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8 章 縛於紅塵(二)(2 / 2)

後來折芳得知流微的遭遇,沉默許久,將他留在丹霞峰收為弟子,並且在發現他丹田被毀掉一半後,這些年來一直在留意與之相關的藥方。

她知道,流微隨他修了丹道,但每每在無人看到的時候,他總是會拿出曾經的長劍擦拭。

他從來沒有忘記過,他終有一日會為母親報仇。

“不知不覺說了這麼久,外麵天都黑了。”折芳收回情緒,將眼中的悲傷情緒藏起。

鬱雪融也怔愣著,聽著聽著,也漸漸覺得眼眶發酸,低著頭沒有言語。

“好了,不聊這些傷心的往事了。”折芳柔聲安慰道。

她輕輕拍了拍鬱雪融的肩膀:“來吧,明夜幽曇快要開了,雖然隻會盛開一個晚上,但是它們真的非常非常漂亮。”

……

夜涼如水,傅孤塵指間劃出的劍氣,將眼前扭曲的魔神殘影從中斬斷。那些殘影嘯叫著散去,麵前的這片區域的遺跡變得安靜起來。

傅孤塵抬頭看了看月色。

時間有些晚,他該回去了。

今夜的扶危峰分外安靜,安靜到傅孤塵回來時,甚至沒有看到書房裡每晚都會留給他的那盞燈。

傅孤塵心中一窒,腳步飛快地走進小院,朝四周看去,這才意識到,

鬱雪融居然不在。

他去哪兒了?

鬱雪融平日裡總是早早就休息了,偶爾會有事忙到比較晚,但他並不是個喜歡在夜間出行的人。

沒有了暖色燈火的小院,顯得異常冷清。

那一瞬間,傅孤塵心裡湧上來太多他以為早已不會有的情緒,幾乎要擁擠著撕掉他一直以來沉靜的外表。

他幾乎是下意識地想要喚動南明宗的諸多陣法,用來尋找鬱雪融的蹤跡。

就在這時,一個裹著披風,像個毛絨絨白團子的鬱雪融,在夜色裡沒看清路,突然就撞進了他懷裡。

“誒……謝謝。”

鬱雪融感覺有人扶住了自己,這才讓他穩住身體。

鬱雪融抬頭,借著月色這才發現是傅孤塵扶住了他。於是問:“你怎麼就這樣站在院子裡,也不點燈?”

傅孤塵沒有說話,他隻是深深吸了口氣,低頭俯身,主動抱住了鬱雪融。

一種失而複得的情緒,讓他的心口微微發顫。

鬱雪融因為這個突如起來的擁抱而有些怔愣,兩個人身上的衣袍都沾染上了些夜晚的涼意,但是傅孤塵此刻的體溫比往常更熱。

一時間像是要將寒意都融化一樣,透過身上的衣衫,侵染到鬱雪融的身體上。

鬱雪融察覺到了傅孤塵此刻的情緒,似乎與平常有些不同,所以他便任由傅孤塵這樣抱著。過了一會兒才小聲問了一句:“今天怎麼啦?是有什麼不順利嗎?”

傅孤塵過了許久,才意識到自己所作的事,已經超出了他給自己劃下的那條線。

他恍然鬆開這個擁抱,然後閉上眼睛,整理好心中混雜著的諸多情緒。然後又恢複了往日裡平靜的嗓音:“沒事,隻是剛回來,看見你不在。”

“啊,我忘記告訴你了,我去了趟丹霞峰。”鬱雪融說著,從袖子裡捧出來一朵花,遞到傅孤塵眼前,對他說,“你看,這是明夜幽曇,好漂亮好漂亮。走的時候我問折芳長老又要了一朵,想帶回來給你看。”

藍色的曇花在夜裡盛放,花瓣像是流動的水,又像是滿盈的月光,幽幽地散發著綺麗的微光。

“很漂亮。”傅孤塵說。

但比曇花更漂亮的,是鬱雪融的眼睛。

一雙想要與他分享美好的眼睛,那眼中柔軟明亮的光,像是被月色小心翼翼打磨過的寶石。

鬱雪融笑了,眉眼彎彎的,似乎很開心傅孤塵也喜歡這朵曇花。

他很自然地拉過傅孤塵的手,語調輕快:不過這不是最重要的事,之前不是說等東西做好了給你看嗎?你跟我來。”

鬱雪融走到了傅孤塵的房間,點燃桌上的燈火。

然後讓傅孤塵坐在床榻上,自己站在他麵前,取出了剛剛在丹霞峰趁著夜色調製好的靈藥。然後對傅孤塵說:“你把衣服敞開,我幫你上藥。”

不知道為什麼,鬱雪融居然覺得今天的傅孤塵似乎有那麼點……百依百順的意思。

這個詞可能有點不太準

確,

但確實無論是鬱雪融去牽他,

還是讓他在床上坐下,傅孤塵都沒有拒絕。

就連現在,他也隻是稍微猶疑了一下,便依言將上衣拉開,露出他原本不願示人的傷痕與烙印。

但就算是這樣,在鬱雪融往他胸口前的烙印上敷藥時,還是感覺到了傅孤塵身體驟然地緊繃。

鬱雪融趕緊停下手,問道:“是很疼嗎?”

