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息很快傳來, 德·維爾福先生親自取走假筆記本和假畫。
“我確信那是維爾福先生不錯,雖然做了一點偽裝,卻無法逃脫我的眼睛, ”一位穿著普通,打扮簡單, 沒什麼特點的男士站在蘇葉麵前。
理查德, 凱斯奈爾家族培養的人, 蘇葉在決定派誰去接應瑪麗安時, 突然想到一個試探這群人的好方法。
讓他也派人去盯梢維爾福, 看他接下來的行動, 再決定是否收為己用。
“那位瑪麗安小姐是無辜的嗎?”蘇葉一臉凝重和悲傷。
“是的,她也是革命的受害者,”理查德憐憫道。
蘇葉凝視她, “你在憐憫她?”
“我......隻是覺得她與小姐同病相憐,”理查德連忙道。
蘇葉意外他竟然不知道凱斯奈爾將軍的立場, 垂眸想了想,繼續試探道, “與立場無關, 隻是我們不幸遇到壞人罷了。”
“哦,不,小姐, 您還是太天真了, 我敢說奴瓦蒂埃絕對是因為立場不同而對將軍痛下殺手,將軍本人非常和善,從不樹敵,即便是政敵馬丁內茨元帥,在政見之外, 也願意說一說他的好話。”理查德先生解釋道。
蘇葉嘴角抽抽,這真是一位行走在黑暗中的人會說出的話嗎?
她懷疑道,“為何這麼說?”
“將軍出事後,我第一個懷疑馬丁內茨元帥,請恕我擅作主張,親自去馬丁內茨府調查,然後聽到他與妻子的談話,他親口說凱斯奈爾將軍是個可敬的對手,性格和善,能力不俗,最主要的是品行高潔。雖然我們政見不合,但他遭遇這種災難,我亦感覺遺憾。”
蘇葉笑了,意味不明道,“馬丁內茨元帥真是個品德高尚之人。”
“是的,我也這麼認為,”理查德眼中閃過一抹驚喜,連忙道,“雖然以前凱斯奈爾家族和元帥不和,但現在將軍出事,為了家族未來好,是時候修複和馬丁內茨元帥的關係了。”
“哦,那是媽媽負責的事,您知道的,她一向擅長這個,也有自己的判斷,”蘇葉漫不經心道。
“可您才是侯爵繼承人啊,人脈,財產,爵位,您才是這一切的主人,”理查德急切道。
“放心吧,這些都是我的,毋庸置疑,”蘇葉不接話,繼續打太極,“對了,殺害父親的真凶已經找到,我和母親沒什麼遺憾了,打算等父親葬禮結束,就去英國休養。她想要回到自己的家鄉,而我也不願意待在這個令人悲傷的地方,理查德先生,您有什麼打算?”
理查德神情一頓,眼中顯露出焦慮,“小姐您的意思是?”
“我身邊用不到您了,我隻是一名普通的貴族小姐,即便繼承爵位,也用不上您這樣的大才,索恩斯老管家曾經提到您,說您如果不為父親效勞的話,將一飛衝天,但您是那麼的忠誠與守信,無論如何都不願意背離父親,我對此深以為然。”
現在提起這話,可真是諷刺,怪不得將軍不敢把自己真正的身份告訴他,原來他早就背叛了。
還好自己沒有圖省事,直接按照原主記憶起用這些人。
理查德臉皮子一抽,手不自覺握緊,有瞬間的心虛,可隨機又想到,凱斯奈爾家族培養了他又怎麼樣,卻也限製了他的發展。
他原本足夠優秀,比將軍本人還優秀,憑什麼對方是高高在上,位高權重的將軍,而他隻能是隱藏在深溝裡的老鼠。
這不公平!是的,不公平!
他第一次意識到這些貴族的可惡,他們牢牢占據上層階級,不允許任何人有機會躍升,任憑你多優秀,隻要不是貴族出身,就不配和他們平起平坐!
