鬱衡領著冷苒苒從顧長青山會所坐專用的電梯。
冷苒苒還是平時冷冰冰的樣子,麵上沒有過多的表情。
她沒說話,跟著鬱衡一路走。
鬱衡有種被乖巧的小動物纏著回家的錯覺。
他有點希望這種錯覺是真的。
冷苒苒身上沒有酒味,也看不出喝醉的樣子。
依然是仙風道骨、冰清玉潔的樣子。
鬱衡沒有發現有什麼異常。
他有幸在直播裡見過一次冷苒苒喝醉的樣子。
她喝醉的時候,也沒有什麼丟臉的樣子,頂多是話多了些,笑容也多了些,才會主動展示自己的才藝,把緊緊關上的心門留出那麼一道縫隙。
他想單獨和她待一會兒,但是他不行。
他分的清什麼是主次。
在電梯到車庫之間的小隔間裡。
他慢慢給她戴上口罩,又戴上一副平光眼鏡,圍上圍巾。
冷苒苒像個聽話冷漠但是乖巧的娃娃。
她的耳朵尖尖有點紅。
大概是覺得裝醉和任人擺布都有點令人羞恥。
鬱衡的聲音很溫和:“我的車在那邊,你把頭稍微低一點,跟著我過來。”
冷苒苒抬起眼睛,往外探了一眼。
鬱衡的車停在專門為他設立的位置上,離電梯很近。
冷苒苒能看見裡麵開車的人是匡宇:“……”
鬱衡解釋道:“我喝了酒,不能開車。”
冷苒苒有點心累。
匡宇和安娜是什麼關係還不知道,她不方便在車上開導鬱衡。
她試探地問:“這裡離酒店不遠,能走回去嗎?”
鬱衡挑一挑眉毛,神情驚訝錯雜。
冷苒苒解釋:“我想看看星星。”
說完,她就後悔了,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頭。
這是什麼爛借口。
眼神挪向彆處,她抿直嘴唇,看著淡漠冷冽,不近人情。
鬱衡卻說:“好。”
他的眼睛很黑,像是很深很平湖的湖。
冷苒苒覺得他出乎意料地好說話。
但是仔細一想,卻沒想到他什麼時候拒絕過自己。
或許是因為不想和喝醉的人講道理。
冷苒苒琢磨,順便欲蓋彌彰地踉蹌了幾步。
兩人第一次走在榕城的夜色裡。
又仿佛似曾相識。
鬱衡選了一條僻靜的幾乎沒有路燈的小路,旁邊是一條美食街,人生嘈雜,隱隱飄來火鍋紅油的香味。
燈光都在那邊,導致這條小巷隱匿在黑暗中,街上一個人都沒有人。
冷苒苒抬頭看看天空。
覺得臉頰有點發燙。
她忘了這裡是蜀犬吠日的榕城。
空氣濕度大,天空裡都是厚厚的雲層,今天看不見一顆星星。
月色隱隱透過層層雲朵,被稀釋了般灑在地上。
在沒有路燈的小路上鋪了一層柔和的白霜。
鬱衡想著她要看星星,看看天,又轉頭看看她,沒有看到半點失望的表情。
他覺得今天的冷苒苒有些奇怪,但是他說不上哪裡奇怪。
冷苒苒沒有等來鬱衡發表對天上星星的看法。
自顧自開了口:“你有沒有喜歡過一個人?”
鬱衡一愣。
沒有回答。
他不是沒有答案,而是他不能回答。
他不想否認,但是他又不想冷苒苒誤會。
但是冷苒苒已經誤會了。
而且相當離譜。
冷苒苒沒有等來鬱衡的回答。
她意識到自己的問題不對,鬱衡不會回答她這種問題。
“不好意思,我喝了酒。”她無中生有道,“我喜歡過一個人。”
鬱衡眼神一滯,變得沉甸甸的:“你說什麼?”
冷苒苒開始鋪墊:“我喜歡過一個人,但是後來我們不太合適就分手了。”
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撒這個慌,但是她又覺得自己或許不是在撒謊。
畢竟她經曆過三世情劫,隻是自己記不住罷了。
鬱衡眼神更加深邃,黑漆漆的,像兩個無底洞:“為什麼說這個?”
冷苒苒思維清晰,循序漸進道:“我開始難過了一會兒,後來就覺得沒有什麼了。我發現感情這種東西,看上去必不可少,其實隻是錦上添花。無論再難過,難過一下,也就過去了。”
鬱衡頓住腳步。
不再往前走。
他知道冷苒苒沒有這個所謂的“交往了又分手的人”。
如果一定要找一個,那隻能是自己。
她想起來了?
