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督山島的山羊, 沒有愧對唐泰斯的誇讚,肉質鮮美,沒有一般羊肉的腥膻味, 烤製過後更是帶有獨特的鮮甜。
烤製的山羊腹中,放了蔬菜,蘑菇, 乾果,檸檬和蘋果, 這些對於貴族而言,是烤製的佐料, 用以讓肉類味道更鮮美, 可對平民而言,就是難得的美味了。
浸滿油脂,帶著肉香的蔬菜和乾果, 是難得的體驗, 即便大半山羊都進了他們肚子,依然把那些配料都吃光了。
唐泰斯坐在露天餐桌上, 端起酒杯,抿了一口雷斯曼紅葡萄酒, 露出滿意神色, “就是這個味道, 獨特迷人的細膩口味, 自從喝過後,就再也無法忘懷。”
凱麗夫人顯得很高興, 聞言讓侍者再次給他滿上,“很高興獲得你的認可,唐泰斯先生, 在這一點上,我們是一樣的,不像我的女兒,居然不認為她莊園出產的紅酒獨一無二。”
她嗔怪的語氣中帶著一點試探,唐泰斯微微一笑,“年輕的小姐更適合鮮榨果汁,不僅健康營養,而且對皮膚好。”
“哦?你對營養學也有研究嗎?”凱麗夫人聞言感興趣起來。
“說不上研究,隻是曾學過一段時間醫學和藥劑學,稍微了解一點,”唐泰斯含蓄道。
“難以置信,像你這樣的年輕人,就已經有如此多的學問在身,語言,化學,數學,曆史地理,現在又要多加一門醫學,你還有什麼不會的?”凱麗夫人驚歎道。
就連一向謹慎,從不輕易插話的羅曼小姐,眼中也是異彩連連,不由多說了一句,“先生,你可要好好和我們講一下你的求學經曆,我從未見過如此多才多藝之人。”
她麵上滿是期待,聲音也不由自主柔和三分。
凱麗夫人頓時意識到什麼,看了兩人一眼沒說話,隻與對麵的蘇葉交換一個眼神。
蘇葉微微一笑,仰頭抿了一口酒,吹著輕柔的海風,麵上儘是輕鬆愜意。
見女兒沒反應,凱麗夫人自然也就不在意了,任由羅曼小姐和唐泰斯搭話。
如果是十九歲的水手,興許這會兒並不明白,場上女人們的眉眼官司。
可他早已今非昔比,觀察眾人和搜集信息早已成為本能,第一時間發覺羅曼小姐的態度不對。
他如今並沒有任何男女心思,即便打破時間循環,也沒想過戀愛結婚。
因此他非常有技巧的拒絕了羅曼小姐拉進彼此距離的示好,“哦,那沒什麼,完全不值一提,羅曼小姐如今跟在凱麗夫人身邊,一定能接觸到更多有才華的人。”
此話看似謙遜,卻表達了不願多談之意。
女人們都是敏感的,何況羅曼小姐寄人籬下,早就學會了眉眼高低。
聞言,她失望的低下頭,默默喝了一口紅酒,隨即揚起笑臉,“是的,這一切都要感謝凱麗夫人和克洛艾小姐的慷慨,讓我有機會見識一下不同於法國的風景。”
說完,她感激的朝凱麗夫人笑笑,表現出十足的感恩戴德。
凱麗夫人回以微笑,“哦,親愛的,你千萬不要這麼說,你非常優秀,幫了我許多,有你在身邊,我輕鬆許多。”
晚餐就在這種輕鬆隨意的氛圍中結束,至於各自的心思,不必多提。
吃完,他們在海灘上稍微散步,就回到了船上。
有了博梅格島的經曆,凱麗夫人不會考慮在無人的荒島上休息,誰知道又會碰到什麼蛇蟲鼠蟻,任何一項都足以讓女士們破防。
回到船上,終於到分配寶藏的時候了,由於唐泰斯對這批寶藏實在太過熟悉,很快就分成了價值相等的兩份。
他指著其中一份道,“這一份的寶石略少,但每一顆都極具收藏價值,且價格上也相當於這邊的十幾顆。我知道凱麗夫人和女侯爵並不缺錢,但好的寶石,以及頂級珍珠也非常稀缺,或許你們願意收藏?”
