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中進士後, 照例會有兩個月的探親假,讓進士們衣錦還鄉,祭拜祖先。
不過很多進士會等到官職確定下來, 是留京還是去地方當官, 確定後,方才細算回鄉的時間門是否足夠。
比如一個進士家鄉離汴梁不遠,而他又留在汴梁當官, 兩個月的時間門完全足夠,就會回鄉好好炫耀一番,並多待一點時間門, 祭祖, 和家人親朋團聚。
可要是情況相反, 要赴任的地方比較遠, 兩個月的時間門可能不夠他回去一趟, 那就隻能作罷。
比如顏查散,他的家鄉和即將赴任的長魏縣, 一個南一個北, 回去一趟可能趕不及在兩月內趕到長魏縣。
既然如此, 就不如在開封府多待幾天,聽從包大人教導, 等待白玉堂收到消息,趕來護送他上任。
因此這段時間門,他直接從白府搬到了開封府後衙,在公孫先生隔壁辟了一間門屋子暫時居住,平時查看長魏縣資料,觀摩包大人處理各項事務。
說起來開封府府尹,也相當於一方主政, 隻不過這地方尤為特殊而已,在京城,天子腳下,相比長魏縣,更是百萬級彆人口的大城市,各項事務繁雜到可怕的程度。
然包大人遊刃有餘,不僅管理起來井井有條,還有時間門定時查看下麵縣府報上來的各個卷宗。
其能力毋庸置疑,顏查散跟在包大人身邊,短短時間門就受益匪淺,學習起來更是廢寢忘食,竟是比科舉前還要認真。
等白玉堂回來時,見到的就是一個埋首公文,兩眼發直,念念叨叨的顏查散。
他心中突然湧出不好的預感,跟在這樣的義兄身邊,他不會也變成展昭那樣,忙得連和心悅的姑娘告白的時間門都沒有吧?
不不不,白玉堂連連搖頭,他哪裡來的心儀姑娘。
這麼想的同時,柳金蟬在燭光下,豪言壯語發誓要讓他入贅的場景,突然出現在腦海。
白玉堂嗤笑,做夢,他怎麼可能入贅!
難道他五爺還沒錢娶親了不成,那女人就是太異想天開了。
白五爺心思百轉,站在門口不動,展昭正好出得門來,就見白玉堂麵色詭異的看向自己,不由腳步一頓,“五爺,你這是?”
“展昭,你向蘇姑娘表明心意了嗎?”白玉堂脫口而出。
展昭:……
展昭臉黑了黑,語氣不善道,“白五爺何時也開始關心這種事了?”
是他不想確定蘇姑娘心意嗎?
分明是那促狹的姑娘,找借口拖著自己,好看他焦急為難的模樣。
展昭基本已經確定,蘇姑娘待他的心意,就像他待蘇姑娘一樣。
可一天沒得到明確的答複,他就一天不能安下心來。
本以為科舉結束後,他就可以去找蘇姑娘了,誰想到蘇姑娘竟然故意躲著他,就是想看他著急又無可奈何。
喜歡上這樣愛捉弄人的姑娘,他實在無可奈何,除了隨她心意,還能怎麼辦?
偏白玉堂又來戳他心窩子,果然是錦毛鼠,實在不夠討喜。
白玉堂見他神色不對,頓時高興起來,嘿嘿一笑,“當然是為了準備給蘇姑娘的新婚賀禮啊,看來這禮物暫時是送不出去嘍。”
展昭轉身就走,還有事要忙呢,沒時間門抓耗子玩。
“哈哈哈,”白玉堂高聲大笑,“展昭,我查到了那雷英的來曆,你不聽一聽嗎?”
展昭腳步頓住,拐了個彎,從白玉堂身邊越過,留下一句話,“我去請包大人和公孫先生。”
然後他還順便安排了一個人,請了蘇葉過來。
等到眾人都聚齊了,白玉堂方說起那天離開開封後,他的經曆。
和蘇葉交談過後,白玉堂知道雷英殺那家人,絕不是因為任性,而是身懷仇恨。
從現有的資料中獲知,那個要殺妻的男人叫鄧三關,南安府鄧寧縣人。
於是白玉堂離了開封,直往南安府而去。
起先一路平靜,並沒有遇到意外,直到在距離南安府百裡外一個小鎮落腳。
此鎮比較貧瘠,隻有一家客棧做著生意,也不大,隻三四間門房而已,房內的擺設極為簡陋,好在收拾的乾淨。
白五爺是住得慣高枕軟臥,也能野外露宿之人,自然不會嫌棄,隻不過這客棧實在小,即便隔著兩間門空屋子,以他的耳力,亦能聽到最右邊那間門,傳來的小孩啼哭之聲,斷斷續續的,卻一整晚都沒停,惱人的緊。
一晚上沒休息好,白五爺到不覺得有什麼,隻是覺得此事頗為蹊蹺,乾脆等天亮,就過去看看。
正好看到一個山西人,打開房門出來,徑直下樓去吃早飯,透過門縫,隻見一七八歲左右的男孩,蹲在角落,腦袋埋在胳膊裡。
白玉堂心裡思量,或許遇到了拍花子,可看情形又有點不像。
如果是拍花子,會儘量把小孩子綁著,然後關起來,離開的話總得一人看守。
而這山西人卻房門大開,見有人來也不慌張,而是自顧自去廚房,好似一點也不擔心的樣子,過於坦然了。
既然他都如此正常了,白玉堂索性也不妄做小人,直接開口詢問,“朋友,你孩子是不是病了,為何晚上一直啼哭?”
