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 刑部李大人來了,要傳公子您去問話,”小廝秋文急匆匆跑進來。
自從回到姑蘇後, 春景和春來也算完成了使命, 各自離開去就任,蘇葉身邊重新更換了四個小廝,四個大丫頭。
這些都是經過培訓的,身手相當好,如果沒有意外,以後會一直貼身服侍。
秋文年紀最大,也最穩重, 這會兒這麼著急,定是有大事發生。
蘇葉直起腰, 和負責教習的禮部官員對視一眼,見到他眼中驚疑不定,以及隱隱鬆了口氣的神情, 不由眉毛一挑。
他似乎覺察蘇葉的視線, 忙轉頭掩飾, 故作嚴肅道,“既然是刑部李大人, 想來有重要的事,林會元切莫耽擱了。”
蘇葉頷首,沒多打聽,稍稍整理了下衣袖, 從容不迫出門。
走到門口,她微微停頓,轉頭笑道, “王大人不一起來嗎?”
“不用了,”禮部王大人忙急切道,隨即好似反應過來,輕咳一聲,“那個,我們禮部素來不愛和刑部打交道,我就不去了。”
蘇葉眼中閃過一抹深思,明白這次的事情一定很嚴重。
禮部和刑部因為理念不和,官場恩怨,經常性的互相看不順眼,王大人不願意見官位比他高,又素來有酷吏之名的李大人,說的過去。
但他剛剛心虛的表現,以及之前兩天,教導她禮儀,卻從不指出錯誤的情況看,這兩個部門竟然合作了。
蘇葉在見到這位李大人的第一麵,就感覺他態度有點奇怪。
說認真吧,有點心不在焉,在她故意做錯一兩次時,也沒有發現。
可要說他不認真,卻又一大早出現在林府,練到半夜也不願意離開,借著宵禁的名頭,甚至直接住在林府。
蘇葉猜測他是為了拖住自己,這就有意思了。
有什麼是需要禮部和刑部通力合作,還要短暫禁錮學子自由的?
她隻想到一個可能,科舉舞弊!
且這必然是牽連甚廣的大案,要案!才會這麼謹慎,讓蘇葉事前都沒收到消息。
作為這一屆的會元,出現舞弊,她自然是頭號嫌疑人,可礙於她過於盛的名聲,加上十二歲就考中姑蘇解元,她的文章已傳遍天下。
沒人覺得她需要舞弊,因此才沒有第一時間傳喚她,隻是讓來教導禮儀的官員,事先看住她。
挑挑眉,蘇葉也沒有勉強,隻吩咐一邊的小廝道,“李大人辛苦了,你給李大人準備茶水點心,讓他好好歇歇,等我回來。”
見他沒有為難,王大人悄悄鬆了口氣,自覺完成了委托。
然而一出門,蘇葉就悄聲吩咐秋文,“和科舉舞弊有關,調查每一位學子進京後的動向,往深了挖,或許還牽涉到了幾位皇子,以及他們背後的支持者,任何細節都不要放過,要是我被帶走,就用第三套聯絡方式。”
“是,”秋文驚訝抬頭,見她麵色輕鬆,忙輕聲應下。
“太太和姑娘那邊,隻說我過去配合調查,不會有事,”蘇葉說完,大步往前廳去。
裡麵坐著一位威嚴的中年官員,身著官服,身邊還跟著四個衙役,手握在刀柄上,麵色嚴肅警惕的看著外麵。
蘇葉一腳踏進去,不疾不徐行禮,“學生林墨玉,見過李大人,剛剛在和王大人學習禮儀,怠慢了。”
“無妨,本官來是有公務在身,還請林會元配合,”李大人雙眸銳利,掃視她周圍,見無下人小廝,眉頭不由皺起,懷疑的看向她。
“自然,”蘇葉微微一笑,“不知大人是要在此地問,還是去公堂上?”
“自然是公堂上,”李大人看了身後衙役一看,示意他們圍上,不管周圍埋伏了多少人,隻要他們拿了林墨玉當人質,那些下人小廝就不敢輕舉妄動。
實在不怪他如此想,京城權貴們一貫如此,仗著家裡權勢,不把律法看在眼裡。
這位林墨玉雖然是讀書人,卻也是林家長子,以林如海的官位,他幾乎可以在江南橫著走,想來性格必然是張揚的。
這點從他名揚天下也能看出來,一個舉人,簡直比狀元還惹眼,怎麼可能不張揚?
然而他似乎錯估了林墨玉為人,隻見這位俊秀公子,隻溫和一笑,然後自然而然轉身,輕聲道,“大人先請。”
竟是真的打算跟他走,什麼都不做?
