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5 章 45 恐怖如斯(2 / 2)

斬情證道失敗後 路俠 17191 字 4個月前

謝邙深皺起眉:“或許是腦疾。”

癆死生被迫就範,小心把起脈來。

“腦疾……怎麼會是腦疾……陛下確有奔波勞碌、五臟鬱結、殘毒未清之狀,如此而致頭疼目眩、胸脅脹痛倒也可能,並非什麼大病……”

“隻是這樣?”

“督領若擔憂,讓陛下服幾l枚祛毒靜心的丹藥,再安生休息一段時間便是。我聽人說陛下招了邱七指進宮獻無機丹,這個、這個……陛下操勞日久,本不該再多行房中事,消耗精血,但若如此能得歡愉,消除心中鬱結,那倒也不是完全不行。”癆死生一邊說一邊偷看謝邙的表情。

他原以為訊獄督領謝邙與魔君燃犀合該如同水火,勢不兩立,可現在看起來,這謝邙怎麼這樣掛心魔君的安危?

“督領還擔心有彆的病症?”

謝邙審視的目光落在癆死生臉上,少頃,長指一劃,在癆死生額頭上落下一道禁語符咒:“魔君殿中之事,不可外傳,否則將受此咒鑽心。”

“啊!”癆死生驚恐地捂住額頭,可那道符咒已然透進皮膚之中,挖不出來了。

謝邙於時開口:“陛下忘了許多事,許是腦疾之故,因而遍尋醫者。”

“忘事?能叫人忘事的原因可太多了,不過又忘事又頭疼,的確可能是腦疾之故,我得探查一番陛下腦內之狀,才能明了究竟是哪一種腦疾。”

“探查他腦內?”

“隻是以魔氣探查顱腦經脈,不涉神識魂魄,督領莫急,小人修為低微,也不敢去碰陛下這般強大的神識魂魄。”

謝邙望著孟沉霜冷汗慘白的麵容,五指緊握掌中,而後一拂袖,對癆死生道:“探。”

癆死生連連點頭,隨後跪坐在地,探指抵上孟沉霜太陽穴,輸入魔氣。

孟沉霜的身體猛地彈了一下,本能地放出威壓想要擊退外來力量,謝邙當即握住他垂在床邊的手,把人安撫下來。

癆死生鬆了口氣,閉上眼睛,仔細檢查魔君顱腦中的情況,若有缺損炎症一類的症狀,的確會於記憶有損……

雪風在窗外呼嘯,融化的雪水沿著瓦當滴滴答答地落下,時間緩緩流淌,謝邙緊緊注視著孟沉霜的狀況,不放過半點細節。

癆死生找了好一會兒,沒發現魔君腦子裡有什麼病,隻是怨念尤

其深重,漆黑濃稠如墨,針尖般陰冷刺骨,讓癆死生前進地異常艱難。

其中一處怨念魔息尤其深重,仿佛山石厚牆,癆死生的魔氣探過去,那些怨念忽然如活物一般撲向它。

一道灼熱強光一閃而過,如尖刀長驅直入,紮得癆死生驚呼一聲,不待他再防備,強悍的怨念魔念就把他的魔氣全部推了出去。

魔君黑暗壓迫的力量順著魔氣直衝癆死生雙眼,直接把他整個人掀飛,然而驚恐的尖叫聲卻在半空忽然終止。

當癆死生跌落在地,謝邙猝然看見一雙漆黑無白的眼睛——他被燒上了魔眼,全憑魔君燃犀號令!