鬱衡突然不再往前走。
冷苒苒不得不轉身過來看著他。
兩人在稀薄的月光下相互對視。
冷苒苒沒有留劉海的習慣,額頭好看,光潔而飽滿。
白皙,反射著月亮的光,似乎暫時成了二人之間的臨時光源。
鬱衡沉聲問:“你是不是知道了什麼?”
冷苒苒還有話沒有說完,突然被鬱衡這一句話哽在喉嚨。
她忽略鬱衡此刻渾身散發的壓迫性,小心翼翼試探:“你知道……我在說什麼?”
鬱衡說:“你鋪墊了這麼多,應該不是想和我聊你的感情?”
冷苒苒點頭,索性承認了:“我知道了。”
鬱衡的神色隱匿在黑暗之後看不清楚。
身體巋然不動,聲音卻在顫抖:“什麼時候?”
冷苒苒回答:“就在剛才。”
她又補充道:“我還知道了你可能不知道的事情。”
鬱衡鼻息裡發出一聲輕響。
像是極力壓製情緒後發出的一聲冷哼。
冷苒苒突然意識到自己有多唐突。
鬱衡對她太溫和,讓她以為他們是朋友了,但實際上他們之間天差地遠。
她本來清晰的思緒雜亂無章起來:“其實我本不該來和你說這些,但是車禍之後這兩年,發生了很多事情,我也是才知道,我覺得你應該知道,你可以去查一下安——”
鬱衡打斷她,直接問:“——我都知道了。”
冷苒苒一愣:“你都知道?什麼時候?”
鬱衡心如刀絞,不想多說:“兩三個月之前。”
冷苒苒難以置信:“你知道了還來?”
但她很快反應過來。
鬱衡一開始是不知道的,兩三個月前意外得知真相,但是又沒有辦法抽離自己的感情。
好虐啊。
鬱衡唇角不留痕跡勾了一下,不是笑,是自嘲:“你是不是覺得感情這種東西是想放棄就能放棄的,是嗎?你是不是覺得我做的這些,都特彆可笑?”
他說這一句話的神情,很蒼涼,很絕望。
很適合在後麵接一句“是不是彆人不發火,就把彆人當傻子啊”。
冷苒苒覺得鬱衡的話有點重,但是她理解鬱衡的心情。
畢竟被小三這件事並不光彩,更何況這兩三個月,他一定受儘了感情和倫理道德的雙重折磨。
啊,更虐了。
冷苒苒試圖安慰他。
由於業務不熟係,她有點磕巴:“沒事兒,都過去了。”
鬱衡反問:“你想我怎麼做?”
冷苒苒說:“既然你都知道了,那就早整理早好。你相信我,愛恨嗔癡,都是幻象。”
她的表情沒有什麼變化,冷淡的像是再說彆人的事情。
末了,還努力地笑了一下,像是一個強行的施舍。
鬱衡第一次覺得她的笑很諷刺。
她修了無情道,但是他沒有。
冷苒苒開導過很多人。
帶過數不清的徒子徒孫。
但是關於開導感情這件事,次數不是很多。
畢竟沒有徒子徒孫願意大喇喇地和她談論感情中的迷思。
都是無情道修,不談戀愛是基操。
這種感覺就像是考了零分,還自豪地跑去問校長自己該怎麼辦。
上一個她開導的無情道修,被她罵了一頓,依然執迷不悟。
最後在飛升之前成魔了。
冷苒苒:“……”
她絞儘腦汁,決定這次一定要態度良好,循循善誘。
她努力地嘲鬱衡笑一笑,但是對方的表情更冷了。
冷苒苒:“……”
哦豁。
但是她又沒有哄過人,不知道怎麼哄人。
此時小巷口拐進來一個人。
是個白發蒼蒼的老人,她的胳膊上掛著十幾串線穿的黃桷蘭花串。
意識到走錯路之後,她準備退回去,去旁邊的美食街。
冷苒苒拉住圍巾把臉裹得更緊了一點。
跑過去,又朝鬱衡招了招手。
鬱衡一動不動,像個街頭雕塑藝術家:“……”
即使知道她無情無欲,但他還是難以置信冷苒苒居然還有心情去買花。
冷苒苒很快拿了兩串花過來。
給自己套了一串,又綁在鬱衡手上一串。
她自以為在安慰人,天真道:“送你吧,不要難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