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4 章 34 我正是他(2 / 2)

斬情證道失敗後 路俠 16519 字 6個月前

焰層不過一指高,散發出的熱度卻灼燙逼人,汗水揮灑過去,還未滴落,就已瞬間汽化。

這種富含洶湧火氣靈力的燃料是修仙界中絕頂鍛劍之寶,世間罕有,此刻卻被肆無忌憚地燃燒取用。

燒透的燧火流石液化成岩漿,緩慢地向著山坳外滾動,墜下懸崖,像金色飛長龍般映亮冷黑的山壁,落入崖下寒潭之中。

沉沉夜色籠罩著廣闊太茫山,青碧色的山川陷入深邃淒清的黑暗,唯有燧火流石的熊熊火光,將山坳整個映紅,熱浪攜著火光仿佛要將夜幕燒出一個漏洞來。

抬起錘子的人影被放大,映在山壁上,隨著火光晃動。

爐火照天地,紅星亂紫煙。*

鐵花在重錘下炸開,燕蘆荻抱著蛟皮刀鞘往後退了一小步,低頭看著鐵花落在腳前青石地上,刺啦冒出煙氣,緩緩熄滅。

太茫山萬兵客以天地為爐,燒山鍛脈鑄神兵。

錘鐵聲停了。

應商站在鍛劍台邊,放下鍛錘,轉過頭去看燕蘆荻:“你來……你要走?”

燧火流石就堆積在鍛劍台前方,融化的火漿和時間一起緩慢地流淌而過,空氣灼熱異常。

應商另一隻手還控製著正在折疊鍛打的鋼材,沒有穿上衫的健碩身軀被火光映地發紅,肌肉輪廓清晰鼓脹,汗水順著發梢落在呼吸起伏的胸膛上。

他說話的聲音低沉沙啞,一開始輕緩得與這幅粗獷頹沉的外貌毫不相符,可一看見燕蘆荻懷裡抱著一副空刀鞘,瞬間皺起了眉。

“嗯,我聽說,謝邙這回傷得很重。”

燕蘆荻答道。

應商注視著重新換上白衣的燕蘆荻,沒有說話。

兩人無聲地僵持著,如果不是燧火流石燃燒的焰火還在晃動,幾乎難以察覺到時間的流逝。

良久,應商重新拿起鍛錘,回首看向手中被燒得近乎發白的鋼材,平靜道:“你走吧。”

“鐺——!”

又是一錘砸下,火星四濺,太茫山中鑄劍的日子,就是這般枯燥無味,千百年如一日。

“但是……”燕蘆荻年輕的臉上浮出幾分猶疑,下意識地上前幾步說,“我的刀還在你那修……”

“鐺——!”應商一錘砸在鍛劍台上。

他側目而視:“你的刀?那把刀是我的。”

這話登時讓燕蘆荻睜大雙眼,火光照亮他那副難以置信的神情:“應商,你和我……你怎麼還能不認賬呢?”

“賬?”應商將手中的鋼材往前一扔,這個初具雛形的半成品落入火焰之中,頃刻被火焰燒彎,甚至開始熔出鐵水,應商走下鍛劍台,一邊用布擦手,一邊帶著渾身灼熱氣息一步步靠近燕蘆荻,“你把這當作一筆賬?”

燕蘆荻抱緊刀鞘後退,小聲地說:“我沒有,我隻是……”

他說不下去了,低著頭陷入沉默,雙眼隻能看見應商寬大而粗糙的手。

“你就非要去找他嗎?”

其實應商的語氣低沉緩

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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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他實在太高大,完全將燕蘆荻罩進了自己的影子中,密不透風。

如果要是燕蘆荻會害怕,或許也算是件好事,可他似乎半點恐懼的情緒也沒有,冥頑不靈地用沉默和人對抗,非要一條路走到黑。

應商懂得他,隻是時常抱有不切實際的幻想,以為自己的話在燕蘆荻心中多多少少有些分量。

“好,我知道了,”應商閉目長歎一聲,“他花了三百年都沒有勸住你,又何況我這個對你來說就是個打鐵匠的人。”

“我不是……”燕蘆荻猛地抬頭,終於想說些什麼,可留給他的卻隻剩下應商的背影。

剛才被應商拋出去的鍛鋼已儘數熔化在燧火流石中,不見蹤影。

他背對著燕蘆荻走回去,抬手一招,霎時間未被火焰照透的黑暗中傳來萬千刀劍急鳴,兵戈顫抖碰撞。

爆破聲中,刺目銀光陡然閃過,眨眼間照亮四方石壁上懸掛著的無數神兵利器。

但皆不如眼前這把利刃,它裹挾著磅礴刀氣破空而來,直指燕蘆荻。

鏘——!!!

