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蘇合已經投誠, 那就沒必要像看管俘虜一樣綁著了,他部落的人也被放開。
對外的說法是,他們願意保護商隊這一路上的安全, 以抵償之前的犯下的錯。
商隊畢竟不是軍隊,沒有那殺俘的必要, 加上蘇合部落的男人真是好手, 各個雄壯勇猛,且對地形又熟悉,總能帶他們找到更合適的人。
在展現用處後,其餘人自然而然接受了, 反正領隊是韓騰, 帶人拿下這群韃靼人的是蘇葉,兩人都同意,其他人沒有反對的理由。
於是哈爾烏部落在商隊中得到了更好的待遇,給他們提供的食物和其他人一樣,有水,乾糧和肉乾之類的。
總之, 每個人都能吃飽, 這讓蘇合鬆了一口氣。
安頓好自己人, 確定他們不會因為受傷而出問題, 就來找蘇葉詢問, “我該如何做?”
“不急,”蘇葉咬了一口被加熱後,愈發乾的餅子,就著熱湯一點點吞咽。
等到整塊餅子下肚,感覺到微撐,才停下來, 天氣冷,還是需要多儲存一點能量的,“我要先見到阿茹娜,了解她是個什麼樣的人,才能針對性的提出策略。”
不過在此之前,也不是什麼都不能教蘇合。
他和戚十一不一樣,家學淵源,天生對打仗有著敏銳的直覺,又熟讀兵書,更屢次實踐過。
蘇合長到這麼大,除了打獵外,做的最多的就是跟著部落四處遊走,一邊逐水草而居,一邊躲避蘇德部落的追捕。
這樣的經曆叫他相當有韌性,武力值不低,且打獵訓練出來的本事用在打仗上,也有一定的加持作用。
但這不代表他就能成為一員猛將了,或許做個急先鋒,突襲是可以的。
可更重要的戰略部署,和統軍作戰能力,要欠缺一點。
如果蘇葉讓他現在去投奔戚十一,一定能成為戚十一手上最好用的刀,披荊斬棘,不在話下。
但他畢竟還有更重要的作用,按照蘇葉這番謀劃,一定能加速韃靼王庭的瓦解,就在瓦剌部被殲滅後,等不到他們提升實力,就把人搞死。當然會比對方打贏瓦剌後,利用搶來的資源提升實力後更容易。
這可比正麵進攻,真刀真槍去拚節省時間。
因此這一路上,蘇葉要培養他領軍作戰能力,至少給他科普一些兵法,弄一個速成訓練。
蘇合沒辜負她的期待,以極快的速度成長著,很快就形成了自己一套理論。
有了理論作為指導,再加上之後上了戰場後的實踐摸索,相信他很快能成長為一代名將。
蘇葉並不擔心他成長起來後,會生出更大野心,進而想要效仿成吉思汗吞並整個草原。
因為相比之下,他隻是將才,不是帥才,而戚十一這個未來統帥整個蒙古草原的人,才真正是橫掃千軍的人物。
蘇葉此時把蘇合培養起來,是為戚十一輸送人才,也是等將來事情成了,分戚十一的權。
戚十一這個人,她暫時還沒有完全看透,持保留意見,但所謂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既然已經決定了合作,還許諾了婚約出去,那在對方沒有生出其他心思前,她會全力配合。
要是之後戚十一想法變了,她也有辦法置他於死地,而蘇合就是暫時接管戚十一手上軍權的人。
當然了,分權這種事,蘇葉會提前安排好,不會讓蘇合有背叛她的機會。
如果戚十一沒變,依然是現在的想法,那就更需要一個從始至終都效忠她的武將,代為震懾整個大漠。
倒時戚十一就不適合留在草原了,將會和她回到朝堂,平分天下。
相比戚十一,蘇合這個人更好掌控,說效忠就是效忠,除非他效忠的對方死了,不然這人是個認死理的。
基於這點,蘇葉才對兵法傾囊相授,另外曆史上成吉思汗統一草原西域,打出的各種著名戰役,她也一一拿出來與蘇合分析講解。
這是將來更適合他的方法,可以借鑒一二。
在這種有理論有實戰例子的講解下,蘇合以一種驚人的速度成長著。
同時他的性子也悄然發生一些改變,不再是之前那種野性難訓的模樣,仿若孤狼一般,多了沉穩,也學會了隱藏,不再把攻擊性放在明麵上。
在這種學習中,他們終於走到了蘇德部所在的紮布汗河附近,這一路上也遇到了不少部落,因為哈爾烏部落的存在,由他們代為先去交涉,很快就和部落首領達成交易目標,少了互相試探的過程,讓交易變得更為高效。
且哈爾烏部落畢竟是韃靼人,比他們更為了解韃靼各部落駐紮情況,帶路是一把好手,讓他們找到了以往沒接觸過的幾個部落,賣出更多貨物。
等抵達蘇德部,商隊一半的貨物被交易了出去,這一行算是相當圓滿,隻要把剩下的貨物和蘇德這個大部落一換,都不用再去彆的部落了,可以直接打道回府。
對於他們的提前到來,蘇德部的人很意外,但因為是韓騰帶隊,也沒有懷疑。