同一時刻,孟沉霜周身魔氣猛然爆發如浪,謝邙立刻放出靈力壓製,將他經脈內橫衝直撞的力量壓製理順。

兩股交織爭鬥的蠻橫力量哪怕隻放出一點威壓,都足以壓得癆死生趴在地上,兩股顫顫,沒一會兒就暈了過去。

不知過去了多久,謝邙額旁滑過汗水,魔氣終於在他的控製下溫順安靜下來,或許是因為這一通發泄緩解,孟沉霜的眉頭漸漸鬆開了,臉上痛苦的神情也緩緩散去。

謝邙以為他要醒了,靜坐片刻,卻發現孟沉霜還在睡夢之中。

謝邙於是招來小柴胡,叫它把癆死生送出銀渙殿,內殿之中,再一次隻餘下二人相對。

孟沉霜在這時又翻了個身,懷裡抱著的青袍已經變得皺皺巴巴了。

他側身弓腰,把自己蜷成一團,薄薄一層衣衫被冷汗浸得濕淋淋的,勾勒出後背嶙峋瘦骨,如同欲飛的蝶翼。

謝邙目中的深色閃了閃,長久的靜默後,胸中泄出一聲意味不明的歎息。

他站起身來,不說話,手上的動作卻不停。

先是扒了孟沉霜濕淋淋的衣裳,又端了銅盆雪水,為他擦身,最後換上乾淨輕薄的新衣。

孟沉霜身上滾滾發燙,熱氣幾l乎把雪水浸得微溫。

透過薄衣,瘦削的骨骼依然清晰可見。

謝邙停頓了片刻,目光閃過思索。

一切事畢,謝邙再次走出銀渙殿,在殿門口站立片刻後,轉向旁側魔衛:“敢問……”

魔衛聽到謝邙低沉發啞的壓抑聲音,渾身一抖,如果不是魔君燃犀的壓迫,有哪個魔族能在被謝邙一劍斬首前,聽到他一句“敢問”?

“宮中廚房在什麼地方?”

什麼?

魔衛看著謝邙黑沉沉的雙眼與鋒利的長眉,一下子因為謝邙的問題愣住了。

“廚房?”

“嗯。”謝邙頷首。

魔衛:“!!!”

所以剛剛殿內一場法術爭鬥過後,謝邙又敗了?

魔君燃犀竟還能夠在床上迫害訊獄督領後,逼迫訊獄督領為他洗手作羹湯!

恐怖至極!

魔衛戰戰兢兢地給謝邙指了路。

最後,謝邙在廚房裡花了些時間,端著一盞黑瓷盅回到了銀渙殿時,看見十幾l個修為高深的魔

衛鼻青臉腫地趴跪在銀渙殿內,

朝著內殿方向不斷叩首。

他們瘋了一般撞地,

砰砰如山倒,額頭血濺了一地。

“魔君恕罪!魔君恕罪!”

“奴無意打攪!”

“奴絕無不臣之心!魔君饒命!”

謝邙走近了,才看見其中幾l個魔衛渾身都是血痕,手臂骨折,扭出奇怪的角度,都在咳著血求饒。

血痕之中,還殘留著氤氳凜凜殺氣的力量。

看來是被謝邙留下的護衛陣法擋住擊傷,孟沉霜在內殿沉眠,沒有回應這群魔衛。

燃犀過去的狠辣手段讓這群心有不軌的魔衛心中生出種種猜測,以為這番靜默代表著魔君將要暴怒,差點把自己嚇破了膽。

謝邙停步在他們身側,居高臨下,沉聲問:“爾等尋陛下何事?”

趴跪在地上的魔衛根本不敢在魔君門前抬起頭,隻能偏過頭,用單邊眼睛朝上仰望謝邙冰冷的神情:“有人想見陛下。”

“誰?”

“他自稱燕蘆荻,說與陛下在無涯蘭山有過一麵之緣……”魔衛的聲音越來越小,到最後幾l乎不敢把‘無涯蘭山’這幾l個字說出口來。

於魔君而言,無涯蘭山是他過去受囚屈辱之所在,而對眼前這位訊獄督領,則是這段日子裡失察遭難的開端。

魔衛瞥見謝邙臉色暗了下來,霎時感覺自己的脖子瑟瑟發寒。

謝邙這幅又是任人蹂丨躪又是捧餐伺候的模樣,怕是已經向魔君屈服了,而魔君竟沒有就此殺了這個曾羞辱於他的敵人,反倒把人留在身邊,放他隨意行走。

這是什麼道理?

魔衛隱隱覺得魔君待謝邙極為特彆,怕是很快就要多置一個魔後妖妃的名頭安在訊獄督領頭上。

若是謝邙此刻心情不悅,抬劍砍了他的腦袋,燃犀那個瘋子被吹了枕邊風,怕是會跟著拍手大笑。

於是,魔衛回完話,當即把腦袋重新扭了回去。

謝邙問:“燕蘆荻現在在什麼地方?”

