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見繈褓即將被掀開, 嫣紅一陣緊張,狠狠心,指甲稍微用力, 掐到蘇葉的皮膚上。
蘇葉很配合地哭出聲,虛弱而斷斷續續的哭聲嚇了太子妃一跳, 忙收回手, “太醫呢, 快來看看。”
張太醫一直沒離開,此時正好上前,小心翼翼自繈褓中掏出嬰兒的手,把了把脈, 心裡仍覺得吃驚。
太子妃沒來之前,他就診過脈了, 這脈象怎麼也不像7個月早產的虛弱嬰幼兒身體。
雖然看著也瘦, 比普通出生的孩子小了一截, 但脈搏強勁, 四肢也有力, 隻要好好養一養,很快就能和普通嬰兒差不多了。
但現在可不能說出實情, 隻見他神情凝重,把了好一會兒, 才為難地對太子妃說,“啟稟娘娘, 小王子7月即產,身體萬分虛弱,得精心伺候呢。”
“那要用何藥,你隻管說來, ”太子妃並不意外,看到孩子這麼小就已經意識到了,這不可能是健康的孩子。
她的怡兒出生時,比這個大了整整一圈。
太醫搖搖頭,“小王子是身體虛弱,隻能用母乳養著,並不是直接生病,藥性烈,不適合這麼小的孩子。”
太子妃沉吟,對嫣紅道,“你先把孩子送回去,詢問你主子是否願意母乳喂養。”
宮中有奶娘嬤嬤宮女照顧嬰兒,宮妃會把更多的精力用在爭寵上,因此儘快恢複生產,才是大家會做的。
不過陳婉瑩已經如此境地了,應該不會想著爭寵才對。
果然,嫣紅剛抱著孩子進去,陳嬤嬤就出來了,傳達她主子的話。
陳婉瑩特彆願意自己喂奶,也隻相信自己,其他奶娘嬤嬤之類,她現在已經杯弓蛇影了。
太子妃覺得這樣戰戰兢兢不好,但也知道陳婉瑩已經被石清雪嚇壞了,因此能體諒她。
“即是如此,那張太醫,有什麼辦法給這對母子補一補?”太子妃道。
張太醫想了想,列舉了許多食材,都有養身的效果,但都不是藥材,這些東西平日裡也吃的,隻不過一小半不是陳婉瑩這個廢妃份例裡有的。
有的甚至太子側妃都吃不到,太子妃沒說什麼,讓李嬤嬤記下,“以後半月送一次,切記,不可少了。”
陳嬤嬤聞言,立刻跪下來帶主子感謝太子妃的恩德。
太子妃擺擺手,“好好照顧你們主子就是了。”
說完她帶著一隊人浩浩蕩蕩離開,沒提出再看一眼的要求。
那個孩子太瘦小了,看著就養不活的樣子,她看得是心驚膽顫,就不折騰了。
回到東宮,想了想,太子妃還是先去了太子書房,稟告了這孩子的情況。
太子眼睛盯著書本,不甚在意的擺擺手,“既然養不活,那就不用報宗人府了,省得到時候還要劃去。”
太子妃聽得隻覺不詳,一陣心驚肉跳,“太子爺......”
“好了,你下去吧,不要打擾孤看書,”太子不耐煩道。
太子妃無奈,福了福身,退了出去。
書房重新恢複安靜,太子放下那本沒翻閱過一頁的書,走到窗前,透過縫隙看到一個小太監打扮的身影悄悄離開東宮,不由嗤笑。
他算哪門子太子,囚徒還差不多。
太極殿
因為喝了一點酒,皇帝回來後沒多久就迷迷糊糊睡下了,有小太監來稟告消息,都被夏金忠攔住了。
但年老的人難免覺淺,又睡不長,總是斷斷續續的,這導致了他白天精力變少,處理起朝政來,越發力不從心。
相比之下,雄姿勃發,猶如驕陽一般燦烈的太子,格外讓他看不順眼。
且太子離皇位僅一步之遙,他可不像落得唐高祖那樣的下場,因此時時讓人盯著太子的一舉一動。
皇帝自認為他也沒做什麼,隻是在太子身邊安插幾個人罷了,讓他們時時彙報消息,為的也不過是防止太子走錯路。
可太子呢,竟然就因此變得多疑,性情暴躁易怒,甚至屢屢挑釁他這個君父,實在不孝不悌,沒有明君之相。
可太子畢竟是他親手養大的,要廢了他,也確實有點不舍。
皇帝夢中見到了先皇後,對著先皇後大吐苦水,“梓潼啊,我精心培養他,沒想到養出這樣乖戾不受管教的性格,比老六差多了。明明小時候那麼討喜,何以越長大越不懂事?不是朕這個君父挑刺,他哪哪都做的不好,不孝長輩,不友愛兄弟,對臣子更是沒有寬容之心,一點都不肖朕......”
