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才人被帶上來, 看也沒看跪在大殿中央的四皇子,低眉順眼跪下。
皇後氣得要死,瞪著張才人的眼神仿佛要吃人, 可接連的打擊讓她徹底冷靜下來, 一字一頓道, “和你合作的是誰?”
不錯,張才人一個民間采買來的宮女, 又在王嬪管理的宮中隱居那麼多年,是沒能耐拿到毒藥的。
內宮管理一向嚴格,無論太監宮女,出入都要層層檢查,攜帶外物入宮很難。
張才人本身在太醫院沒有人脈, 更不可能懂得藥理。
或許她小心觀察之下, 能知道王嬪懷孕了,卻不會恰好準備有墮胎效果的燕窩, 更精準控製好藥量, 讓王嬪在冷宮裡不知不覺流產。
要不是蘇葉警覺, 興許此時王嬪已經流產, 且還不知道下身出血是因為懷了孩子,或許還以為刺激過大, 導致月/經不調呢。
張才人一平平無奇的宮女,除了容貌好一點,哪來這麼大本事。
再有,柳貴人是近兩年皇帝比較寵愛的新人,官家小姐出身,進宮沒多久就封為貴人,和張才人幾乎沒有交集。
柳貴人也不可能受到張才人轄製, 幫助她去害五皇子,順便陷害王嬪。
張才人垂著頭,默然不語,看著溫順極了,然而知人知麵不知心,她的野心和那副無害的麵貌完全不符。
見此,皇後怒氣上湧,還強壓著性子道,“你知道謀害宮妃和謀害皇子的罪過是不一樣的吧?謀害宮妃頂多你一個人死,但謀害皇子,嗬,你九族都要陪葬!”
張才人身子晃了晃,嘴巴依然緊閉,但那細微的動作,沒有逃過皇後的眼。
“有人借小五落水生病,給他下毒,本宮知道你沒這個能耐,隻要你肯說出幕後策劃之人,本宮可以保證不對你娘家出手!”皇後咬牙妥協道。
張才人緊緊扯著袖子,微抬了點下巴,眼角餘光瞥到自己身邊的四皇子,又立刻低下頭去,還是之前那副不言不語的做派。
這是死豬不怕開水燙了!
“好啊!好啊!”皇後氣急攻心,顧不得自己堂堂一國國母的身份,直接出言威脅,“你不在乎娘家人,難道也不考慮徒昱嗎?”
“住口!”皇帝當即厲聲嗬斥。
“皇後!”就連太上皇也忍不住皺眉,不悅的看向皇後。
這哪裡是當朝皇後該說的話,殘害皇嗣,即便是皇後,那也隻有一個下場,廢後!
皇後麵上一陣慘白,知道自己情急之下說錯了話,如果在場隻有兩個人,那她的威脅是有用的。
可當著太上皇和皇帝的麵,把威脅四皇子安危的話明晃晃說出來,就是罪過了。
蘇葉對皇後此人沒有惡感,皇帝後宮這麼多女人,皇後是唯一乾淨的。
她也會耍一些手段,來保障自己和五皇子的利益,但從沒有出手害人過。
會說出那番話,也正是對五皇子一片拳拳愛子之心。
想到之後能用上五皇子,蘇葉打算幫一幫她,微微動了動,手指不輕易放在折扇蓮花圖案上。
今天她拿在手裡的折扇,是黛玉畫的童子戲蓮圖,虎頭虎腦的小頑童,身子探出小舟,要去夠那朵開的最豔的蓮花,藕節一般的手臂,看著可愛極了。
皇後原本神色慌張,心焦之下打算不管不顧,眼角餘光瞥到她的動作,不由一愣。
想要轉頭過去仔細瞧瞧,意識到情況不對,太上皇和皇帝都看著自己,如果文親王真的是在提醒她,就不能暴露了。
心思急轉,她在思考文親王這動作是什麼意思。
蓮花,蓮?對了,淑妃的閨名叫陸容華,而容華正是蓮的彆名之一。
難道文親王的意思,這件事和淑妃有關?
不管是不是,皇後都決定賭一把,於是她不顧兩位帝王麵色難看,繼續開口,“你以為徒晨出事,淑妃就會幫徒昱了?彆白日做夢了,不說她已經是個廢人,本宮會把她在宮裡的勢力連根拔除,就是她的娘家,犯下通敵韃靼這麼大的罪過,還能留下幾個?”
越說皇後越自信,因為張才人那死豬一般的神色終於有了變化。
文親王果然厲害,竟然知道背後有淑妃在出手,可淑妃和三皇子已經這樣了,又能幫到四皇子什麼呢?
皇後的大腦瘋狂運轉,強忍著去詢問文親王,隻眼角餘光關注蘇葉那邊。
太上皇和皇帝被她的話吸引,都去看張才人和四皇子,自然沒注意到皇後的眼神在向旁邊瞟。
蘇葉的折扇收起來,點在了左邊柱子雕刻精美的仙鶴上。
仙鶴不僅代表了求仙問道,還是文官的意思。
以前有一個詞:衣冠禽獸,並不是罵人的話,而是朝廷官員的官服上繡禽類獸類,於是這個詞語指代官員。
仙鶴是禽,自然就是文官的意思。
皇後想到三皇子自來有文名,和朝中許多文官交好,經常和那些文官以文會友。
現在三皇子出事,但罪名是與韃靼勾結,意圖謀反,這牽連了許多武將,尤其陸家一係的,文官中受影響的是少數。
張才人和四皇子是想要三皇子這部分人脈,所以才沒有把淑妃供出來?