他理解那位皇帝陛下,卻沒想過成為那樣的人。
因為他想往上爬,讓自己成為貴族,然後統治壓迫其他人,而不是放棄那種壓迫,讓階級平等。
哈,邪惡的商人憑什麼獲得平等地位?他們不擇手段,攫取財富的嘴臉讓人作嘔。
理查德是這個時代造就的產物,在古老傳統貴族家族長大,卻是地位最低的男仆,受到提攜培養,學識豐富,能力超群,讓他生出勃勃野心。
他會站在貴族的角度,去鄙視看不起那些中小階級和商人,也會站在仆人的角度,憤恨凱斯奈爾家族對他的壓迫。
可與此同時,等他掌權,他壓迫彆人的手段隻會更狠辣絕情。
蘇葉眼神變得幽暗,這種人要麼直接打死,一勞永逸。要麼禍水東引,讓他迫害的對象換個人,比如那位馬丁內茨元帥。
原本她就打算讓凱麗夫人與之交好,現在隻不過又多了一個理由罷了。
理查德對凱斯奈爾家族太熟悉了,且手下還有一批人,那些人的忠心無法確定,不知道是忠於凱斯奈爾家族,還是已經被理查德收複。
她也沒那麼多時間一一辨認,既如此,就全部清出去吧。
正好,凱斯奈爾家族現在是她的了,以前那種古老的,守舊的習慣,也該改一改了。
“這......小姐如果願意的話,請為我寫一封推薦信,我想進入軍部學習,在這個將軍待過的地方效勞,”理查德抑製住滿心的激動,真誠懇求道。
“我想,您可以得到想要的,”蘇葉看他,微笑道,“祝您前程似錦。”
她從旁邊的抽屜裡拿出紙筆,開始書寫一封正式的推薦信,並在信的末尾,蓋上凱斯奈爾家族的徽章,一朵劍鋒上的鳶尾花。
理查德接過,快速掃過信的內容,眼底迸發出強烈的驚喜,“這真是太好了,太感謝您的慷慨了。”
“不,這是您應得的,”蘇葉笑的毫無陰霾,同時漫不經心問了一句,“對了,幾天後奴瓦蒂埃將會被處決,你確信他的兒子維爾福不是叛黨嗎?”
理查德一愣,“他被選為聖·梅郎侯爵的女婿,是公認的保皇黨。”
“是嗎?難道他就沒有試圖營救自己的父親?他們可是親父子!”蘇葉一副天真擔憂的模樣。
“您想多了,即便是親父子,也是政敵關係,他們父子可是形同水火,怎麼可能冒著被打為同黨的風險,去營救自己的政敵呢,即便是親父子,也不可能,”理查德斬釘截鐵道。
“那他又為何偷偷摸摸去拿瑪麗安盜走的東西,那會不會是兩人裡應外合的證據?”蘇葉徐徐善誘,“聽說維爾福是馬賽的代理檢察官,不應該輕易離開,那對他的政治生涯不利,還有,一個檢察官竟然親自去偷東西,你不覺得其中有蹊蹺嗎?”
理查德此時也覺察不妥,但又不想節外生枝,畢竟推薦信他已經拿到了,就再不願為凱斯奈爾家族效勞了,於是極力勸說,“或許是為了家產吧,瑪麗安那個女人可恥的偷走了奴瓦蒂埃的財產,他想追回情有可原。是的,我確信,那筆記本和家產有關,我聽到藏寶之類的話。”
“家產啊,子承父業天經地義,”蘇葉輕輕感歎道。
理查德靈光一閃,突然道,“他們可不是父子相承,奴瓦蒂埃的行為,深深傷害了凱斯奈爾家族,他應該給予賠償才對,而維爾福先生,為了證明他的清白,不應該染指他父親留下來的東西,是的,他應該懂得避嫌。不然誰也不知道他從父親手裡繼承了什麼,小姐您放心,我一定和元帥好好說說,讓他稟告給國王陛下,把奴瓦蒂埃的家產賠付給凱斯奈爾家族,以作賠償!”