皇帝絮絮叨叨,對著夢中的先後數落太子的不是,然而先皇後的影像在一點點扭曲,原本溫婉端莊的笑容,也漸漸消失,直接化成了一副畫像,一副掛在奉先殿上的工筆畫,讓人看了心底直發毛。
皇帝怔住,猛然從夢中驚醒,心臟砰砰跳的厲害。
“夏金忠!”他大吼一聲。
夏金忠忙小跑進來,“皇上,您醒了,”扶著他起身的同時,還倒了一小杯溫水,伺候他喝下。
皇帝擺擺手,神情怔忡,“夏金忠?”
“奴才在,”夏金忠低頭待命。
“你還記得皇後長什麼樣兒嗎?”皇帝愣愣道。
夏金忠一愣,隨即明白,說的是先後,而不是現在的中宮之主,那位皇上從未寵過,甚至都沒多看一眼。
然而先後,皇上自詡深情之人,對相濡以沫的原配,感情深厚。
打量著皇帝神色,他小心試探道,“皇後娘娘國色無雙,儀態萬千,寬容大度......”
他當然不敢描述皇後的長相,嚴格意義上說,他們這些當奴才的,都不能直視主子。
但這是不可能的,你不看主子的長相,怎麼認人?
夏金忠把讚美了無數遍的話,又翻來覆去說了一遍。
“是啊,皇後這麼好,怎麼那個逆子沒有學到他母後一分好?”皇帝不滿道,戾氣橫生。
夏金忠嚇的跪下來,心驚肉跳,生怕皇帝回過神來會滅口。
那可是太子爺,皇帝對太子爺的不滿,幾乎擺在了明麵上。
這可是皇家父子失和,傳出去要造成朝局動蕩的。
夏金忠冷汗涔涔,嚇的一句話都不敢說。
皇帝見他頭抵在地上,擺擺手,直接詢問道,“有什麼消息嗎?”
這是在詢問,太子和太子妃匆匆離開,去做了什麼?
東宮的任何風吹草動,皇帝都要知道,更不用說這種在宮宴上缺席的行為。
夏金忠定了定心,小心回道,“太子爺回東宮後,直接去了書房,之後一直看書。太子妃娘娘先去看了新出生的小王子,不過小王子早產,身體虛弱,隻能精心養著。”
說著他還把太子和太子妃的對話說了一遍,事無巨細,細節到語氣都能模仿。
皇帝嗤笑,“他連自己的親骨肉都不在乎,眼裡隻有權勢,可真是個合格的儲君。”
夏金忠頭低的更低,不敢讓皇帝看到自己的表情。
其實他也挺無語的,這父子兩豈不是一脈相承?
陳側妃本身挺無辜,但皇帝和太子之考慮到了石重手裡的軍權,完全沒把陳家和陳側妃放在眼裡。
而且......當時太子如果極力保下陳側妃的話,說不定皇帝還會覺得太子被美色所迷,連朝局都不顧,乾脆下旨直接賜死陳側妃呢。
當人心偏頗的時候,他所有行為都會被解讀出惡意。
可即便心裡覺得太子爺委屈,夏金忠卻什麼都不敢說,他能在皇上身邊伺候這麼久,就是嘴嚴。
從不對外說皇上的事,包括嬪妃和皇子,從他嘴裡打聽不到任何有關於的皇帝消息。
二嘛,就是從不幫任何人說好話,他一心隻有皇帝,不管皇上做什麼決定,他堅決執行就是。
果然,皇帝發了幾句牢騷,就不再說了,“好歹是皇家血脈,夏金忠,你交代十二監,不可怠慢了。”
頓了頓,他又道,“太子妃賢良淑德,對下寬和,獎勵玉如意一柄,金鳳釵一對。”
夏金忠心下一凜,這是皇上又在敲打太子呢。
不怪太子夫妻隻是麵子請,哪個男人願意君上借妻子打自己的臉?
偏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皇帝總喜歡在責罵太子後,又下旨嘉獎太子妃。
或許這在皇上看來,是在安撫東宮,太子和太子妃一體。
可在太子爺看來,就是君王在羞辱他,說他連太子妃都不如,越發感到難堪。
二皇子和三皇子也時常拿這個說事,羞辱惹怒太子。
偏皇上覺得兩人沒錯,太子妃是他嘉獎的,太子如此形狀,難道是對他這個君父不滿?
矛盾就是這麼一日日累積的,不知道什麼時候就徹底爆發了。
夏金忠收回心神,沉聲應答,先扶皇帝躺下,安排守夜的人,這才下去吩咐。
走到大殿外,他抬頭看向高懸的圓月,忍不住歎氣,低聲呢喃,“風雨欲來風滿樓啊,也不知道......能忍到幾時?”