“好啊!你倒是真嘴硬,”皇後冷笑兩聲,“張才人,你不會以為不說,就能得到三皇子聯絡的那些文官吧?有本宮在,你想都不要想!本宮會讓全天下人都知道,四皇子徒昱不孝不悌,對本宮這個嫡母出言侮辱,對小五這個親弟弟下毒謀害,我看到時候那些文官還敢不敢投靠徒昱!”
文官最注重名聲,又都是儒家弟子,把孝道看得大過天,隻要宣傳出四皇子不孝的名聲,他們躲還來不及,哪裡還能被四皇子拉攏。
“皇後!”皇帝神色嚴厲,“還不快閉嘴,看看你說的這都是什麼話,老四怎麼你了,你要如此毀了他。下毒之事又不是他們母子做的......”
“那又怎麼樣!”皇後神色一厲,完全不顧皇帝臉麵,發狠道,“我不信柳庶人和他們沒關係,現在還要包庇幕後下毒之人,就是不給小五活路!我已經失去老大,小五就是我的命根子,拚著身家性命不要,也要把害小五之人找出來。”
提到兩人長子,皇帝有一瞬間的不自然,可想到老四是他現在唯一還能用的皇子,當即拋下那點點心虛,“看看你這是什麼樣子,還有沒有一國之母的風範了,來人,送皇後回坤寧宮休息!”
“嗬,皇上以為軟禁我就能保下你心心念念的四皇子嗎?隻要我今日內沒傳出任何消息,明日大街小巷就會傳遍四皇子謀害五皇子不成,誤殺皇後的事跡!”
她是要拚死汙名化四皇子,一個殺害嫡母的罪名,四皇子會瞬間成為全天下口誅筆伐的對象,屆時皇帝哪還保得住他,怕不是要被逼著殺子!
“你!”皇帝氣急敗壞,沒想到一向溫順賢惠的皇後,竟要做出如此荒唐瘋狂之舉!
“你彆忘了承恩公府......”他想要作出威脅,可對上皇後赤紅的雙眼,訥訥住嘴了。
皇後是真的瘋了,那不管不顧的架勢,簡直像恨不得拉他一起下地獄。
皇帝不由後退一步,扶著椅把手,才讓自己不致於驚嚇過度。
他都如此了,更不用說張才人母子了,驚懼不已,要是皇後真的拿命來坑他們,那四皇子就徹底完了,怕不是這條命都要賠給皇後?
張才人忙不迭磕頭,“卑妾錯了,卑妾說,那有毒的燕窩就是淑妃娘娘給卑妾的,但柳貴人推五皇子下水,真的不關卑妾和四皇子的事啊,是五皇子出事後,淑妃娘娘才來找卑妾合作的,我們沒想過害五皇子。”
皇後死死盯著她,“你倒是把自己推的一乾二淨,三皇子都那樣了,害了小五對淑妃和三皇子有什麼好處,她何必這樣做。”
“有的,淑妃認為是皇後娘娘您害了三皇子,她想要報複,”張才人辯解道。
“什麼?”皇後錯愕。
“承恩公府的三少爺在國子監讀書,是楚祭酒的學生,和孟良是同窗......”
“所以她就懷疑孟良揭發陸家,是我侄兒做的?”皇後簡直不敢置信,滿朝文武,但凡做到正五品官以上,還有誰沒把家族子弟送一兩個到國子監讀書嗎?
自從楚澤君正了國子監風氣後,那裡就成為最好的學府之一,教學嚴格,且有著彆的私學沒有的好處,那是官辦的,天生就擁有更多入朝機會。
滿朝文武,有一半的官員子侄都在國子監,也都是孟良的同窗,憑什麼就隻認為是她的侄子?
“不過是她妄圖當皇後,礙著本宮在,一直不能如願罷了,現在三皇子出事,更沒了希望,乾脆破罐子破摔,害了小五,讓本宮心痛!”
皇後狠狠砸了一個杯子,瓷器在眼前碎開,嚇了張才人一跳,想躲又不敢躲,隻能任由那濺起的碎片擦過她的臉頰,留下一道血痕。
倒是四皇子,飛速閃了閃,躲過這出其不意的攻擊,護住了自己的臉。
當皇帝是不能臉上有疤的,那代表不詳。
天子是上天之子,怎麼能是有瑕疵之人呢,因而四皇子萬分在意自己的臉麵。
這動作已然暴露了他的野心和心性涼薄,親生母親跪在身邊,都沒想過護一護,隻顧著自己躲了。
皇後見到這一幕,冷笑,“那柳貴人呢,又為何幫著淑妃,她有什麼把柄在淑妃手裡?”
張才人渾身一僵,捂著臉低下頭去,“卑妾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