空氣震蕩,卷開煙塵火焰。

眼前青石板中赫然嵌入一把通透近白的環首刀。

刀柄釺刻浮雲流水紋,刀身生長遊走著赤紅色的花紋,整把環首刀震蕩悲鳴,似高鸞長吟,久久不息。

刀尖紮進燕蘆荻足前兩步,他呼出一口氣,握住玉猩刀,震顫順著虎口傳入心臟,他手上用力,把長刀從石中抽了出來。

玉猩刀原本沒刻萬兵客的浮雲流水紋,燕蘆荻之前把刀給應商,求著他又刻上。

現在,燕蘆荻要帶著這把刀走了。

應商又回到了鍛劍台前,重新取出一塊生鐵,放進火中燒燙。

燕蘆荻轉身往外走時,身後又傳來了打鐵聲音,當他走到崖邊時,又遙遙一道喊聲:“你最好期盼,謝邙會看在你給他捧了幾百年劍的情麵上,留你一命。”

燕蘆荻的腳步停了一下,沒有回答,在沉默中飛身下崖。

人影落下,林中飛鳥振翅而起。

應商側過頭,望著山坳之外浩浩茫茫的黯淡天地,手中發紅的生鐵塊又在不經意間被烈火燒成鐵水。

燕蘆荻順著寒潭水流往山下走,穿過連綿的山林,他站在大河邊,抽出鞘中刀,借著月光來看。

大乘境的靈力注入,玉猩刀的赤紅色紋路散出星辰般的光。

燕蘆荻的神情不複吞吐猶疑,在此刻沉如頑石。

聽霧閣中,謝邙落下一句地崩山摧的狠話,轉身拂袖而去,不帶半點留戀,甚至順便帶走了孟朝萊和莫驚春。

莫驚春懵懵懂懂,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孟朝萊倒是還躊躇著想再問幾句,但謝邙不給他這個機會。

轉瞬之間,聽霧閣中隻剩下了孟沉霜和十幾隻瓊巧兔。

兔子們基本不叫,腳底又是綿軟長毛,往來行走無聲,滿室一下子靜得隻剩下孟沉霜的遺

憾長歎。

他抓過枕邊打瞌睡的瓊巧兔,十分惡劣地撓著兔子肚皮把它吵醒。

醒來的大白兔在孟沉霜身上委屈地掙紮亂蹦,孟沉霜卻異常獨斷專行地把臉按進了瓊巧兔的長毛裡,深深呼吸一口,並對係統說:【你看,我這麼做是不是非常凶神惡煞,非常符合魔君形象?】

瓊巧兔的後爪在孟沉霜脖子上亂蹬,留下一串花瓣似的紅痕。

係統:【計算中。】

孟沉霜再次長歎。

之前在雪席城,他們意識中的時間流速過快,回到現實狀態才發現距離天上都與魔界的和談還有一旬時間。

孟沉霜還能再苟一會兒,但魔燃犀被斬首的那天必定會到來,他不能坐以待斃。

在謝邙和孟朝萊走近聽霧閣前,他廢了九牛二虎之力,終於說服他這個不太智能的係統相信,像魔燃犀這般邪惡的人,一定會利用自己這張臉,在謝邙跟前做文章——比如說偽裝成浮萍劍主。

係統半信半疑,暫時允許孟沉霜按照“偷梁換柱”的台詞走。

這是一條可行的路,如果謝邙相信他是浮萍劍主,而非魔君燃犀,將他送給天魔斬首之事,就要重新商榷了。

可孟沉霜沒想到的是,謝邙拒絕相信他表演出來的一切,直接把他整個戳穿,並抬出了一個令人信服的理由——魔燃犀見過他的記憶,當然有辦法模仿。

但如果不從過往記憶入手,孟沉霜又要如何證明自己是自己?