好好一個中秋佳宴,就在這種奇奇怪怪的氛圍中結束,第二天重新恢複了以往日複一日的時光。
無名殿雖然多了一些侍候的人,但她們都不被允許出現在正殿內,而陳婉瑩要坐月子,從不出來。
這些人被陳嬤嬤各自安排了活計,人手一下子充足起來,兩人再也不用乾打掃做飯洗衣服等活計,能幫著陳婉瑩帶孩子了。
她們是絕對不會讓蘇葉離了視線的,也不會讓那些人有機會見到蘇葉。
所幸蘇葉又不是真小孩,有事隻會哼哼幾聲,不會真的大哭大鬨。
三人隻以為她是身體虛弱的緣故,哭都哭不出來,隻能有氣無力的哼哼,也沒有在意,見她這麼好帶,都鬆了口氣。
但也難免憂心,這也太弱了,陳婉瑩日夜祈禱,她的身體能好起來。
養身體最好的辦法,就是吃得好,睡的好。
而母乳對嬰兒來說,是最好的營養品,再加上蘇葉給陳婉瑩用靈力調養過了,比大部分母乳都健康。
吃飽了就隻剩下睡,不然一個嬰兒還能乾什麼?
她原本嘗試繼續運轉功法,可沒了先天之氣,空氣中的靈力非常有限,更糟糕的是,她目前的身體還不能容許她長時間耗費心神。
因此每天隻能轉個半圈,還是斷斷續續的,不然頭會頓頓地疼,還呼吸困難無比。
這種情況持續了三個月,直到她因提早出生,導致的先天不足補齊,才能正常的運轉功法。
但這不代表她就能聚攏靈力了,實際很困難。
這麼說吧,在母體中運轉一周,靈力有一條小溪那麼充沛,在外麵就隻有一滴。
天可憐見,這一滴能做什麼?溫養一個指甲蓋都費勁,要不是母乳中還殘存先天之靈,她估計現在依舊是瘦弱到快死的模樣,不會像現在這樣,和普通健康剛出生的嬰兒差不多。
在她努力修煉的過程中,天氣越來越冷,陳婉瑩也越來越失望。
哪怕她生下‘兒子’,外界一點反應都沒有,太子既沒有放她出去,也沒打算助陳景軒回京。
她漸漸有點絕望,不過相比之前萬念俱灰好多了。
為了不叫自己被仇恨和憤怒衝昏了大腦,做出無可挽回的事,連累到女兒,陳婉瑩強迫自己轉移注意力,一心一意照顧起蘇葉來。
她采取緊迫盯人戰術,隻要還沒有睡覺,就隨時隨地把她帶在身邊,就連吃飯也不例外。
蘇葉叫苦不迭,不敢有多餘的動作。
她修煉的進度實在太慢了,目前的情況是,一點自保的能力都沒有。
而她明顯感受到了宮中的氣氛不對,隱隱躁動的氣息,讓整座宮城莫名帶上肅殺之氣。
這是打開了心智通之後,對外界會有的第六感。
有了這敏銳的感官,再稍稍探查一下消息,就能清楚知道來龍去脈,從而選擇對自己有利的路。
然而現在她沒有調查的能力,甚至都接觸不到除陳婉瑩三人以外的其他人。
而這三人自從有了其他宮人後,就再也沒出去過。
無名殿獨立於宮牆內,與世隔絕,無法沾染外界氣息。
因此蘇葉隻感覺到了躁動,至於源頭,她其實已經猜到了,是那個從未出現過的太子。
所謂太子,本就是世界上最危險的職業,而從陳婉瑩擔憂又無可奈何的神情中,她也能看出陳家似乎不怎麼安生。
能被選為太子側妃,陳婉瑩肉眼可見的受過良好教養,非勳貴世族培養不出這樣的女郎。
那情況就很明顯了,陳婉瑩娘家家世不錯,卻出事了,而太子本該保自己身邊勢力,卻沒能保下,是不想保,還是無能為力?
從太子妃的表現上看,至少不是陳婉瑩犯了錯,也不會是陳家罪有應得,不然她不會如此寬容大方,還從自己的份例裡補貼一個廢妃生的庶子。
幾相結合,蘇葉有理由懷疑,宮裡要出事了。
而她身為太子的孩子,絕對是首當其衝,無法置身事外的。
可她現在還隻能被裹著繈褓,動動手腳都費勁,沒點自保之力怎麼行?
她能想到最合適現在的自保方法,就是修煉出一點靈力,然後使用符篆和丹藥。
她仔細盤了盤,空間裡能用得上的丹藥不多,符籙就更少了。
一是她在包青天的世界把能煉製的丹藥都備了一份,但頂多十顆。
她當時的想法是,有這些備用就夠了,能使用的世界當然也能煉製,需要再練就是了。
她的想法沒錯,就是再想不到自己竟會成為嬰兒,為了出生,還把母體中練出帶有先天之氣的靈氣,全部輸給了陳婉瑩,以至於他現在彆說練了,用起來都費勁。
催動丹藥所需要的靈力比符籙多,符籙還可以通過燃燒的方式,丹藥不行,要麼吃下去,要麼用內力或靈力催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