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 章 雨夜提燈(二)(2 / 2)

鬱雪融頭也不回,

在蓬鬆的雪地上留下一串形狀可愛的腳印,

他邊跑邊回答說:“沒事,我可是在雪原上長大的,才不怕冷呢——!”

一路跑到小院的大門前,鬱雪融將似乎正準備離開的那人正巧堵在了門口。

在夢裡,鬱雪融好像怎樣努力,也沒辦法看清那個人的臉。

但是卻清晰地記得,他有一雙讓人無法忘記的,深沉到讓人誤以為是黑色的深紅眼睛。

即使是這種極易顯得暴戾的紅色,卻也被他含霜般的眼瞳壓了下去,不見絲毫邪性,隻讓人覺得鋒銳如寒刃淬冰,沉靜似長河落星。

“先生你、你是不是,要走了……”鬱雪融一路急匆匆地跑過來,真到了麵前說話卻磕磕絆絆起來,連氣勢也越來越弱,最後幾個字簡直像被他吞了回去一樣,沒了聲音。

那人此刻倒也並不回避,說:“是,宗門有急事召我速回。”

鬱雪融一下子像個泄了氣的雪團子,一臉沮喪地小聲道:“怎麼先生也這麼說……上次爹爹說有急事必須要出門一趟,結果好久了也不見回來。”

那人輕輕歎了口氣,垂下眼眸,認真道:“我會回來的,說好了要教你學仙道的術法,我從不食言。”

“真的?”鬱雪融眼中亮了起來,好似一簇在春雪初融中綻放的桃花。

“當然。”那人點頭。

鬱雪融眨了眨眼睛,似乎又想起了什麼。

他抓住那人的衣袖,抬起頭好似無意間撒嬌一般,說道:“先生的宗門在南方對嗎?我自小生在雪原,從沒見過桃花長什麼樣——所以等先生回來的時候,能幫我帶上一枝桃花嗎?”

……

鬱雪融從夢中醒來,睜開眼睛時,天已經亮了。

昨夜的夢境像風一樣,剛醒來就被吹散了個七七八八,隻留下幾個模糊的影子。

窗戶上透進來一縷柔軟的晨光,乾乾淨淨的,就好像昨晚鬱雪融被覆住雙眼前,看到的那一抹猩紅血跡隻是個錯覺。

鬱雪融低下頭,發現自己握著手掌,似乎掌心包裹著什麼東西。

他攤開掌心,一把對他來說並不算陌生的玉鑰靜靜躺在那裡。

這是南明宗所有人都知道的常識,宗內的七峰各有一套玉鑰信物,分為主副兩把——副鑰由一峰首座自行決定數量和權限,一般交予親傳弟子,方便他們的修行和生活;而主鑰每峰隻有一把,能夠開啟峰內幾乎所有的機關與陣法,向來由首座親自保管。

鬱雪融作為長生峰的弟子,也有一把模樣相似的玉鑰。他趕緊取出屬於自己的那把玉鑰,稍作對比之後發現,兩把鑰匙有些許不同。

不僅是玉鑰底部篆刻的名字不同,一刻長生,一刻扶危,它們的大小形狀也略有差彆。

鬱雪融仔細思索半晌,終於辨認出他新拿到的這把稍大的玉鑰,應該是扶危峰那把消失了許多年的主鑰。

鬱雪融眼中是掩飾

不住的驚訝。

將這把主鑰留給他,就幾乎等於將整座扶危峰都交到了他手上。

難道說……

昨晚那位看不見的鬼魂……不,是那位先生,竟然是扶危峰曾經的首座,南明宗曾經的執劍長老,寒淵劍尊?

等等,等等。

鬱雪融好似又想起了什麼,他站起身來,朝著舊神殿內那尊神像的方向跑過去。

此時天光大亮,鬱雪融循著昨天的路繞到神像身後,棺木依舊被鎖鏈層層封印束縛,並沒有什麼變化。但此刻在棺木旁,卻靜靜靠著一盞冰雪凝成的提燈。

提燈裡藍白色的火焰靜靜燃燒著,毫無疑問這就是鬱雪融昨晚見過的那盞提燈。

鬱雪融長長呼出一口氣,有些懊惱地想,自己昨天一定是被一連串的事情嚇蒙了,不然怎麼會想不到,能在這座舊神殿中行動自如的,哪裡會是什麼彆處的孤魂幽鬼呢?

隻可能是這棺木之中,被封印之人本身。

也就是說,這棺木中被封印的那位,很久之前與仙道眾人戰至血流成河的殺神,就是南明宗曾經的那位執劍長老,寒淵劍尊。

這樣一來,有些事情就能和石碑上的描述對應上了。

為什麼仙道眾人明明隻是圍困一個被魔氣侵染之人,最後卻死傷慘重,十不存五。因為他們對抗的是上重天唯一勘破天道,渡劫成聖的劍尊寒淵。

鬱雪融沒有想到,寒淵劍尊當年意外隕落之事,竟是這般經過。

難怪百年之後的仙道之中,年輕後輩對此事無從了解,曾經了解的長輩也不願意提起,就算偶爾提及也大多一筆帶過。

但無論當年如何,對現在的鬱雪來說,雖然隻短暫相處了半個晚上,但寒淵劍尊卻幫了他很多。

鬱雪融心中一時有諸多情緒湧上來,最後也隻能朝著棺木的方向,俯身拜謝。

但他這一拜還未完成,卻忽然被一股力道輕飄飄地推了出去。

等鬱雪融再抬頭時,他已經穩穩站在在舊神殿外了,臂彎裡抱著無赦劍,還有那盞冰雪凝成的提燈,扶危峰的玉鑰也安穩躺在他掌心。

這位劍尊不願意受人拜謝嗎?鬱雪融有點摸不著頭腦。

不過說起來,劍尊的意思是讓自己帶上這盞提燈一起走嗎?

鬱雪融提起這盞燃著淡藍色火焰的提燈,雖然看上去是冰雪雕琢而成,但入手卻並不讓人覺得寒冷。

鬱雪融盯著那奇異的火焰看了一會兒,忽然發現火焰的晃動似乎是有規律的,即使變動位置,最後也會指向同一個方向。

原來這是一盞能夠指引方向的引路燈,所指的方向應該就是影塚的出口。

火焰的淡藍光暈照在路的前方,讓鬱雪融有種格外的安全感。

離開之前,鬱雪融隔著舊神殿的門,輕聲道彆。

“那我走了,再見,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