,然而蘇葉都不需要打招呼,直接往裡闖。
其中一個守衛原本還想攔,立刻被另外一個製止了,那人笑著招呼,“維克漢姆先生,很榮幸見到您,請問您有什麼事嗎?樂意為您效勞。”
蘇葉也沒為難他,直接道,“我找你們署長。”
海關署長自然不是隨便什麼人都能見的,但她隻不過在大廳站了半分鐘,立刻有人過來招呼她,然後親自迎向署長辦公室。
來迎接的人是一位中年人,表情很恭敬,甚至隱隱還帶了討好。
托裡看得目瞪口呆,這地方他做了十幾年海員,愣是沒機會看一眼,可維克漢姆先生卻是被人小心迎進去的,果然人和人就是不一樣。
署長辦公室門口,現任海關署長也沒有拿大,見到蘇葉進來,立刻熱情的打招呼,還招呼那個中年男人送上紅茶。
“維克漢姆先生,真是許久不見,今天的天氣不錯,您特意過來,是有什麼事嗎?”署長笑著邀請她在沙發上坐下。
蘇葉開門見山,“我聽說海關扣了我的船,說查出違禁品,請問是什麼違禁品,從哪艘船查出來的,還是每艘船都有?”
“有這種事?”署長一愣,他立刻看向秘書。
秘書放下泡好的紅茶,立刻出去找人打聽。
“維克漢姆先生,您不用著急,我已經派人去問了,如果是底下人不懂事,我一定會給您一個交代。”署長笑著道。
“那就多謝了,”蘇葉也沒說什麼,端起茶碗喝了一口,“果然是好茶,華國進口的?”
雖然是問句,但她說的很肯定。
“是的,”署長果然很得意,“據說這是華國的貢品,隻有皇室的人才能享用,我也是意外才得到一些,比不上先生您富裕。”
自從赫德侯爵成功訪問華國回來,兩國之間的貿易就加強了一些,華國那邊的統治者,對於他們的東西很感興趣,願意拿出一部分好茶葉,絲綢,和瓷器進行交易。
和以往隻能買到普通貨品不同,這次有了官方背書,他們得到的商品更精致,價值也更高。
很有一段時間,倫敦掀起了華國熱,許多貴族和有錢人,對來自神秘東方的美麗物品趨之如騖。
借著這股東風,蘇葉順勢推出了東方特殊技藝——微雕,並且是結合了西方審美做出的獨特雕刻,還是雕在石楠木煙鬥上的。
巴掌大的煙鬥,卻能雕刻出惡魔與神靈大戰,雕刻出祭祀惡魔的場景,或者惡魔降臨人間,帶來災厄的畫麵,栩栩如生,如夢似幻。
對比純粹的東方古韻特色,還是這種更具有衝擊力的畫麵,容易獲得大家的芳心。越是奇詭,他們越喜歡。
因此,這批石楠木煙鬥,賣出了驚人的高價,最好的一個,甚至超過了五百英鎊。
原本就有一百多個,後來又小心挖掘,挖出能製作兩百六十個煙鬥的石楠木根瘤。
最後憑借這一手,她賺了十多萬英鎊,而付出的,不過是幾句無足輕重的宣傳而已。
那些匠人們,蘇葉給了極好的待遇,甚至還承諾,等他們教會了徒弟,並為她工作十五年,要是想要回去的話,她可以解除雙方的買賣關係。
這些匠人欣喜若狂,做事和教徒弟都極為認真。
而徒弟,是蘇葉從托尼手下的孤兒中挑選,共選了三百人,隨著學習深入,會漸漸篩選掉一部分人,剩下的即便手藝達不到華國匠人的水平,也能做一些木匠的話。
至少有了這份手藝,他們長大後,能謀一份手工活,而不是進入工廠被壓榨。
許多人都知道,玫瑰莊園是她的,那些石楠木煙鬥也是她開發的,即便有後來人跟風,可無論在設計上,還是技藝上,都遠遠比不上玫瑰莊園出產。
如果有條件,他們還是更願意購買打上了玫瑰莊園標簽的石楠木煙鬥。
就比如署長先生,他不愛抽煙,隻喜歡酒精和茶葉,卻也在自己的辦公桌上,擺放了一隻石楠木煙鬥。
因此,他屬於是那個知情人,知道蘇葉在這方麵賺了多少錢,內心相當羨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