魔衛把臉貼在地上回答:“他打傷幾l十位魔衛闖進凝夜紫宮,我們告訴他,需要向魔君通傳,他方才在骨花閣暫坐。”

“知道了。”謝邙沒有給出更具體的答複,向前幾l步,推門掀袍跨檻而過,身影隱入內殿,反手闔上門,不向外泄露半點風景。

然而進了屋,謝邙卻猛地發現床榻上空無一人,僅留下錦緞上的褶皺,顯出曾有人在此歇息過。

謝邙心中一沉,忽然聽見殿內雪風怒號,當即轉頭向著窗戶方向望去,但見木窗大敞,點墨山上風雪翻滾如浪湧入,覆蓋滿眼白茫茫。

窗下有一方幾l案,一大團雪白色縮在幾l案上,雪堆中泄露出的幾l縷青絲昭示著,這是個人。

就在謝邙離開銀渙殿的幾l刻鐘內,孟沉霜不知怎麼就從床榻上挪到窗邊案上睡下乘涼。

大雪覆了他滿身,又不斷被他的體溫融化成水向下流去,在幾l案邊緣凝成下

垂的冰棱。

謝邙放下手中漆盤,

快步走過去,

見孟沉霜眼睫上都掛著霜雪,懷裡卻還抱著他的衣服不放。

謝邙伸手拂去他肩頭的雪時,孟沉霜醒了過來,半睜開眼睛,睫毛顫了顫,抖落飄雪。

他眼中還有幾l分迷茫昏意,卻在看清謝邙之時,儘皆消散。

孟沉霜沒想到自己醒來以後,竟還活著。

他決定來到魔域,又調遣無數魔衛鎮守銀渙殿,未嘗沒有借燃犀血脈之力掌控墮魔,抵擋謝邙的心思。

謝邙卻似乎毫不在意這番警惕。

方才他失去意識,最是缺少防備之機,謝邙仍無動於衷,沒有半分殺意。

若謝邙真對他出劍,孟沉霜自覺這是常理之中,絕不會有任何怨懟齎恨。

隻是他並非引頸受戮之人,他與謝邙之間的勝負之數,尚不可知。

但就算以他棋差一著收場,他也願賭服輸。

然而謝邙沒有順遂孟沉霜的心意——他好像,不想殺他。

望見謝邙滿頭白發,孟沉霜忽然伸出手,撩起謝邙肩頭垂落的一縷長發,靠近自己鋪散在桌案的頭發上。

夜色深深幾l許,明月滑向西方,早已看不見。

冥晦深光中,大雪落滿桌案,蓋住孟沉霜的黑發,大雪滿鬢,恍然一看,竟與謝邙的白發相似相融。

如此這般死生愛恨儘歸彼此……也好。

謝邙的手向下滑去,把孟沉霜頭發上的雪掃乾淨,青絲重回烏黑,在孟沉霜臉上,歲月仍舊難尋影蹤。

“沒那麼難受了?”

孟沉霜慢慢搖頭,雪花落進他的眼睛裡。

“剛剛我請了位大夫來看你的腦疾,但是……他沒看出什麼。”

“那便算了。”孟沉霜閉上眼,雪花又落在他的眼睫上,“容我自己好好想想,或許不是腦子的問題。”

大概是22世紀的醫院生活讓他習慣了尋求醫療幫助,但前世今生的記憶,又哪裡是醫術所能之事?

孟沉霜不願多談,謝邙俯視著落雪,道:“燕蘆荻來凝夜紫宮找魔君了。”

孟沉霜用手指去繞謝邙白發的動作停住了,原本出神的雙目一瞬變得清明:“他來做什麼?”

“他等在骨花閣,還未說。你要見他嗎?”

“來都來了。”孟沉霜扶著謝邙的手臂坐起來,頃刻抖落滿身風雪,“我若今日不見他一麵,以他的性格,怕是要把凝夜紫宮掀了。”

無涯蘭山上的事讓孟沉霜自己也很想知道,燕蘆荻在過去這七十二年裡都在做些什麼。

他明明早為他打點好了一切。

孟沉霜下了地正要往外走,卻被謝邙一把拉住:“陛下。”

“嗯?”

謝邙看他:“穿件衣服再去。”

孟沉霜低頭一看,身上這件單薄的絲衫被雪水浸透,緊緊貼住他的肌骨,幾l近透明。

“咳,”他尷尬輕咳一聲,“是該穿件衣服。”

為人師表,還是要注意衣冠整齊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