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的北方, 由東到西,其實是三股大的勢力占主導,女真, 韃靼和瓦剌。
其中女真在最東邊,一直在黑水附近活動, 屬於漁獵民族, 保留了強悍的戰鬥力。
也就是說,大楚在東北這一塊最大的敵人其實就女真了。
但因為漁獵民族的特性,讓他們很少能聯合起來, 形成一個強大統一的部落。
就蘇葉目前所知道的, 東北平原這一代, 就有大大小小二十幾個女真族, 其中發展最好的有三個,建州女真, 海西女真和東海女真。
在大楚之前的王朝, 對於女真部落, 采取的是分而化之的策略,讓他們互相牽製, 陷入分裂, 爭鬥不休的局麵。
前朝末年, 因為中原王朝頹勢,女真族曾一度聯合起來, 進攻中原。
可因當時在東北邊城鎮守的,是一位驍勇善戰的戚將軍, 他原是常年在西北對戰韃靼和瓦剌,因為軍功過重,被朝廷防備, 調來了東北防禦女真。
和對韃靼和瓦剌的進攻不同,對女真這邊隻要防禦。
說到底女真是漁獵民族,比遊牧民族更安定一些,加上東北平原物產豐富,不愁沒有吃喝,用不上南下劫掠。
在中原王朝保持強盛時期,他們隻會安分過日子。
加上分化策略,一直也沒完全統一過,也就對中原王朝構不成威脅。
所以這位戚將軍就是來養老的,可養著養著,王朝亂了,全國各地起義軍四起,百姓的日子不好過了,紛紛聯合起來反抗。
光北方就有五個政權,戚將軍守在東北,一時間都懵了。
他手裡有兵權,人數還不少,整整三萬多人,如果征召的話,還能從附近召集三萬兵馬。
朝廷年前才給了他一批糧食,加上本地產的,怎麼也能支撐六萬人吃兩年的。
那他要不要也加入這造反大軍?
可戚將軍是個忠君的啊,還真有點拿不準注意。
就在這時,女真部落聯合起來,襲擊邊城,這下戚將軍可抖了起來。
嘿,來的正好,我打自己人過不去心裡那道坎兒,可按兵不動也不行,畢竟拿到了朝廷的錢糧,不幫著平叛,也有背棄朝廷之嫌。
正好外敵來了,就順勢抵禦外敵入侵,無論中原打成什麼熊樣兒,都不摻和。
問就是忙,空不出手來!
這一仗打了整整十年,每每要把女真徹底全滅時,總會出岔子,要麼是戚將軍這邊出了意外,讓女真部分精銳跑了,要麼就是北方那些勢力整幺蛾子。
他們和戚將軍一樣,也不想他消停下來,然後加入北方亂鬥這個大舞台。
因為他們都知道,戚將軍是真的厲害,戰神一般的人物,要是他也有心,那北方最後會成為誰的,還真不一定。
然而他們打生打死,結果卻被南方來的占了便宜。
北方各勢力旗鼓相當,幾乎形成戰國時局麵,可南方卻被徒家這一支橫掃,很快就統一了南方。
然後馬不停蹄向北攻伐,把北方一支支勢力打服,最終統一全國。
戚將軍一看,嗨呀,終於打完了,我演戲也是夠辛苦的,於是意思意思,放掉了陪著自己演了快十年戲的女真族,同時對徒家投城,麻溜的解甲歸田。
徒家□□也是個豪邁人,一直敬佩這位戰功赫赫的老將軍,也感激他把女真折騰的快沒了人樣,於是給封了侯爵。
戚將軍拒不受禮,表示自己是前朝臣子,找了一塊地方養老。
十年後,戚將軍亡故的消失傳來,□□追封為國公。
又三年,戚家子孫守孝結束,悄無聲息參了軍,從最低等的士兵做起,一路成為鎮守北地的大將。
當年中原混亂之時,東北有戚將軍在,西北和中部可沒人,以至於韃靼和瓦剌崛起,時不時侵擾北邊百姓,韃靼更是差點打到長安。
戚將軍本就是韃靼和瓦剌的死敵,他的兒孫也不逞多讓,為新朝把北方打回去了,並對韃靼和瓦剌的主力造成重擊,讓他們多年沒餘力南下。
戰爭結束後,他們齊齊解甲歸田,回到東北邊城巨鹿城,守護戚將軍陵墓。
戚家依舊認為自己是前朝遺臣,不肯受封本朝,但作為戚將軍後人,他們絕不允許北邊外族侵擾中原百姓。
因此打完了,他們自己就回去了,壓根沒管□□是什麼想法。
□□無可奈何,隻能誇讚一句,戚家人真勇將也。
說來戚家雖然不願受封,但大楚曆代皇帝都不曾苛待,給戚家賞賜了不少田地,還命其建立祠堂,讓戚將軍世代享巨鹿城百姓香火。
這座城池因為戚將軍一直安然無恙,戚家在這裡也享有特殊地位。
每任知府和邊將上任,都要來戚家拜碼頭,這不是說戚家蠻橫,而是出於對戚將軍的敬重。
戚家在這裡百年有餘,大部分時候都不會參與邊城管理之事,隻有兩次意外,都是位於中部的瓦剌一支,不知道出於什麼目的,竟然穿過女真族地盤,來偷襲巨鹿城。
而邊將因為猝不及防,被偷襲而死,巨鹿城將士一時群龍無首。
戚家人臨危受命,帶領剩下的將士重創這支瓦剌軍,在朝廷新任命的將軍到來之前,還帶著人打回去,偷襲了他們的老巢。
等到新的邊將趕到,戰爭已經結束了,戚家人又縮回去種田了。
遠在京城的皇帝接到消息後,好氣又好笑,同時忍不住對戚家的能力和固執頭疼。
有這麼厲害的軍事天賦,何必縮在家裡不出山呢,豈不浪費?