謝邙的思路幾乎徹底堵塞了孟沉霜自己扮演自己的這條路徑。

不過作為魔君燃犀來扮演浮萍劍主,本非上策。

顧元鶴的攬山堂記憶讓他覺察出一些怪異的端倪。

《叩神》作為一個單機遊戲,孟沉霜每次下線上線時,遊戲中的時間都是緊密接續的,毫無中斷,即使是彈出了綠色防護,孟沉霜也並非是被強製登出了,他的意識仍能覺察到時間的流逝和自己大致在被謝邙做什麼。

所以他不應該有記憶的缺失,但現在,他怎麼也找不到攬山堂殺人之日的記憶。

比起有誰假扮渡劫期浮萍劍主去殺人,孟沉霜更傾向於自己的確殺了人,卻忘記了起因經過結果。

他不是殺人狂魔,如果他真的做下了這一切,一定有什麼原因,讓他不得不這麼做。

顧元鶴看到了經過與結果,卻未必知道起因,如今七十五年過去,浮萍劍主身死,如果不是因為那場心魔幻境,顧元鶴隻能默默銘記著這血腥,無法再對一個死人做些什麼。

謝邙把孟沉霜的屍身據為己有,就連鞭屍都沒有他的份。

現在如果孟沉霜想要扮演浮萍劍主,其實是兵行險著,顧元鶴不想浮萍劍主複生,謝邙對死去道侶的態度又很是詭異。

孟沉霜還準備了另一條路,強行逃離無涯蘭山。

用魔君燃犀的身份逃回魔域,暫時避開關於浮萍劍主的恩怨糾葛,在加上魔君燃犀的血脈之力,孟沉霜足以自保,換得喘息之機。

但孟沉霜之前的傷還沒好全,

又在雪席城強行動用魔氣,

傷上加傷,恐怕還要再仰仗莫驚春給他治幾天病。

不過雪席城一戰後,係統給他發放了新的獎勵物品和經驗值,他升到了68級,得到一瓶上品療傷靈丹,以及若乾靈石。

偷偷服下靈丹後,他能比莫驚春告知謝邙的康複時間更早傷愈,時間差可以製造時機。

但願謝邙不打算把魔君燃犀提前送往天上都。

孟沉霜長臂一撈,又抓來兩隻兔子抱在懷裡。

他就這麼左擁右抱地躺在床上,望著煙氣般的淡色床幔思索,再次暈暈乎乎地睡了過去。

中途莫驚春來為他換藥喂藥,他短暫地醒了一會兒,緊接著又被過於濃鬱的藥力催得困倦。

莫驚春沉默了一會兒,欲言又止,最後還是對這個待他很好,卻也真的騙了他一路的魔頭說:“多休息是好事。”

孟沉霜睡得日夜顛倒,最後卻是被熱醒的。

他以為是被子蓋得太厚,迷迷糊糊想把被子掀開,卻隻抓到一手柔軟絨毛。

他沒蓋被子。

墮魔肌體□□燥熱,火爐似的杵在這,但蘭山已是深秋,夜裡山風寒涼,瓊巧兔喜歡擠在一起睡,現在又出現了孟沉霜這個熱源,所有兔子都擠到他身邊,將他團團包圍,像是給孟沉霜披了一身兔毛大氅。

孟沉霜心說我是縱橫魔域作惡多端大魔頭,我今天就要為非作歹、大逆無道,把這群兔子全部吵醒,趕去工坊織布染布,不織出十匹布來,明晚不準上床。

他睜開眼,正要將這萬惡不赦的念頭付諸行動,眼角餘光卻恍然瞥見漆黑夜色中,一道黯淡身影無聲佇立在他的床榻邊。

垂落一半的紗簾擋住了身影的頭肩,可透出的隱約輪廓卻昭示著來人低垂著頭,目光儘數落在沉睡的孟沉霜身上。

是謝邙。

孟沉霜醒來有一會兒了,可他什麼聲音也沒聽見。

對方一定來了很久,卻一直隻注視著孟沉霜,緘口不言,如同時間全部暫停在這一刻。

一種驟然間的惘然瞬間爆發,在孟沉霜渾身攀爬蔓延,他的血液仿佛都在這一瞬凍成了冰,全部停止流動。

隱幽的耳鳴在他的大腦中嗡嗡作響。

夜風從窗欞間送來,帶著蘭草清氣,拂動床邊輕薄的紗簾,讓落在上麵的謝邙的影子也隨之晃動。

這才讓孟沉霜有幾分時間還在繼續流動的實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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