李大人神色莫名,“請吧。”
預想的阻攔沒有來,讓他心裡七上八下的,總覺得不真實。
蘇葉轉身,無視身邊的四大金剛,施施然跟著離開,一舉一動都優雅得體,任誰都挑不出錯來。
府門外早已等候了馬車,蘇葉和李大人共坐,一路上他都沉默以對,偶爾看蘇葉幾眼。
蘇葉也不去打聽,安之若素,好似自己隻是去參觀遊玩,而不是被傳喚上堂。
倒也不是真的上堂,雖然被叫來了刑部衙門,但刑部侍郎左大人卻是在偏廳問的話,李大人在一邊看著,除此之外,還有兩個記錄文書。
“林會元,此番傳喚你來,是發生了一樁及其惡劣的事,需要調查清楚,還請配合,”左大人長相溫和,眼神卻銳利,上下掃視她。
蘇葉覺得,要麼他是想讓自己放鬆警惕好問話,要麼就是上麵有交代,不要為難林如海的嫡長子。
“當然,大人儘管問便是,學生一定知無不言言無不儘,”蘇葉微笑道。
“那就好,此事非常惡劣,太上皇和聖上都下了死命令,一定要調查清楚,你可千萬不要隱瞞,”或許是她的態度太過好說話,左大人驚疑不定,再次警告了一番,“或許你不知道這件事的嚴重性,他可能影響你一家人的前程,甚至波及到林大人。”
“我自然明白,科舉舞弊是大事,會好好配合的,”蘇葉再次保證道。
左大人和李大人聞言,陡然銳利起來,“你怎麼知道是科舉舞弊?”
蘇葉挑眉,“這似乎不難猜吧?殿試在即,要不是大事,都會給科舉讓路,更何況是這種殿試前傳喚新科學子的舉動,除非和科舉相關,那除了舞弊,還有什麼能勞動到刑部侍郎左大人?”
但凡是個有腦子的人,都能推理出這個結果。
左大人和李大人對視一眼,同時也明白了之前的違和感從哪裡來,這位林墨玉竟然已經猜到事情真相,竟是一點都不擔心?
即便他自信自己沒有舞弊,難道也不怕彆人故意栽贓?
畢竟是會元,多的是人拉他下馬!
反正左大人和李大人審問的學子中,就有好幾位提到她,說她這個會元可疑,讓他們詳查。
怎麼可疑呢,首先他自從入京,就從未和今科學子接觸過,這和他之前表現出的廣結人脈不同,肯定是提前得知消息,故意避嫌呢。
兩人也有懷疑,蘇葉的行為確實有點反常,會不會是林家已經提前得到消息,故意讓他這麼做的?
兩人倒是沒懷疑這人作弊,怎麼說呢,那樣一騎絕塵的驚豔文章,就算作弊都未必寫的出來。
這位林墨玉能名滿天下,不是沒有理由的,文采斷層式碾壓同時代所有學子們。
不,或許就連那些出名的大儒,也未必能寫出這樣的文章。
兩人仔細研讀過,發現林墨玉的文章風格非常強烈,一般人模仿不來。
也就是說,這文章確實是她自己寫的。
那麼有沒有可能,她提前得到題目,然後提前準備呢?
林墨玉曾不止一次當場寫文作賦,任憑彆人怎麼出題,都難不倒他,大概率也是不需要提前得知考題的。
所以兩人仔細研究過後,傾向於林墨玉沒有作弊的必要,那他的行為是否代表了,他其實知道點內幕消息,隻是不揭露罷了。
也因此,問話放在了偏廳,而不是直接上堂,他們決定先讓他放鬆,然後套套話。
蘇葉從他們神情中,看出了他們的想法,微微一笑,“如果我事先知道,大概率不會參加這一場,省得麻煩。我才十六,考中了也不會授官,肯定是去翰林院,那等三年後也一樣。”
這話確實沒毛病,眾人都知道林墨玉文采斐然,隻要去考,一定會中,且必不下前三甲。也知道他年輕,考中了大概率是需要磨礪三年的。
所謂嘴上無毛,辦事不牢,都還未弱冠,未及束發,朝中官員肯定會反對現在就給他實職。
這樣一來,他早三年晚三年進入官場,其實差彆不大。
“那你為何不在考前與人交往,據我所知,有不少人都曾邀請過你,其中還有你在遊曆過程中,結交的好友吧?”左大人找不到她話裡的漏洞,隻能更溫和道。
“是的,”蘇葉微微頷首,“但我另有要事,正在籌備一家票號,沒時間參加無聊的聚會。”
“你在考試期間籌辦?”
“你一個文人竟然經商?”
兩人異口同聲,紛紛提出質疑。
“首先呢,考不考得中,於我而言,都不是問題,其次,以我的學識,沒有考不中的可能,我不需要複習,”這話說的極為狂妄,但卻是事實。
就她會試中表現出的水平,實力碾壓一眾學子。
仿佛文無第一,在她這裡不成立一般,她不僅能第一,還是斷層式的超過其他人。
“其次,朝廷沒規定不可以經商吧?”眼見左大人麵色不好,知道他屬於那種不讚同官員經商的傳統守舊類型,立刻道,“我隻是有一個促進商業發展的想法,想要試一試。”
“商業已經夠繁榮了,再這麼下去,都要沒人種地了,”左大人相當不讚成現在的風氣,重農抑商才是保證大楚長治久安的根本。
蘇葉失笑,來了興趣決定他辯一辯,“您這樣想,無非是擔心從事商業的人多了,就沒人種地了。但您難道沒發現,近年來,糧商越來越多,價格也越來越便宜。哪怕是災年,百姓也能填飽肚子,幾乎不缺糧食。他們真正要擔心的,是錢不夠多,不能買更多更可口的糧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