鬱衡這幾天都覺得戰戰兢兢、如履薄冰。
冷苒苒突然對他溫柔起來了。
不僅溫柔,而且言聽計從,甚至主動示好。
鬱衡覺得自己渾身都不對勁。
這種感覺再搭配上冷苒苒欲言又止、還略帶同情和愧疚的眼神,讓他把自己幾年的體檢報告都翻出來看了一遍。
又在網上搜了搜“修過仙的人能不能一眼看到人身體裡的癌症和腫瘤”——
當然是一無所獲。
馬上就是最後一場比賽了,所有人都憋著最後的一口勁兒,大家卷得很厲害。
連一向擺爛的冷苒苒也比之前起得早了些。
主要的原因還是她覺得之後很長一段時間不能滑冰了,有些惋惜,想最後多玩兒一會兒。
鬱衡憋著十萬個為什麼,但不敢多問。
想著等比賽結束之後再弄弄清楚自己到底犯了什麼事。
此時的冷苒苒對自己的表現十分滿意。
她看著鬱衡欲言又止的眼神,覺得對方已經十成十感受到了自己的心意。
她追星的那套拿了出來,事情就變得簡單多了。
比如,現在她就又給鬱衡點了一杯仿佛糖漿不要錢的拿鐵。
點完咖啡,她把手機放到一邊,開始和李宏圖商量之後比賽的問題。
李宏圖看她一眼:“又是鬱衡?”
冷苒苒點點頭:“怎麼了?”
李宏圖誌得意滿,摸了摸並不存在的胡子。
他突然覺得就算比賽輸了,他在彆的地方也算是有一技之長。
李宏圖問:“基礎動作已經練得差不多了,剩下就是選曲、編舞,上難度動作了。像你們這種打一槍換一炮的表演性質的,那不成你想把所有難度動作學了,再來選曲?今天,你必須把曲子給我定下來。”
冷苒苒點頭,她知道李宏圖說的很對。
不同於一般的運動員,像他們這種臨時抱佛腳的表現,如果節目編排裡麵沒有3T的動作,那麼練習3T就是完全沒有意義的。
冷苒苒不是一直沒去想這件事,而是一直沒有想出來。
她之前的兩場比賽都是聽得搭檔的意見。
這並不是因為她隨和,而是因為她不在乎。
她沒有想要表達的情感或者想要演繹的故事,所以她無論搭檔想演什麼都無所謂。
冷苒苒實話實話:“我沒想法,不然你給我選一個?”
李宏圖沒轍了:“你沒想法,難道我有想法?這樣吧,你想想最近有沒有什麼喜歡的電影、愛聽的歌,或者是印象深刻的畫麵?”
她最近沒有什麼特彆喜歡的東西。
一定要說難忘的場景的話,她倒是對那天做夢的場景念念不忘。
明明記不清任何的情節,也引不起她的情緒波動,但是就是毫無理由的,她對那天的畫麵念念不忘。
冷苒苒把那幅場景描述給李宏圖聽,著重描述了一下她覺得鮮血染紅的裙擺還挺好看的。
她講話的時候表情向來不會很多,但是她的眼皮很薄,激動的時候能夠看到輕微的泛紅。
李宏圖:“……”
現在的年輕人的口味好重。
他一直覺得自己和冷苒苒沒有什麼代溝,但是現在代溝來得悄無聲息。
李宏圖清了清嗓子:“你對這個畫麵喜歡的是什麼?”
冷苒苒想想才說:“大概是那種月光下麵破碎的美感,讓人覺得格外遺憾。”
遺憾啊——
李宏圖打開手機,隨便搜了一個“那些年讓你落淚的歌單”,說:“你聽聽是不是這種歌?”
