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0 章 99 慘憂而豔(1 / 2)

斬情證道失敗後 路俠 11688 字 5個月前

仇山英身上又冷了下來,裴汶清理乾淨手心裡的藥酒,為他披上金絲絨毯,仇山英靠過去抱住了裴汶小腿,把頭枕在他曲起的膝蓋上。

裴汶從袖中取出一把玉梳,輕輕地梳理著他的白發。

“天魔族意外在雪原中捕獲狻猊,當做禮物進獻給老天魔王阿律多。”裴汶繼續道,仇山英睜著眼睛安靜地聽著,似乎這些過往都不足以讓他的心泛起波瀾。

“阿律多大概是很喜歡山英的神情相貌,把他留在身邊‘取樂’,狻猊是神獸,受傷以後恢複極快,阿律多後宮中人死的死、傷的傷,慢慢就隻剩下了山英一人。”裴汶緩緩道,

“他用金籠把山英鎖在長極宮殿之中,阿耶山見過山英,不知道是□□熏心,還是成心與他父王作對,他很喜歡山英,就算被阿律多發現,把他也一起抽了一頓鞭子,阿耶山仍死不悔改。

“後來,裴玨被送往天魔族為質,旁支子弟隨行十餘人,我也是其中一個,有一回意外闖進那宮殿,見到了山英。”

山洞之外暴雨傾盆,海浪震響,裴汶猶記得那一日,他被裴玨的健仆們毆打一頓,他四處逃竄閃躲,不知如何就逃進了天魔王宮更深處。

那時裴玨十三歲,裴汶十五歲,在出質以前,二人素不相識,從桐都往花不注澤的一路上,他們也無甚交集,年幼的裴汶半點兒不明白裴玨為什麼要這樣折辱打罵他。

都說墮魔放蕩,天魔凶殘,是為大惡,裴汶覺得人類也不遑多讓,不過是五十步笑百步。

他哭泣奔逃著,忽然摔進了一座金碧輝煌的宮殿。

殿中描金繪彩,輕紗漫舞、香霧嫋嫋,卻見不到半個人影,直到前方傳來一陣鎖鏈聲。

裴汶小心地走過去,愕然發覺殿中竟放著一隻巨大的金籠。

有一個白頭人被粗而長的黃金鎖鏈捆住頸項,像拴狗一樣拴在金籠中。

他趴在地上,渾身是傷,似乎有人用鞭子抽打了他上百次,道道血痕交錯,深可見骨,整個人奄奄一息。

裴汶以為他死了,又驚又懼,卻忍不住走到籠邊。

這時候籠中人支起身體,抬起頭。

一雙銀灰如琉璃的雙目映入裴汶的眼簾。

原來這不是個白發老頭。

正相反,他似是天生白發,頭生龍角,雪膚丹唇,眸勝秋水,明明一身傷痕,卻無半點懦弱與屈服的神情。

裴汶一瞬心神恍惚。

籠中人問:“你受傷了?”

裴汶此刻被揍得鼻青臉腫,左手小臂軟趴趴的,似乎是骨折了。

後來回想時,裴汶才發覺第一次見仇山英時,自己一定看起來像青紫色的豬頭。

但當時他的大腦完全空白了,當仇山英招手讓他躬下身,再靠近一些時,他不由自主地照做了。

溫暖的掌心貼上裴汶的臉頰,可臉上的血腫一碰就疼得他齜牙咧嘴。

仇山英打量了他一會兒,拇指按上了裴汶

的下唇:“張嘴。”

裴汶:“啊——”

仇山英把手指送到裴汶的犬齒之下,按著那小小的尖峰:“咬開它。”

裴汶茫然地照做了?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腥甜的血液在舌尖散開,又迅速滑入喉中,某種溫和的力量隨之擴散,慢慢撫平了裴汶渾身的傷痛。

狻猊為吉獸,其血可療傷。

“你是人族?你叫什麼名字?”仇山英問。

裴汶張嘴鬆開他的手指,呆呆如實答道:“裴、汶。”

後來,裴汶時常偷偷溜進金宮看仇山英,一開始他不明白為什麼每一次仇山英身上都有傷,直到某次撞見阿律多用他那錯山鞭將仇山英幾乎打了個半死。

仇山英從來不會尖叫,隻有喉頭泄出的痛呼和喘息,也從來沒有恐懼與仇恨的神色出現在他臉上,有的隻是痛苦與疲憊,慘憂而豔,絕絕傲骨。

阿律多見此更為興奮,又拿起一根木棍往仇山英身上打,砰砰巨響讓躲在櫃子裡的裴汶嚇得渾身發抖,手腳冰涼。

等阿律多打斷了這更木棍,終於儘了興,轉身離去。

天黑了,裴汶終於能確定阿律多不會再返回,跌跌撞撞地衝到金籠前,跪在地上驚恐憤恨地哭泣。

仇山英碎了許許多多的骨頭,趴在地上動彈不得。

他身上披著一件金絲銀縷的華美衣袍,是阿律多來時拋給他的,仇山英上回的傷還沒有好全,但阿律多一定要他穿上這身衣服,再用長鞭棍棒打破這華服,在仇山英身上留下無數傷痕。