他在書上找到的這個方子雖說比較溫和,但畢竟是要祛除烙印,多少還是會有些疼痛或灼燒的感覺。

傅孤塵搖了搖頭,垂著眼,目光低沉。連聲音似乎都沾上點啞意:“不,我隻是沒想到……”

他原本以為,鬱雪融隻是要幫他先前被花瓣刺破的傷口上藥。

傅孤塵不知道後來那位成了劍尊的自己,會是如何去除這道惡意的刺青烙印。但以他對自己的了解,手段絕不會有多溫和。

因為他從來對疼痛都不敏感,就算是要強行將血肉從身體上剝離,他也不是做不出來。

“如果疼的話一定要告訴我,方子上說這藥可以分很多次用,每次用得少些,疼就會輕些。“鬱雪融擔憂地看著他,就怕以傅孤塵這個性格,疼也忍著不肯說。

“不疼。”傅孤塵說著,輕輕靠過來,握住了鬱雪融的另一隻手。

那雙手因為寒疾,總是很涼,清瘦的手腕似乎能被輕而易舉的圈在掌心。

傅孤塵不由地想,這樣一具纖細脆弱,似乎一不小心就會碰碎了的身體。卻為什麼總是在不斷地為了他忙忙碌碌,想要去治好連他自己都不關心的傷痕。

鬱雪融任由他握著,另一隻手繼續仔細給他塗藥。

傅孤塵的手總是乾燥而溫暖的,身體大部分地方也是如此。唯獨被烙印上刺青的這一片皮膚,似乎像是已經壞死了一樣,冰冷地不像他身體的一部分。

但是現在有辦法讓將滿懷惡意的烙印祛除了,以後也都不會再有了。

鬱雪融這樣想著,漸漸將靈藥塗抹完畢。

“好啦,藥方上說,這樣保持七天,就會慢慢消掉了。”鬱雪融心裡也是真的開心,至少傅孤塵以後都不會再因為這片烙印,而在需要脫掉衣服的時候遮掩彆人的目光了。

做完這些,鬱雪融將東西收拾了一下。他正準備回去休息,但是突然腦海中跳出來一件事情。

是他在折芳長老那裡的時候想到的,如果平常能和傅孤塵多貼近一些,他身上的寒疾應該能好得快很多。

因為畢竟,他不能泡在淨水靈泉裡睡覺,但是也許可以挨著傅孤塵過夜。

應該……可以的吧?

鬱雪融心裡稍微有點打鼓,但是今天的傅孤塵看起來沒有平常那麼冷淡,感覺也許有那麼一點成功的機會。

要不然,試著問一問?

“那個,我有個事情想找你幫忙。如果你覺得不行的話,可以直接不回答我,就當什麼都沒發生。”鬱雪融抿了下嘴唇。

然後他淺淺吸了一口氣,說:

“我身有寒疾,

應該是因為業火琉璃心的緣故,

靠近你的話體內寒氣就會被驅除一些。所以……我晚上能睡在你這裡嗎?”

傅孤塵看著他,眼神沉沉,沒有立刻說話。

鬱雪融趕忙補充道:“你放心,我晚上睡覺很安靜,不會亂動,也不怎麼占地方。隻需要留給我這麼點地方就可以……”

傅孤塵抬手握住鬱雪融的指尖,感受到上麵過分的冰涼。

這次他開了口,低聲道:“好。”

正準備再說些自己優點,以爭取同意的鬱雪融:“誒?”

傅孤塵就這麼答應了嗎?

這比自己想象中,似乎要容易好多好多,原來……傅孤塵也沒有他平常看上去那麼冷淡嘛。

得到了傅孤塵的同意,鬱雪融低頭去看他的床榻。這才發現上麵空無一物,房間裡原本準備好的被褥,傅孤塵根本就沒有用過。

鬱雪融訝異地問他:“這樣睡,晚上不難受嗎?你不喜歡被褥的話,我去拿兩條絨毯過來。”

說著,鬱雪融就走出去,從自己房間拿了兩條厚厚的絨毯,鋪在了傅孤塵的床榻上。一下子整張床就變得溫暖舒服起來。

鬱雪融滿意地拍了拍手,這才是適合睡覺的地方嘛。

他看了看時間,才發現已經很晚了。於是趕忙拉著傅孤塵一起收拾洗漱,然後兩個人挨著躺上床榻。

鬱雪融確實占不了多少地方,他側身睡在哪裡,微微彎曲著四肢,躺在厚厚的絨毯裡時,感覺隻有小小的一隻。

傅孤塵熄滅了燈火,在黑暗裡對他說:“睡吧。”

