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苒苒看著鬱衡的眼睛一愣。
但是很快鬱衡的眼神又恢複了二十四歲的清明。
他坐回自己的位置上,慢條斯理地燙蔬菜,似乎剛才的一瞬是冷苒苒的錯覺。
冷苒苒低頭咬一串豆皮。
她還從沒有想過這個問題。
修無情道的時候,她沒有過選擇。
有情無情對她來說都是一種結果。
她一時忘了,這還是個選擇題。
如果是剛回來的冷苒苒,她一定會斬釘截鐵地拒絕。
無情無欲,孑然一身。
這世間的無情無義、情啊愛啊都不會將她傷害束縛。
這個世界是苦的,她一口都不想嘗。
但是,如果這個世界不是苦的呢?或者說,不完全是苦的呢?
冷苒苒緩慢地思考了一陣子,才慢慢說:“我不知道。”
鬱衡捏住筷子的手鬆了勁兒,不禁輕微地顫抖了一下。
不是不要,而是不知道。
這樣的鬆動,讓他輕輕地鬆了一口氣。
他希望她選擇自己喜歡的生活。
隻要她知道什麼才是她真正喜歡的生活。
鬱衡開了一瓶豆奶,插上一根習慣,像個嫻熟的服務員,遞給冷苒苒,說:“不急,慢慢想。”
冷苒苒接過豆奶,輕輕咬住習慣,輕輕瞥鬱衡一眼,又把目光很快地收回。
她覺得自己或多或少有點不知天高地厚。
她倒不是顧慮鬱衡在娛樂圈的地位。
畢竟她連娛樂圈都不想待,娛樂圈的咖位在她眼裡算的了什麼。
但她清楚鬱衡是一個多重視電影藝術的人。
在一個或多或少有些匠人精神的人麵前,把電影擺在一個可有可無的選擇上,將心比心,有些不妥。
她剛想找補兩句,就聽見鬱衡又說:“本來就是該多想想的事情,想好了,你隨時告訴我就行了。”
這輩子的冷苒苒習慣和人保持涇渭分明的距離,但是和鬱衡說話的感覺很舒服,她一時弄不清這是什麼樣的感覺,隻能和咬著手上的串串,和筋道的郡肝較勁。
神色太過專注,她嘴角沾上了紅油也一無所知。
腮幫子一鼓一鼓,像隻倉鼠。
在她清冷感的五官上,有種反差萌。
鬱衡和她對視一眼,神色無常的低下去吃了兩口,拿過旁邊的紙巾擦了擦嘴。
冷苒苒也拿過紙巾,擦了擦,才發現自己嘴邊沾上了紅油。
她突然有點明白,鬱衡給她的這種舒服的感覺是來自於哪裡。
鬱衡不越界、不多問,也不會以上位者的姿態對她的想法隨便評頭論足。
邊界感涇渭分明。
這是一種尊重。
鬱衡低下頭,覺得剛才冷苒苒嘴角沾著紅油、眼神懵忡的樣子很可愛。
但他不會像那些二十歲的男人,自以為霸道地幫對方做什麼。
鬱衡已經不是二十幾歲,他活了好幾輩子。
越年輕,就沉不下性子。
腦補越多,就越患得患失。
總是想在對方的生命裡麵橫插一腳,覺得這樣才能顯得自己彌足珍貴。
但說到底,都不是為了對方,隻是為了自己。
冷苒苒看他一眼,問道:“如果我現在想不出答案,是不是明天的試鏡會取消?”
她不想試鏡取消,她還想去看看匡宇電話裡麵說的那片茶園。
但她又不想隨便撒個謊,耽誤劇組一天的時間。
“你想來就來,來了也不是你就一定要演。”
鬱衡半真半假開玩笑道:“況且,也不是你想演就一定能演,雙相選擇,不用覺得負擔。”
這倒是很有道理。
又不是隻準導演選人,不準演員選角色。
冷苒苒鬆了一口氣,開始專注吃飯。
這頓飯吃得很有意思。
兩人看著下麵的電影海報,交換一些對電影和人生的看法。
冷苒苒不知不覺話多起來。
她這輩子遇見這麼多人,都更1像是小輩。
第一次能像現在這樣侃侃而談。
吃到最後,鬱衡笑著看她,問道:“關於明天的電影,還有什麼想問的問題嗎?”
那還真的有——
冷苒苒快速地瞄了他一眼,覺得聊了一晚上清風雅月的藝術,突然說這個不太合理。
但是鬱衡一雙眼睛烏黑深邃,看著十分誠懇。
融在串串店的市井煙火裡,也不顯得突兀。
這讓她又覺得真實一點,未嘗不可。
“你知不知道,”冷苒苒遲疑片刻,慢吞吞地問:“這部片子我試的角色,投資方定的片酬是多少錢?”
鬱衡暗自琢磨,這個問題可不好回答。
他就是投資方,她要多少他都能給。
但是,他摸不準冷苒苒的片酬期望。
說少了,怕她不來,說多了,又怕她太有負擔。
鬱衡衡量了一下,最後說:“具體的數目還要看投資方的意思,但是以我的經驗,這錢至少夠買這附近的房子,說不定還能圈一片茶園。”
冷苒苒一愣。
眼睛亮了亮,又被少見的慌亂替代。
於是,她的眼皮冷淡地耷拉下去,仿佛突然對手上的這瓶豆奶產生濃厚的興趣。
她還從來沒有真正在彆人麵前提過自己想要什麼。
但是總是莫名覺得自己的小心思在鬱衡麵前無所遁形。
不過這樣感覺,卻不讓她討厭。
像是一場殊途迥異的巧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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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苒苒回到宿舍。
一進門,就被蘇梓萱和白婷婷圍住了,把她拉扯到攝像機拍不到的角落。
蘇梓萱說:“你太牛了,在熱搜上就沒下來過。”
冷苒苒一愣,以為自己和鬱衡被拍到了。
雖然兩人就吃了頓飯,但是娛樂圈向來就是看圖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