可無論他派誰去勸說,戚家永遠不搭理。
不搭理就不搭理吧,皇帝嘉獎一番,隻能撩開手。
不過出於對戚家的信任,皇帝還送了一塊金牌過去,讓他們危急關頭,可隨時接管東北邊防。
後來幾任皇帝,也都不曾收回,還追加了聖旨,表示老祖宗的旨意,我們是認的,所以你戚家可要守好這東北。
事實上,戚家的赫赫威名,在北邊草原民族和女真族,都是聞風喪膽的存在。
尤其是女真,那十年實在是辛苦了,被戚將軍攆著跑,都快形成基因記憶了。
這些年有戚家在,他們就是想聯合起來搞事,最後考慮到戚家,還是悻悻算了。
戚家雖然種田了,可不代表他們養老了,每年戚家子弟都要出去跑馬打獵,甚至時常去各個女真部落,那勇猛的雄姿,百發百中的箭術,以及橫掃一大片的槍法,永遠是他們的噩夢。
因為戚家這騷操作,女真部落非常識相,發展到一定程度,就不再壯大,而是分家。
且他們各個給戚家麵子,要是部落與部落之間,有了仇怨,也會來找戚家人調停。
就這麼的,現在的女真部落比前朝時要好得多,雖然依舊要被分化,卻少了許多紛爭。
這也是為什麼,糧商在這裡設立糧莊,會如此容易的緣故。
要是常年爭鬥不休,還真不適合耕種。
糧商會一來,就去找了戚家拜碼頭,一是敬重戚將軍和戚家人的意思,二也是找他們合作。
彆誤會,自然不是和戚家人一起圈地種糧,而是直接告知他們,糧商會要乾什麼,計劃如何,等於是把一整套計劃送給了人家,然後各乾各的。
如果戚家人願意,可以跟著乾,反正糧商會不可能把這麼大一片平原占為己有,等到糧商會建好,其他人見有利可圖,也會來分一杯羹。
與其便宜了彆人,那何不選戚家?
且這番戚家如果承了糧商會的情,自然會和女真各部落打好招呼,讓他們不許為難。
果然,糧商會在東北的發展非常順利,其中有多少是戚家人出了力的,不言而喻。
蘇葉來東北的第一件事,不是去自己莊子上察看,而是去戚將軍的祠堂,去祭拜這位戰功赫赫,又忠君愛國的將軍。
這祠堂就建在巨鹿城外最高的一座山頂,祠堂門口朝北,俯瞰北方的女真族,意圖很明顯了。
馬亓山地勢雄偉,山坡陡峻,山脊狹窄,山石猙獰,幾乎沒有開發過,隻有一條細長蜿蜒的小路通向上麵。
要不是特意找了人當向導,蘇葉甚至不能發現,這裡還有一條小路。
馬車停在山腳下,寒風冷冽,一掀開簾子,就能感受到外麵寒氣逼人,幾乎要把人凍僵。
因為是遊曆,蘇葉並沒有一味趕路,每到一處,都要拜訪當地有名望的讀書人,然後再邀幾個新認識的朋友,去參觀當地名勝,聽他們講解本地典故。
這比她自己逛要來的有意思的多。
之前穿越,基本都是武俠世界,江湖人眼裡上演的,自然是江湖故事,津津樂道的,也都是大俠們的風采。
現在和文人們交談,又是另一番趣味,他們嘴裡的山水石碑,已然是另一番模樣。
路邊平平無奇的石頭,到了他們嘴中,也是一段悠久而波瀾壯闊的曆史故事。
華夏大地曆經千年,哪塊地沒發生一些故事呢。
因而蘇葉的行程一拖再拖,直到十一月初,才來到巨鹿城,毫不意外,她遇到了寒潮。
強大的冷空氣席卷整個北地,讓氣溫一降再降。
蘇葉本人倒沒這個感覺,可春景和春來已經換上了厚重的冬衣。
其實他們都有內力傍身,可惜這個世界的規則,讓內力隻能局限在一點點,遠不到武俠世界三流水平。
兩人還要用內力警惕保護蘇葉的安全,不敢隨便用來保暖。
蘇葉勸了幾句,他們都不肯答應,也就算了。
反正才剛十一月初,還沒到最冷的時候,接下來幾個月,那才叫人深刻理會,什麼是寒冷徹骨呢。
趁著還沒有結冰,也沒有下雪,蘇葉加快了行程,趕在徹底冷下來前,先去爬了馬亓山祭拜戚將軍。
馬亓山下有幾個村落,馬車路過其中一個,向村裡的老族長打聽,得知戚家祠堂是全天開放的,無論誰去都可以,隻不搞破壞就沒問題。
另外上山的路很難走,得手腳並用爬上去。
上山的道路窄小,且每一個石階都很高,到最頂峰,至少需要兩個時辰。
因此上去了,一時半會兒下不來。
老族長非常熱心,“我看這位小公子也是敬慕戚將軍才來的吧,不過你這小身板,爬上去還不廢了。雖說上麵也有廂房居住,可戚家為了鍛煉族中子弟體魄,不允許他們驕奢淫逸,住的地方非常簡陋,還需要自己親自動手。小公子要上去,不妨雇傭村裡的青壯,用竹椅抬上去,順便再帶一些皮子保暖,和吃食?”