韓騰已經和他們交易好幾年了,非常講信用,帶來的商品也都是急需且價值不菲的。
甚至蘇德還偷偷讓韓騰帶過一些違禁品,比如鹽鐵,韓騰雖然為難,卻也偷渡了一些給他,隻是分量比較少罷了。
但蘇德已經很滿意了,把韓騰視為了朋友。
這麼多年交往下來,他乃至整個部落都對韓騰有了充分的信任,因此允許韓騰商隊進入他們領地,而不是雙方劃定一個範圍,隻允許在某個地點交易。
因此蘇葉跟著韓騰大搖大擺進入蘇德部。
當然了,軍營和戰馬所在地,他們不允許過去,隻能在生活區活動。
這已經很可以了,算是自由度很高。
商隊的人隻為了賺錢而來,自然不會去觸碰彆人的雷區,因此即便沒被看管,也都在一定範圍內活動。
他們選定好了地點,先把蒙古包支起來,然後鋪好麻布在地上,把自己的商品擺出來。
一個接一個簡陋的攤子就這樣出現,不過相比這簡易隨便的市場,上麵的商品一點不簡單,五花八門什麼都有,且重複的很少。
可見韓騰在選商隊的時候,也是精心挑選過的,把做相同生意的人剔除了,免得出現競爭,不好抬高價格,即便有一兩樣差不多的,樣子也有區彆。
這樣一來,韃靼人就得接受他們的開價,沒有討價還價的餘地,除非不買。
這邊攤子剛弄好,就來了不少韃靼人,有男有女,有老人小孩,大多數是來看熱鬨的,也有人急需某樣物件,帶著家裡的毛皮牛羊過來換。
沒錯,草原上依然盛行以物易物的風俗,尤其是底層百姓,他們拿不到金銀,最值錢的就是自家養的牛羊和馬了。
但馬不能賣,就隻有牛羊,以及一些零零散散的東西,比如羊毛,骨刀之類的。
蘇葉看到其中一位老者,用自家的羊換了三十斤鹽,然後用鹽分彆和同族人換了食物,羊皮和一頭小羊。
鹽雖然在大楚,已經是低到廉價的程度,但因為鹽出關的稅很高,因此在草原上價格依舊很高,且作為草原上最受歡迎的商品之一,通常都用來交換牛羊。
大家熱火朝天進行著交易,蘇葉沒有參與,拿出紙筆,並叫來懂韃靼語的翻譯。
讓他代為傳達詢問,眾人都缺什麼商品,需要什麼商品,做足了一個初出茅廬,調查市場的富家少爺模樣。
至於她會韃靼語這種事,當然不會表現出來,不然一個明顯是漢人的公子哥,竟然學會了韃靼語,肯定第一時間懷疑她包藏禍心。
因而必要的遮掩是需要的,且她問的內容都很安全,大致就是什麼商品好賣罷了。
通過這樣簡單至極的對話,蘇葉搜集到不少有用的信息。
比如她詢問,“大楚有一種能美白的胭脂,你們這裡的姑娘會需要嗎?”
然後引來一陣嘲笑,“除了住在東邊那群貴人,其餘姑娘哪用得上美白喲。”
“就是就是,我們草原上的姑娘,當然以健美為主,黑黑的還能保護皮膚,白了連蒙古包都出不去,會生病的。”
此時的人早已認識到皮膚病與日照之間的因果作用,黑一點是為了保護皮膚不被太陽曬傷。
但這不是重點,蘇葉聽到了女性,貴人,住在東邊等字眼。
又通過其他話語,她基本確定了蘇德部有權有勢有地位的女人們分布。
這麼說吧,把蘇德所在的王帳作為中心,向西不遠處是正妻索布德居住的蒙古包,兩人之間相隔不遠,算是整個蘇德部的最核心區域。
離索布德住處不遠,散落著六個大小相似的蒙古包,其主人都是索布德生的孩子,四男二女。
長女已經出嫁,兩個大兒子也已成婚,各自的妻子和其餘女人子女也在那一片。
也就是說,那一片幾十個蒙古包,都是索布德這一係的。
而向東則是蘇德的女人和女兒們,兒子在另一處,有權有勢的男人,就沒有不好色的。
蘇德也不例外,除了索布德這個正妻外,他有名分的女人還有六個,沒有名分的更是數不勝數。
這六個女人當中,其中有兩個是帶著娘家的支持嫁過來的,也就是說,她們各自的娘家,也是她們的勢力,在蘇德部發展的不錯,雖然比不上索布德,卻也在蘇德部有話語權。
最後還有一個女人烏日達,是蘇德所有女人中最老的,比蘇德自己還要大上十二歲,今年已經四十七歲了。
烏日達是個寡婦,長得也不好看,粗壯有力,是草原上極其典型的女人形象。
蘇德和她之間,是合作關係。
烏日達有能力,在丈夫死之前,掌握了其一半權利,可偏偏丈夫死的早,當時她的兒子隻有三歲。
可丈夫的長子已經成年,部落分為兩派,一部分支持長子繼承,一部分自然是支持烏日達兒子的。
雙方鬨僵起來,誰也不讓誰,長子想掌握全部權柄,於是按照草原上的傳統,向烏日達逼婚。
草原上是這樣的,父死子繼,丈夫死了,烏日達理所當然改嫁其兒子。
她本人卻不願意,因為意識到,如果真的這麼做了,親生的兒子可能沒命。
丈夫長子是個小心眼,兒子落到他手裡,能得什麼好?