“嗯。”鬱雪融閉上眼睛,感受到溫暖的熱度從身旁傳來,透過皮膚慢慢驅散他經脈深處的寒氣,讓他從裡到外都暖融融的。

他輕聲對傅孤塵說:“祝你做個好夢。”

鬱雪融呼吸漸漸平緩下來,在溫熱的氣息包裹下入眠。

傅孤塵很久都沒做過夢了。

但這對他來說並不是件壞事,畢竟即使偶然夢回,也隻是充滿冰冷和血的記憶重現。

月色從窗戶落進來,柔光似水。

傅孤塵看著鬱雪融,在他睡著之後伸出手,繞過身側,修長的手指落在鬱雪融頸後,輕輕地,一下又接著一下,撫摸著他。

感受那片皮膚之下,似乎有什麼在微微發著燙。

傅孤塵知道,他從在選拔儀式上第一次看到鬱雪融就知道。這過分蒼白的皮膚之下,藏著一個連鬱雪融自己都不知道的秘密。

那是一寸附著在脊骨上,靈光已然黯淡的先天劍骨。

這樣一件讓整個上重天都求之不得,無處尋找的無上異寶,就這樣安靜地藏在一副如此柔軟易碎的身軀之下。

它似乎被用來做過一件極其困難的事情,如今已經喪失了幾乎所有的靈氣,不複當初。

但傅孤塵還是能確認,這就是屬於他,或者應該說屬於後來寒淵劍尊的那一寸先天劍骨。

先天劍骨即使在所

有的先天異寶中,都是極為特殊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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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有人想要強行將其搶奪,先天劍骨便會自行碎裂。若是想給予他人,必須要先天劍骨的主人心甘情願。

至於給予的方式,更是必須無比親密,無比熟悉。

熟悉到身體的每個部分都曾彼此相觸,每寸骨血都被愛意浸透。

之後魚水成歡,雲情雨意。

最後才能徹徹底底,承受他所給予的,一切、一切的饋贈。

……

傅孤塵看著安靜睡在身邊,隻是淺淺挨著他的鬱雪融。

所以後來的那個自己,是怎樣愛上眼前這個人的呢?

如果說初見時,傅孤塵還是因為好奇而忍不住想探尋,那麼現在,他現在多少能懂得了。

隻是尚且短暫的相處,他就幾乎已經沒辦法再維持自己劃定下的界限。

那麼後來的他,一定有著太多太多的時間,去盛滿那些點點滴滴,幾乎要溢出來的感情吧?

傅孤塵心臟中,此刻幾乎要漫出一種近乎偏執的感情。

是的,他甚至有些嫉妒後來的那個自己。能有足夠長的時間,去和鬱雪融度過彼此相守的歲月。

傅孤塵感覺到,手指下的皮膚在微微發著燙。

讓他似乎能想象出,當初先天劍骨被給予時,這片皮膚會灼熱粘膩到怎樣的程度。

如此蒼白如玉的肌膚,也會因為動情到深處,而染上豔麗旖旎的紅嗎?

而那時候,抵死纏綿間,將劍骨給予愛人的寒淵,又在想些什麼?傅孤塵忍不住,一遍又一遍的去揣測。

手掌也漸漸整個覆上鬱雪融的頸後,近乎貪戀,又極度克製地將他半攏入懷中。

傅孤塵的心臟漸漸安靜下來,與身邊那個人靠得很近。

鬱雪融似乎夢到了什麼,微微皺起眉頭。

傅孤塵指尖撫過他的眉眼,然後隔著掌心,落下一個灼熱卻輕淺的吻。

……

鬱雪融好像做了一個夢,但是當他環顧四周,卻又發現這並不是他所見過的任何地方。

很快鬱雪融意識到,這不是一個夢,而也許是傅孤塵從前的記憶。

因為他似乎能知曉一些,並沒有出現在眼前的事情,比如這裡應該是下重天某個勢力很大的宗族,傅家大院中的一處柴房。

然後,他看到了傅孤塵。

身形瘦削,看上去似乎隻有十四五歲的傅孤塵,躺在堆滿雜物的地麵上,身下隻有一張破爛的草席。

而絲絲縷縷的血跡,正從他背後遍布的鞭痕之間,蔓延而下,將草浸染成暗紅色。

鬱雪融一下子就紅了眼眶,他走過去靠近,伸出的手卻隻能穿過傅孤塵傷痕累累的身體,什麼也觸碰不到。

尚且還年幼的傅孤塵突然抬起了眼睛。

鬱雪融差一點就以為,他在看自己,但很快又反映過來,他應該是在看自己身後。

門被粗暴地推開,揚起嗆人的灰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