凱麗夫人聞言,見少的那一堆,都是體積大,顏色獨特,純淨度也高的一批,而另外的雖然數量多,其價值卻是比不上的,就明白唐泰斯是有意相讓。
她滿意一笑,從中挑出最大的一顆,放進多的那一堆,“我想,你也需要一些珍貴的,以便未來送給愛人。”
唐泰斯沒有拒絕,又換了幾顆小的過來。
寶石分完了,剩下金條和金幣就簡單了,按數量分就是了,一人一半很簡單。
凱麗夫人挑出四顆最小的寶石,把其餘的都裝進箱子裡,準備鎖進保險箱。
做完這一切,她和蘇葉商量了下,準備給羅曼小姐,杜魯斯船長,沃克醫生,以及蒙恩一人一顆寶石,蒙恩的手下則每人獲得一根金條。
最後船員和水手們,廚師,裁縫,以及船上的侍者侍女,都獲得了十到二十個不等的金幣,數目按照他們的工資算。
由於船上人數不少,金幣隻剩下一半不到,但大夥兒今晚都很高興,沒想到凱麗夫人會如此大方,他們還以為有點賞銀就不錯了。
那些小鑽石,差不多價值五千法郎,金條份量十足,也能有兩三千法郎,而金幣由於是古董,超出實際價值,一枚至少能賣出四五十法郎,十枚就是四五百。
他們也算是小發了一筆,相當於半年多工資呢。
當然,最賺的還是凱麗夫人,不過是好心救了個人,就獲得一大筆財寶饋贈,計算一下價值,兩三千萬法郎是有的。
所有人都很高興,即便水手們拿的是小頭,依然開心不已。
分配好,就準備各自去休息了,瞭望員突然拉動鈴聲,讓人第一時間知道,有船在接近。
唐泰斯接到消息,用望遠鏡察看,肯定道,“是走私船的暗號。”
“那我們要如何做?”杜魯斯船長是正規船長,以往做的是貴族生意,從未接觸過走私。
唐泰斯上前,“我來給他們發信號。”
走私船之間有一套暗語,了解其中的含義後,就容易達成合作,不會造成誤解。
很快,那條停在遠處的船,給出了回應。
唐泰斯仔細辨認,“土耳其地毯,東方和克什米爾的布匹,薩格裡的稀有水果,以及阿巴爾山地牛肉......蒙恩,這些需要嗎?”
“需要,”蘇葉緩步走到他身邊,“水果和牛肉是我們最需要的,至於布匹和地毯,如果他們願意賣的話,我們也可以收購,還有三個貨艙可以裝載貨物。”
這艘帆船,蘇葉買的是目前最大型號的,除了客房多,存放貨物的艙房也多。
走私者眼明心亮,運送的貨物都是非常有價值的,無論是土耳其地毯,還是來自東方和克什米爾的布匹,都是奢侈品。
到了英國,即便不拿去賣掉,送人也是非常體麵的禮物。
隻是,“他們難道沒有提前找好下家嗎?”還能在海上直接出售的。
“稍等,”唐泰斯又往那邊發送了幾個信號,沒多久就得到了回應,“他們說,下家原本是固定的,不過在法國,交易地點在馬賽港,現在這樣的情形,他們不願意去法國冒險也正常。”
“既如此,打出信號吧,他們的貨物我全收了,”蘇葉點頭。
很快,兩艘船接頭,蘇葉換上男裝,和唐泰斯蒙恩,去對麵船上洽談,並檢查貨物。
船主是一個四十多歲的大胡子,整張臉都被絡腮胡蓋住,看不清長相。
不過他身材魁梧,說話嗓門大,見到來人後,眼神更是犀利,上下掃視他們幾圈,在蒙恩身上停留一瞬,才繼續開口道,“聽著,胡地這裡不講價,我說多少就是多少。”
蘇葉微微抬眸,“隻要貨物好,價格不是問題。”
大胡子眼睛一眯,隨即哈哈大笑,“行,爽快,跟我走吧,東西都在下麵。”
說著,帶頭走進船艙,下了樓梯後,率先進入一扇暗門,推開又是一截樓梯,裡麵有很大的空間,滿滿當當都是貨物。
他隨意指著那些箱子道,“喏,就是這些了,想怎麼檢查,你們隨意。”
蘇葉上前,掃視一圈,用手杖點了幾個箱子,“這些都打開。”
大胡子暗暗點頭,示意水手們上前,把那些箱子搬下來,然後一一打開。
第一個箱子裡麵是布匹,觸感光滑細膩,顏色也非常鮮亮,尤其是圖案,充滿了異域風情的美。
她滿意點頭,繼續看第二個箱子,土耳其地毯本就驚豔,沒什麼好挑剔的,隻要看看貨物成色即可。
檢查的重點在水果上,現在是三月,即便有水果,想來也不會太多,沒想到箱子打開,竟然是滿滿一箱子奇異果。
這個季節,奇異果還是青綠青綠的,抓一個在手上,非常硬,需要放上幾天才能食用。
大胡子解釋,“原本我們打算明晚在馬賽交易,這批水果送到客人手裡,恰好軟了可以食用。”
蘇葉低眉沉思,這個年代的奇異果味道並不太好,又酸又澀,尤其這一批,一看就是野生的,估計是長在氣候溫暖的地方,才能在三月結出果子。
但這個季節,能有水果就不錯了,“這些我全包了,還有其他水果嗎?”
“蘋果和山楂,”大胡子示意水手打來其他箱子,讓她看。
山楂比較小,看品種就知道會比較酸,單吃肯定不行,拿來做甜品或者其他食物倒是可行。
至於蘋果還不錯,顏色鮮亮,新鮮多汁。
蘇葉滿意點頭,“就這樣吧,不錯,蒙恩,和他們交接。”
蒙恩點頭,當即上前和大胡子交易,這一船貨物,大概要花費十八萬法郎。
蘇葉和唐泰斯率先出去,來到甲板,唐泰斯道,“我向船長打聽了,明晚還會有一艘船在此,兩人會交換貨物,您還要再等嗎?”