他也不太懂現在年輕人都流行什麼。
兩人都沒有抱很大的希望。
但是冷苒苒幾乎是聽到第一首歌的第一句,就立刻做了決定:“就這首了。”
李宏圖一聽也覺得不錯。
這首歌輾轉悠揚,餘音繞梁,很適合他擅長的編舞意境。
“不錯,”他讚賞道,“不過這首歌編起來,旋轉動作的難度很高。”
女子單人滑裡沒有雙人滑裡的撚轉、拋跳、托舉等能給觀眾和強烈視覺衝擊的項目。
因此跳躍、旋轉和靈活且有美感的步伐變化就成了編舞中的重點。
越是纏綿悱惻的選曲,對於情感的表達和動作難度上的要求就更高,比起大量表現個性和心情澎湃的跳躍動作,旋轉類的動作更絲滑婉轉。
冷苒苒明白李宏圖的意思,說:“沒關係,我儘量練習跟上。”
李宏圖把大概的想法說了說,帶上二人共享音頻文件的耳機,說:“去,去跑一圈冰。”
冷苒苒在冰上翩翩滑行起來。
她是第一次聽這首歌,但是格外喜歡,聽說這是一首講述修仙的歌。
她在冰上用最基礎的動作演繹這段歌曲。
一點也不拖泥帶水,而是行雲流水的自得。
即使沒有上難度,也是具有感染力和美感的。
李宏圖十分滿意。
他一邊在紙上唰唰唰地劃出了動作的分步圖,一邊說:“你想要達到的畫麵效果,不是不行,就是燒錢?”
李宏圖抓頭挑眉八卦道:“現在服裝上花多少錢,是不是都聽你的了?”
冷苒苒一愣。
她的後麵出現一個聲音。
“嗯,都聽她的。”
冷苒苒心跳小小地跳動一下,是鬱衡。
鬱衡無辜地解釋:“顧長青想挖你去鈷娛,這點小錢算什麼?”
李宏圖:“……”
他看破不能說破,所以有點寂寞。
冷苒苒問:“你怎麼這麼早就來了?”
鬱衡說:“找了一家新店,七點之後不準包場,所以提前來找你。李教,和我們一起去嗎?”
李宏圖冷哼一聲,拂袖而去。
畢竟他隻是來當教練的,不是來吃狗糧的。
冷苒苒看一眼鬱衡說:“能不能和你姐姐說一聲,我可能不去簽她的公司?”
一想到顧長青,她的臉頰就有點滾燙。
鬱衡並不驚訝,點頭道:“我和她已經說過了,讓她不要抱太大的希望。”
冷苒苒說:“你知道我在想什麼?”
鬱衡說:“猜到一點,但不多。不過,不管你怎麼選擇,我希望你一直有選擇的權利,做你想做的事情。”
冷苒苒心中酸酸麻麻的,終於問道:“那你呢?如果我想做的事情,不是你想要的呢?”
鬱衡認真地看著她:“怎麼會?我想要的事情,就是你做你想做的事。”
他打開車門,把暖氣調整成合適的溫度,又說:“我想的很清楚了,如果你想要的是一個人自由自在,那我可以離開你。但是,不要因為什麼‘為了我好’之類的理由要求我離開。”
他側身過來,給冷苒苒係上安全帶。
車裡還沒有暖和起來,兩人溫熱的呼吸纏繞片刻,又很快分開。
鬱衡說:“沒有人可以比自己更了解自己。我永遠不會比你更懂你最需要的是什麼,所以你要教我。你也不會比我更知道我需要什麼,所以,不要瞎猜,你要聽我說,好不好?”
“我不會要你離開。”冷苒苒心中的酸麻擴大,“但是萬一我這輩子都不會喜歡你呢?萬一我永遠也想不起之前發生的事情呢?”
“那你,”鬱衡頓了頓,遲滯的聲音聽著格外的低沉,“願不願意聽聽之前的事情?”
冷苒苒低頭,發絲垂落遮住了她的表情。
隔了一會兒,等到車內的空氣都溫暖起來,她說:“好。”
鬱衡笑,伸手把她的發絲輕輕撈起,放置在耳後:“我不能白講,要用你的故事來換。我想知道你在楓國的那些經曆,恒星苒苒,嗯?”
露出來的耳朵尖尖很快被染成了粉色。
冷苒苒從來沒有在一頓飯的時間裡,接受過那麼多的信息。
也沒有說過那麼多的話。
她著重描述了蒙城的中國超市,和她最喜歡但是卻永遠斷貨的進口辣條。
如果不是因為天機不可泄露,她甚至想把在修真界那些年的辛苦,都一一講給他聽。
她從來不習慣訴說自己的辛苦。
但是現在,終於有聽的人了。
兩個人在今天晚上,交換了曾經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