蘇葉搖頭歎息,“我並不想要什麼錢財,你是了解的,凱斯奈爾家族不缺錢,我隻是不想殺害父親的凶手逍遙法外。維爾福是奴瓦蒂埃的親兒子,讓人很難相信他的清白呢。”
理查德有點微微不耐,他可不想為了凱斯奈爾家族得罪聖·梅斯侯爵,真把維爾福搞下去了,之後的仕途必定遭到侯爵的打壓。
但在這個當口,他必須表現出對凱斯奈爾家族十二分的耐心和忠誠來,才能確保手底下那些死腦筋聽從他的話。
他們該死的被凱斯奈爾洗腦徹底,一心為這個腐朽的,隻剩下兩個沒用女人的家族效忠。
要不是他還需要用到他們,早就把人一腳踢開了。
忍了忍,理查德保證道,“小姐放心,維爾福我已經調查清楚了,清白無疑,我相信他會用實際行動,來證明自己的清白。”
“好吧,”蘇葉頓了頓,接受這個說話。
理查德帶著推薦信,馬不停蹄的拜訪了馬丁內茨元帥。
看完信,元帥還有疑慮,“你確定那位小姐沒有懷疑你?”
理查德大笑,“那隻是個養在鄉下的嬌小姐,什麼都不懂,所有的認知都是索恩斯老管家教的,而索恩斯一向認為我是忠誠的騎士,這點毋庸置疑。”
“好吧,老夥計,我將會遵守凱斯奈爾家族的意願,推薦你進入軍部,歡迎你,我的新下屬。”元帥也覺得一個貴族少女罷了,應該看不出什麼。
理查德立刻激動立正行禮,“謝謝元帥扶持。”
“你有辦法收服凱斯奈爾那些屬下嗎?你應該和他們接觸過,”元帥說起了正事。
“眼下正有一個好機會,能讓您名正言順接管他們,”理查德立刻出謀劃策道。
“什麼機會?”元帥感興趣道,這人是凱斯奈爾手下投效而來,應該真有辦法吧?
“凱斯奈爾小姐懷疑德·維爾福先生和其父一樣,也是個叛黨,我聽她話裡的意思,想要讓維爾福和父親一樣的下場,或許她是擔心被報複吧。”
“維爾福?”元帥深深皺眉,“你要知道,我和國王關係緊張,此時最好不能得罪聖·梅斯侯爵,他一向和國王關係好,要是故意在國王麵前誣陷於我,那巴黎將會有大麻煩的。”
“自然,維爾福先生的忠誠,我們有目共睹,所以我告訴貴族小姐,她不應該懷疑一位大公無私的檢察官。他不僅和父親是政敵,更是不會要他任何東西,兩人已經水火不容啦。”
“是這麼回事,我馬上書信一封,告訴侯爵,我們是相信維爾福先生忠誠的,至於奴瓦蒂埃的遺產,將作為賠償交給凱斯奈爾家族,國王會讚成此項決議的。”
收到信的聖·梅朗侯爵生怕自己看好的女婿被打為叛黨,進而連累自己,立刻告知他一切,並打算勸說他放棄這份燙手山芋般的財產。
原以為會很難說服,畢竟那不僅是奴瓦蒂埃個人財產,也是維爾福家族祖傳的。
可即將獲得一筆龐大寶藏的維爾福,一點也不在意那點錢。
在他看來,父親留下來的明麵上財產,隻會影響他的仕途,且還不足筆記本上記錄的千分之一。
隻要他能找到那批寶藏,就真正發財了,以後他會是最富有的人。
所以毫不猶豫答應了,沒有絲毫不舍。
聖·梅朗侯爵很欣慰,覺得維爾福是做大事的人,不在意一些小利,自己沒有看錯人。
由他親自執筆,寫了一封呈給國王陛下的信,表明維爾福的清白與決心。
國王陛下收到信,非常高興,當場宣布將會在奴瓦蒂埃行刑的當天,為新任女侯爵加冕,同時奴瓦蒂埃的家產作為賠償,同時交給她。
得到這個消息,凱麗夫人很驚喜,“會有多少錢?”