偏她自己的手下,也覺得這方法可行,隻要烏日達嫁了,整個部落還是完整的。
為防被逼婚,烏日達果斷找到蘇德,和他達成合作。
她改嫁蘇德,帶著自己的勢力一起,這群人當然就成了蘇德手下,供他趨使。
當然了,等到烏日達兒子長大,這部分勢力還會交給烏日達兒子掌管。
且為了加大籌謀,兩人合謀,搞死了先夫的長子,把另外一半也吞了。
嫁過來後,烏日達從不與蘇德其他女人爭鋒,靠攏正妻索布德的同時,另僻一處,在離王帳比較遠的西北方向。
搞清楚這些布局後,蘇葉就收回了紙筆,表示自己已收集到足夠多消息。
“他們詢問您賣什麼商品的?”翻譯道。
蘇葉示意春景把幾樣東西拿出來,累絲嵌寶銜珠金雀簪,樓閣累絲金簪,伏牛望月金釵,金鑲玉珠串......
這些由金子和寶石打造的首飾,不僅工藝巧奪天工,更是熠熠生輝,在陽光下能閃瞎人雙眼。
尤其是那樓閣金簪,是真的把三層的閣樓栩栩如生刻印在發簪上,光是那大片閃耀的金色,就叫人不由屏住呼吸,更不用說那超絕的手藝。
“這這這......玩意兒肯定很貴,”第一時間過來的,都是普通的韃靼人,哪裡見過這樣精致美麗的珠寶,話都不會說了,一整個結結巴巴。
而翻譯也是促狹,他們怎麼說,就怎麼翻譯,連結巴都給翻譯出來了。
蘇葉聽得不由莞爾,漫不經心道,“不貴,這首飾是我家的金匠師傅打造的,一共隻有三支,最好的敬獻給了大楚的皇後殿下,一隻作為傳家寶收藏著,這支嘛,我帶出來試試,看是否有人買得起。”
“那得值多少錢?”有人好奇詢問。
“兩萬兩銀子罷了,也不算很貴,畢竟是獨一無二的至寶,”蘇葉一副這很便宜了。
翻譯本打算照著翻譯,可聽到這個數字突然卡了殼,腦子裡過了一遍,換成了一個這裡人能領會的計量單位,“一千頭羊。”
眾人齊齊倒抽一口氣,這也......太貴了!
就一個戴在頭上的玩意兒,就要一千頭羊了?
蘇葉意外看了翻譯一眼,沒想到他竟然自動自覺為自己提價了,其實兩萬兩能買到差不多六七百隻羊,看羊的大小和種類決定,但差不多就是這個數,絕沒有一千頭。
這位翻譯不僅語言能力不錯,腦子也挺靈活的,是個可以培養的人才。
“你叫什麼名字?”蘇葉詢問。
翻譯眼中驟然迸發出驚喜,“薑滿都。”
聽這名字就知道,不是正經漢人,仔細一打量,蘇葉大概了解了,他應該是瓦剌人和漢人混血。
這年代,混血的日子最艱難,既不被漢人接受,也不會被瓦剌人接受,隻能遊走在邊緣地帶,可也備受欺負。
“你除了瓦剌語和漢語,韃靼語,還會什麼語言?”蘇葉詢問道。
既然懂韃靼語,那瓦拉語也毫無疑問,雖然雙方分裂百年,可語言承襲一脈,就算有區彆,大致的意思還是差不多的,他又是瓦剌混血,肯定會瓦剌語。
薑滿都眼神更亮了,“還有烏孫和車師話。”
他從小生活的地方魚龍混雜,算是河西走廊進入西域的三不管地帶,因為位置特殊,在那裡聚集了各國的邊緣人物。
基本都是家鄉混不下去,其他地方也驅趕,隻能待在這裡混居,抱團取暖。
這裡什麼人都有,薑滿都的母親是被擄來的奴隸,被父親用一隻羊買下,結成夫妻,生下兩個孩子。
薑滿都在這種環境下長大,又極為有語言天賦,於是和不少人學了不少語言,隻漢語,韃靼語,瓦剌語,烏孫和車師話最精通。
隨著年紀漸漲,他的容貌越來越像漢人,幾乎看不出瓦剌人特征。
這讓他萌生了一個想法,去漢人的地方看看,能不能找到方法養活家人。
那裡生活實在艱難,還經常被欺負,實在不是個定居的好地方。
憑著漢人相貌和正宗的漢語,他偽裝成去西域經商被搶劫的可憐人,來到了西平府城外的榷場,在這裡乾一些雜活混飯吃,漸漸的也攢了一些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