“山英,我帶你走,我們逃走好不好……”裴汶幾近崩潰地抽泣。

仇山英輕輕偏過頭,看見裴汶臉上紫紅的巴掌印,緩緩道:“裴玨又讓人打你了?你要學會躲開。”

裴汶聽著仇山英的話,一頭撞在這金光熠熠的黃金牢籠上,哭得更厲害了。

仇山英向少年人伸出手,可他手臂上的骨頭被打斷了,隻能勉強在地上滑行:“讓我看看你臉上的傷。”

裴汶趴到地上,臉貼著地,讓仇山英的手能夠碰到自己。

仇山英撥開裴汶臉上的淚水,又把指尖上的血喂到裴汶口中。

“我們逃走吧。”裴汶哽咽。

“我們逃得掉嗎?”仇山英問。

裴汶閉了閉眼,五百年後的海上風雨在山洞外呼嘯,仇山英安靜地伏在他的膝頭。

“總而言之,我……想了些辦法,用仇山英的存在挑撥天魔王父子,引誘阿耶山造反弑父,天魔王宮一片混亂,裴玨等人得到了我傳過去的假消息,以為阿律多還沒死,而阿耶山是亂臣賊子,按律當誅,便和阿耶山的人爆發了衝突。戰鬥中死了很多人,裴玨被護著出逃,想逃回桐都,最終在路上墜崖而死。

“而我則帶著山英趁亂出逃,阿耶山造反的一大原因就是為了他,絕不會就這麼輕易放過我們,他派人一路追殺,我們差點死在半路,卻意外被裴練鷗救下。

“但天魔王的力量終究不是我們兩三個小孩能敵得過的

,跑得了一時?_[]?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跑不了一世,加上山英重傷瀕死,裴練鷗勸我把人帶回桐都,請裴氏庇護,這樣一來,阿耶山至少不敢明搶了。

“大人,你既見過練鷗了,大概也能知道他是個良善之人,而且他當時年少,不清楚我和裴玨的仇怨,也不清楚裴氏內部的醃臢,仍對這天下第一大世家抱有期望,而我也是……

“我想著自己是旁支子弟,不受關注也算是在情理之中,那裴玨的凶殘性格可能隻是他個人的原因,其實也有練鷗這樣出自主支又正直溫良的人在,而且練鷗極受器重,被當做未來首尊競爭者來培養,未必不能說動族中長老們出手相救。

“我們便帶著山英去了,長老們見了山英,又聽說他是狻猊神獸,一口應下說願意為他療傷,也願意收留他在裴家,避過天魔族的追殺。

“我心中歡喜非常,即使那些長老們以我隻是旁支小宗子弟,不能隨意進出南院為由,不讓我見山英,我也沒什麼怨言,直到傳來裴練鷗被他父母割瞎雙眼,他又縱火燒陣身死的消息,我才察覺到不對。

“在裴練鷗身死後,他的父母很快故去,他的弟弟裴練沙幾乎瘋了,我花了很多年時間才弄清楚一切,也就是大人剛才問我的那個問題——裴家為什麼要把仇山英關在醴泉井下。”

從一個死了也無人在乎的旁支子弟到今日大權在握的天尊,其中種種,不足為外人道也,裴汶儘數略去不談。

柴火快要燒儘了,孟沉霜往裡麵加了幾根烘乾的木頭,仇山英看著他的手。

“我還有很多問題要問你。”

火光在孟沉霜臉上搖晃,裴汶被他盯得有些緊張,咽了口口水:“大人是說彆羨魚?”

“彆羨魚、桐都彙聚靈氣的大陣、萬夏江海閣、裴新竹、念陵中的桐都衛、明帝的使命……汶天尊知道我忘了一切,現在又要我想起來,不如現在都說給我聽聽,或許能有些頭緒。”

這錯綜複雜的狀況讓裴汶一時不知從何談起,他沉吟許久,孟沉霜與謝邙便等待著,又撥了撥柴火,讓火焰燒得更旺些。

裴汶還在想。

孟沉霜見仇山英依然手腳冰冷,指尖發青,便取出了一壇臘梅釀,倒了一碗酒,在火上溫熱後給他:“凡間的酒,味微苦,你應該喝不醉,可以暖暖肺腑。”

仇山英咬住碗邊,就著孟沉霜端酒的手,把碗中琥珀色的酒液飲儘。

“還要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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