蘇葉忍不住好笑,“族長這是為了村裡創收呢。”
“哈哈哈,被公子看出來了,不過我可不會坑你們這些外來人,上去確實困難,且我們的皮子都是好皮,是村裡的好手捕獵打來的,賣給戚家管事,或者那糧商會莊子管事,至少三十兩一張呢。”族長被戳穿,不以為意,反倒豪邁道。
“咦,這裡也有糧商會的莊子嗎?我一路走來,看到不少,”蘇葉正想打聽一下,看看在當地人眼中,糧商會是個什麼形象。
“那到沒有,巨鹿城是戚家的地盤嘛,糧商會還是很尊重戚家的,因此不曾在附近設莊子,最近也在十幾裡外了。”族長道。
“哦哦,那看來您老消息還挺靈通,”蘇葉笑著試探。
“嗨,我有個女兒,嫁到山的另一邊去了,糧商會要在那塊地設莊子,正好把我女婿家的地囊括了進去,他們可真大方,彆的沒開墾的地,聽說都是六百文一畝買下。我女婿家的是種過的,算不得良田,人家也肯給二兩銀子每畝。”
“我們這地界,到處是荒地,且開墾出來,就可以直接登記自己的名,我女婿就琢磨著,賣了重新開墾荒地就是,平白多了幾十兩。人家是為了把一大片連在一起,我女婿家又沒這個煩惱,去哪裡種不是種,頂多辛苦一兩年罷了。有這錢,都可以送家裡的娃娃去上私塾了。”
“讀書啊,確實是個好盤算,等孩子讀出來,未來就有出息了。”蘇葉笑著讚許。
“讀什麼書,當然是習武了,”老族長反駁道,“我們這些粗人,哪裡是讀書的料啊,再聰明也比不上南邊那些讀書人。讀書就是浪費時間,反倒有一把子力氣,不如去戚家開的私塾學怎麼打仗,有機會就去當兵,沒機會還能學會打獵的本事,不愁沒飯吃。”
蘇葉驚訝,這倒是她不知道的,戚家竟然在這裡開了武校,是隻教導一些本事,還是連戚家的槍法箭法,以及兵書也會教?
她心裡一動,打算從祠堂下來,就去這個武校看看。
“有理,是我著想了,在這北邊,自然是武力最為重要!族長女婿很有一番見識。”她肯定的點點頭。
這話誇得老族長哈哈大笑,“他哪是有見識哦,是我們這一帶的人,都會送家裡的娃娃去戚家學武,隻是女婿家之前窮,拿不出什麼錢財來。雖說戚家不收多少束脩,可學武耗錢,總不能讓戚家淘吧,沒那麼厚的臉皮。”
老族長的女婿家有地,原本也沒那麼艱難,隻不過家裡的老人接連生病,女婿是個孝順的,無論如何都不肯放棄,一直花錢給二老治病,這才讓家裡沒了結餘。
說到這點,老族長又是感歎,又是心酸,“雖說吧,我那女婿是個好的,我女兒嫁過去沒吃過虧,可彆家的娃娃都能學本事,獨獨外孫不行,我這心裡也不落忍,就想著資助一些,彆誤了娃娃的前程,可他們非不肯,說什麼我家裡有三個孫子,要一碗水端平,不能送了一個,放棄另外兩個。”
“我說什麼都不同意,老天保佑,好人有好福,糧商會來圈地,我女婿家的土地就在他們圈中的範圍,給了頂好的價格,另外他們見了我女婿種的地,說他和女兒是個好手,就簽了他們當工人,兩人加起來的工錢,不僅夠娃娃讀書,還能給二老買藥,都不用動那幾十兩賣地的錢,所以我才說糧商會厚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