那山西人道,“叨嘮這位爺了,實在是孩子不聽話,我就餓了他兩頓,大抵是餓得難受了,忍不住哭了吧。”
白玉堂微微皺眉,“如何不聽話,餓著是要壞身子的。”
他見那小孩微微抬起頭來,露出一張眉清目秀的臉,眼睛圓滾滾,皮膚白皙,再加上穿著打扮,是個南方人的樣子,和這山西人完全不一樣。
他心下狐疑,兩人不像父子啊。
“我也沒法子嘛,這孩子太倔,讓他喊爹怎麼都不肯,”山西人道。
“這孩子是你買來的?”白玉堂挑眉。
“是的哩,花了我五兩銀子,買來當乾兒子的,一路上哄著他吃,哄著他喝,結果連叫爹都不肯,這要是帶回去,我家婆娘肯定是不依的。”山西人道。
白玉堂一思量,當即明白是怎麼回事,恐怕小孩不是這山西人買來的,而是從什麼地方撿來的,見長得精致好看,打算哄人叫爹,然後好給賣了。
依照大宋的律法,不允許買賣人口,但有時候光靠律法,是禁止不了的。
像這麼大的男孩,大多賣到那些偏遠山區當絕戶人家的兒子,這種地方,隻要族老認可,記上族譜,就成了一家人了。
像這種地方的孩子,都是十一二歲後養住了,能乾活了,才會去官府登記,因此隻要族老不管,外人也不會知道這是買來的。
“既是如此,這孩子看來是和你沒有緣分,要不這樣,我出五兩銀子,你把他讓開我?”白玉堂道。
那山西人眼珠子一轉,打量白五爺身上精致的白袍,有心想漲漲價,可接觸到他背後的大刀,頓時縮了縮脖子,不敢造次,喃喃道,“五兩銀子買來的,一路上吃喝也是花了錢的,這位爺,我可是虧本了。”
雖然知道他在信口雌黃,白玉堂也沒有揭穿,而是從懷裡掏出七兩銀子,“夠不夠?”
“夠夠夠,”山西人喜笑顏開,“那小孩,你快跟著這位爺去,機靈點,莫再這麼倔了,是要挨的。”
小孩抬起頭來,看了少年華美的白玉堂一眼,頓時被他的氣勢懾住,乖乖跟著走。
兩人離開了客棧,找到一餛飩攤,要了滿滿兩大碗。
白玉堂一路什麼都沒說,等待餛飩的空檔,也沒有詢問,隻是默默等著。
等小孩從低頭不敢言語,到悄悄抬頭打量他,再到餛飩端上來,小孩吃了個肚皮滾圓。
終於吃飽了,小孩確信白玉堂不是那壞人,方才開口,“你被騙了。”
白玉堂看他,沒有說話。
小孩抿了抿嘴,似乎在給自己打氣,“我是他撿來的,並沒有花錢,五兩是騙你的,吃喝也用不上二兩。”
實際上,他不過吃了幾個餅子,那山西人吝嗇,好幾天才給他四個餅子,這才餓得受不了,晚上偷偷的哭。
“我知道,”白玉堂點點頭,不顧小孩驚訝的神情,詢問道,“你家在哪兒,我送你回去。”
小孩眼前一亮,“真的嗎?”
白玉堂點點頭,“看得出來,你是好人家的孩子,記得家裡的地址嗎?”
這孩子白白嫩嫩,口齒伶俐,且眼明心亮,一看就是精心教導過的,家裡條件一定不差。
小孩滿臉歡喜,“我叫鄧未玨,是南安府鄧寧縣人,我祖父名鄧久思,在縣衙任主簿。”
姓鄧,也在鄧寧縣,難道有什麼親屬關係?
白玉堂詢問,“那你可認識一個叫鄧三關的人?”
小孩茫然搖搖頭,“公子找他可是有事,我爺爺是主簿,隻要您肯送我回去,爺爺必會幫您找的。”
好小子,白玉堂心裡暗笑,這孩子竟然還想套路他。
不過這麼機靈的小孩,倒是難得一見,要不是五爺現在還沒那收徒的打算,倒是想教一教他武功來著。
“走吧,正好我也要去鄧寧縣辦事,順道送你一回。”白玉堂起身,拉著小孩上馬,直奔鄧寧縣而去。
顧慮到小孩的身體可能吃不消,雖然騎在馬上,卻沒有一路急行,花了三天才到鄧寧縣。
這三天白玉堂也弄清楚了小孩會被陌生人帶走的始末。
小孩出身書香世家,鄧家在南安府也是傳承了近百年的大家族。
鄧久思是鄧家長房嫡長子的庶三子,本該是金尊玉貴長大,雖然比不上嫡出兄長,卻也不會差。
然天有不測風雲,鄧久思的父親曾是昭成太子的屬官,官拜三品,本該前途無量。
可昭成太子年僅27歲就去世,太宗皇帝遷怒一乾屬臣,把他們貶得貶,發落的發落。
鄧久思父親因為最得昭成太子信任,偏太子意外染病,他卻無一絲覺察,讓太子帶病工作,最後病死,因而被罰得最狠,直接貶到邊關去了。
鄧久思父親對昭成太子忠心耿耿,得知太子得病的緣由是勞累太過,不由心生懊惱懺悔,寫下一份悼念書,就病死在了流放的路上。
鄧家失去出色的嫡長子,又怕被嫡長子的事牽連,於是主持了分家,把鄧寧縣的產業劃到嫡長子這一房,人也安置到了這裡。
鄧久思嫡母娘家是宗室,當年仰慕才華橫溢的鄧家嫡長子,才會下嫁。
這事之後,娘家接她和她所出的兩個嫡子進京,作為宗室女,即便太宗惱恨其丈夫,也不會受到太多的牽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