“他們的貨物是什麼?”蘇葉詢問。
“法國特產,販賣到孟加拉去,”唐泰斯道。
蘇葉隨即搖頭,“不需要了。”法國的東西,憑借她的身份,隻要想要,就沒有買不到的。
唐泰斯不意外她的選擇沒有多說,跟著回到波西號。
花了兩個小時,貨物終於搬完,蒙恩過來回話,“他們表示要金條,不接受現金或者支票。”
蘇葉點頭,去保險箱把之前的金條拿給他,用了七根金條,換回來六個金路易。
交易完成,走私船駛離港口,找了另外的位置停靠,雖然做了交易,可雙方互相防備著。
畢竟走私相當於半海盜,誰也不知道他們什麼時候會化身海盜。
至於走私船,大胡子已經看出蒙恩軍人出身,他的手下各個是軍隊出來的,絕對不好惹。
既然如此,就互相隔開好了。
第二天一大早,天空隻露出微微白,海上大霧還沒有散去,波西號就揚帆起航了。
遠離了基督山島,蘇葉確定沒有危險,這才回去睡覺。
唐泰斯和她一起,不過躺在床上,卻久久不能入眠。
他此時不知道是什麼心情,既期待又忐忑,想要打破時間循環,又怕希望最終落空。
一直沒有希望,和有了之後重新失望,是完全不同的體驗,前者隻是難過,後者就讓人絕望了。
瞪著天花板,唐泰斯眉頭微微皺著,身體躺得板直,心裡卻七上八下的,難以平靜。
耳邊是嘩啦啦的水聲,和帆布被海風吹得颯颯作響聲,都是他熟悉的旋律,此時卻無法伴他入眠。
半響過後,他隻能無奈起身,走到甲板上欣賞日出,手裡是雷斯曼紅葡萄酒。
凱麗夫人知道他喜歡,送了他一瓶,原本沒打算開的,此時他需要一點刺激,好讓自己儘快入眠,免得忐忑的情緒一直發揮作用。
把瓶塞打開,也不用酒杯,直接往嘴裡倒。
沒醒過的紅葡萄酒又苦又澀,正好掩蓋了他莫名的情緒。
作為水手,他不可能不擅長喝酒,可年輕的身體畢竟沒經過多少錘煉,加上雷斯曼後勁足,喝完半瓶,酒意直衝腦門,眼前也出現殘影。
他看見太陽被分割成兩個,爭相從地平線躍出,同時頭昏呼呼的,明白此時正是最好入眠時機。
於是門也沒關,直接回到臥房,躺在床上閉眼休息,臨昏睡前,唯一的意識指導他把被子蓋在身上。
但這顯然是不夠的,船開的極快,風很大,通過沒關的門,直接吹入臥室。
加上唐泰斯並沒有要求點燃壁爐,三月的天,即便在海上,依舊非常寒冷。
這就導致了,一上午過去,某人毫不意外生病了。
分配給唐泰斯的侍者按要求在午餐前,敲響他的房門,見無人應答,稍等了會兒,再次敲門,依然無人出聲,就覺察不對勁了。
輕輕扭動門把手,見房門被反鎖,找杜魯斯船長要鑰匙,船長秉持著負責原則,跟著他一塊來了。
房門打開,兩人竟然見通往甲板的門打開,裡麵的溫度比走廊低多了,不由一驚,立刻往臥室跑。
這裡也好不到哪裡去,冷空氣灌進來,伴隨著濕潤的海風,讓兩人忍不住打了一個哈欠。
這麼大的動靜,唐泰斯躺在床上,一點反應都沒有,船長和侍者連忙上前查看,竟發現他麵色通紅,嘴唇乾燥,泛起不自然的白,立刻意識到不好。
侍者去關上甲板門,並快步走去廚房,準備點燃炭火,再要一些熱水和食物。
而船長則去通知沃克醫生,他正好在甲板與凱麗夫人散步,聽到動靜,兩人一塊兒過來了。
沃克醫生檢查完,麵露憂慮,“是風寒,燒得挺嚴重的,另外還有些鬱結於心,多思多慮,這可不利於養病。”
凱麗夫人微微蹙眉,“那他什麼時候會醒?”
“快了,等我為他打上一針,就能醒來,”沃克醫生從箱子裡取出針管,給唐泰斯注射藥水。
這藥效果立竿見影,沒多久唐泰斯就醒了,隻是人還不太清醒,估計頭疼,第一反應就是蹙眉,手想伸出來,為自己揉一揉額角,可惜,他幾乎喪失所有力氣,彆說抬起胳膊了,就是動一動嘴皮子都困難。
凱麗夫人善解人意道,“唐泰斯先生,你生病了,醫生說是重感冒,需要好好休養,就不必多禮了。”
唐泰斯頓了頓,微微移動腦袋,沙啞著聲音道,“謝謝夫人關照,我無事了,您去休息吧。”
凱麗夫人點點頭,打算去看看自己女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