蘇葉想了想,“估計不會太多,四棟位於巴黎的房產,一百萬法郎加上一些珠寶和鑽石。”
凱麗夫人撇撇嘴,“這麼少?”
要知道凱斯奈爾將軍的私產算下來,超過七百萬法郎,這還沒加上凱斯奈爾家族產業呢。
“我確信,他已經提早轉移了一半給維爾福先生,剩下的都支持那位皇帝陛下了,”原先的維爾福家族是有錢的,隻不過地位比較低。
想要提升政治資本,就要拿錢去換,父子倆能有現在的高度,花銷一定驚人,剩下這些也正常。
“哈,他父親害死了你父親,他倒是理所當然享受起高官厚祿了,”凱麗夫人對維爾福很不滿,“他的那些錢也該賠給你的。”
蘇葉笑笑,“已經夠了,再多其他人該心動了。”
路易十八窮的要死,之所以沒動這筆錢,不過是千金買馬骨,想讓人看到效忠他的好處。
可要是錢足夠多,吞下然後分給親信們,也是收買人的一種方式,自己還能拿大頭。
一百萬法郎不多不少,分開每個人隻能拿點零頭,還要落下不好的名聲,不值得冒險,所幸大方一點。
“好吧,那些也交由我處理嗎?”凱麗夫人聞言,頓時明白過來。
蘇葉搖搖頭,“東西到不了我們手裡,但國王會補給我們法國債券。”畢竟是波拿巴黨負責人之一的產業,興許能在裡麵找到什麼有用的東西呢,肯定不會給他們母女實物,而是以彆的方式補償。
“什麼?”凱麗夫人驚呼一聲,然後壓低聲音道,“我們要那玩意兒有什麼用。”
太可笑了,法國債券又不是英國債券,甚至比不上意大利,德國等,隨時隨地有崩盤的風險。
那就相當於一堆廢紙,這不是欺負人嘛!
“納爾戈銀行的即付憑劵還是值得信賴的,”蘇葉微笑道。
納爾戈兄弟銀行是一家跨國銀行,在歐洲開設了六家銀行,英國和北美也有,因其具備流通性而備受推崇。
沒錯,隻要是這家銀行開具的即付憑劵,可以在這八家銀行的任何一家兌換。
也就是說,她們現在拿到一百多萬的法郎債券,去到倫敦後,可以英鎊的形式取回來。
兌換比例和當天的彙率一致,在這個時代是極為便利的,深受跨國商人喜愛。
其實這個時期的兌換比率,差不多就是一英鎊等於一金路易,也就是24法郎。
當然了,偶有波動,會出現一英鎊等於25法郎的情況。
一百萬法郎,相當於四萬多點英鎊,並不是個龐大的數目,兌換不會有問題。
“好,那我們等到倫敦再處理也是一樣的,省了不少事,”凱麗夫人總算滿意一些。
幾天時間一晃而過,處決奴瓦蒂埃的日子到了,許多人聚集在巴士底廣場,來看處決現場。
蘇葉和凱麗夫人也到了,被請去離國王最近的一個包廂觀刑。
國王本人並沒有到,但他的弟弟德-阿圖瓦侯爵代替他來了,並親自來包廂拜訪,慰問可憐的死者家屬。
“尊敬的女侯爵和夫人,你們今天將會看到大快人心的一幕,此必然能告慰凱斯奈爾將軍,”德-阿圖瓦侯爵真誠道。
凱麗夫人故作驚喜,把手伸過去,任由他做吻手禮,“沒想到能見到侯爵閣下,請代我感謝國王陛下,是他的堅持,丹德烈勳爵的努力,才讓凶手伏法,我代表凱斯奈爾家族,萬分感謝!”
“不必客氣,將軍是陛下忠心的臣子,如今遭遇不測,陛下必為他張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