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7 章 縛於紅塵(一)(2 / 2)

沒有人會為他留一盞燈,更不會有人等他回來。

傅孤塵連呼吸都不禁放得很輕。

他走到鬱雪融麵前,下意識地伸出手,卻又好像不知道該怎麼辦,才能以最小心的方式,去對待麵前這朵過分柔軟的花。

燈火映在鬱雪融身上,照出一圈絨絨的光暈。

太過溫柔,讓人害怕這隻是一個短暫的幻夢。

鬱雪融似乎感覺有人在身前,卻隻是久久注視著他,沒有說話。

他抬起頭來,看到傅孤塵伸出來,又在半途收回的手。

然後他聽到傅孤塵冷清的嗓音,此刻好像被燈火染上一層輕柔:“抱歉,我回來晚了。”

那一瞬間,鬱雪融心裡積攢的那些小小的難過,好像一下子就湧出來了,讓他鼻尖發酸。

眼角有點紅紅的,抬起頭問傅孤塵:“你去哪兒了?怎麼突然就不見了,也不傳個消息給我。”

傅孤塵沉默著沒有回答前一個問題,隻是那樣靜靜地看著鬱雪融。然後像是遲疑了很久,最後還是伸出手,輕輕摩挲過鬱雪融的眼角。

輕聲說:“下次出去前,會告訴你。”

鬱雪融眼角更紅了,把自己轉了個方向,偏過頭不去看傅孤塵。

他其實並不是個喜歡刨根問底的人,對待很多彆人不願意講的事情,他也不會多問。他知道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秘密,連他自己也有。

對彆人的事情不去管,不去想,對鬱雪融來說並不是一件難事。

但也不知道怎麼了,鬱雪融這會兒就是沒由來的難過。

傅孤塵很輕很輕地歎了口氣,融進夜風之中。

鬱雪融獨自坐了一會兒,沒有聽見傅孤塵的動靜,於是忍不住悄悄抬起眼,躲著他的視線去看他在做什麼。

傅孤塵的動作太輕了,輕得鬱雪融都沒有察覺到,不知什麼時候傅孤塵就在他身旁坐下,手邊多了一盤沒見過的靈果。

那靈果剛剛仔細洗過,靈氣凝成的水珠掛在上麵,晶瑩剔透。

紅色的靈果鮮麗而誘人,飽滿得一看就包裹滿了甜蜜的汁水。傅孤塵修長的手指捏著靈果,另一隻手慢慢剝開薄薄的一層果皮。

靈果豐沛的汁水順著他的指尖緩緩淌下來,溢出一種很甜的香氣。

鬱雪融想起前兩天那個他沒能吃到的果子,眼前的靈果看上去似乎更加飽滿誘人,讓鬱雪融忍不住又多看了兩眼。

傅孤塵見他在看,便稍稍往前傾身,抬手將剝好的靈果遞到鬱雪融嘴邊。

鬱雪融猶豫了一下,還是沒能抵住那一縷一縷傳來的香甜味道,抬頭將靈果咬進嘴裡。

他抬眼看向傅孤塵。

隻見傅孤塵也安靜地

低頭看著他,

嗓音輕緩而認真地說:“師尊,

不難過了。”

靈果甜美的味道鋪滿了唇齒,一絲一絲地向四周散開。

鬱雪融在傅孤塵沉靜的目光裡麵,把靈果一口一口吃進去。

他抿了抿嘴唇,小聲問:“這靈果,是從你去的地方帶回來的嗎?”

傅孤塵幫他擦掉嘴角紅色的汁水,點頭說:“嗯,記得你當時,似乎很喜歡。”

那天在弟子選拔儀式上,他記得鬱雪融盯著不小心從手裡掉下去的靈果,看了好久。

今夜在那座禁地裡,他殺掉第九隻阻擋他去路的妖物後,在遠處的山崖上看到了這株少見的靈果。然後他想了想,繞開一段路,帶上了這串靈果。

當時他隻是想,鬱雪融應當會喜歡的。

鬱雪融聽著傅孤塵的話,突然間,就好像沒有剛才那麼難過了。

傅孤塵坐在他身旁,見他喜歡,便接著給他剝果子。

很快又剝好了一個,傅孤塵喂給他之後,忽然說了句:“現在還不能講,但以後,會有人告訴你的。”

鬱雪融咬著靈果,含混不清的嗯了一聲。

燈火映著兩個人的影子。

鬱雪融偏過頭去看他,傅孤塵的領口不知怎麼有些微微散開了,燈火搖晃下,鬱雪融好像一時眼花了一下,看到一些隱約的暗色劃痕,像是極細的傷口。

“你受傷了?”鬱雪融有些緊張地抬身靠過去。

離得近了他才看清,那些不是劃痕,而是一些很小很密的傷口,所結成的新生痂痕。這傷口很奇怪,一時讓人想不到是被什麼東西所傷。

鬱雪融為了看清楚,又靠得更近了些。

終於認出這些細密的傷口中,那些顏色豔麗、細碎的薄片,居然是一些碎掉的桃花瓣。

“沒事,明早便愈合了。”傅孤塵很平靜地回答。

“傷口裡還嵌著彆的東西呢,就敢說沒事。”鬱雪融聽到他這麼不當回事,有些氣鼓鼓地說,“你不想說的事我不問,但傷口總要讓我幫忙處理吧。”

說著,鬱雪融挪了一下位置,讓自己能更容易夠到傅孤塵領口旁的傷口。然後從儲物袋裡找出個乾淨的小夾子,準備先把那些碎掉的花瓣挑出來。

讓鬱雪融出乎意料的是,一向處事都平靜淡漠的傅孤塵,這會兒竟然抬手在領口前,遲疑地擋了一下。

咦?鬱雪融眨了下眼睛,想,莫非傅孤塵也是會害羞的嗎?

不知道為什麼,當這個想法冒出來之後,鬱雪融有點忍不住想笑。再看看自己這個有點類似半趴在他身上的姿勢,這情形看著像是他要對傅孤塵怎麼樣一樣。

傅孤塵看著他,看著那雙含著笑意的眼睛,像是看見了冰雪消融之後,化開的一汪春水盈盈。

最後,傅孤塵眼眸微動,輕輕歎了口氣。

他沒有再擋著領口,反倒是自己將上衣拉開,將那些被花瓣所傷的細密傷口,都在鬱雪融的手邊坦露出來。

鬱雪融看他這麼配合,剛想笑著誇他兩句,卻突然笑不出來了。

原本被衣袍覆蓋的皮膚上,除了那些細密的新傷口,還有一道近乎猙獰的刺青烙印,從左胸前蜿蜒而下,像是一條帶著惡意的毒蛇盤踞著,從鎖骨貫穿到腰間,要傅孤塵記住,他永遠都是傅家的罪人。

鬱雪融手指收緊了,一時之間慌亂地移開目光,不忍再看。

傅孤塵剛才的阻擋哪裡是什麼害羞,而是不想讓彆人看到這道猙獰的烙印。

“我……”鬱雪融感覺喉嚨發緊,這時連歉意的話似乎也顯得無力,他一時間什麼都說不出來。

傅孤塵垂著眼眸,低聲問他:“覺得害怕嗎?”

鬱雪融也看著他,覺得無論回答是或否,都不是他最想給的答案。

鬱雪融知道自己不善言辭,說不出足夠安慰人的話。所以他朝傅孤塵靠過去,微微抬起頭,張開雙臂,小聲問:“你身上好暖和,我能抱抱你嗎?”

他不害怕,他隻是突然很想抱抱眼前這個,藏著傷疤不想讓他看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