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8 章 龍尊(四)(2 / 2)

然後匆匆趕去了淩霄峰。

淩霄峰的弟子沒有攔著月辭鏡,隻是眼神都多多少少有些古怪,看著月辭鏡裝作一副什麼都沒發生過的模樣,直奔蕭念的居所。

蕭念的房中隻有他一人,他坐在床上,整個人消瘦太多,眼下的青灰色愈發濃重。

自從之前接二連三的變故之後,他一直十分消沉,已經許久不曾走出過房間。蕭夫人見他這副頹喪模樣,氣得離開淩霄峰,獨自回了蕭家。

月辭鏡進來時,從屋外的靈侍手中主動接過茶水,端進蕭念的臥室。然後放緩了聲音道:“念哥,我來看你了,最近身體還好嗎?”

蕭念像是過了好一會,才循著聲音,將無神的視線落在了月辭鏡身上。

月辭鏡正想再說幾句關心的話,卻被蕭念打斷。

“怎麼,之前許久都沒見你來過,今日突然來了。”蕭念的聲音沒什麼情緒,很淡,卻讓月辭鏡手腳發涼。

月辭鏡趕忙應聲道:“不是,念哥……我心裡一直惦念著你,隻是母親不讓我見你。”

“哦。”蕭念突然

側過頭來,自嘲的眼神中竟帶上了幾分憤恨,他笑道,“所以如今你被龍尊退婚,被月家逐出家門,被南明宗除名,終於想起我來了?”

“怎麼、怎麼會……”月辭鏡手一抖,茶水摔落下來,碎了一地。

這消息怎麼會傳得這麼快!難道說蕭念也全部都知道了?

一直頹喪半靠在床上的蕭念,突然撐起身子,抬手掐住了月辭鏡的臉,厲聲問道:“月辭鏡,既然你從以前就覺得,與我成婚是件拿不出手的事。以至於不惜用邪物殺了親哥哥,也要去搶與龍尊的婚約,那又何必這些年一直惺惺作態,裝作是逼不得已!”

月辭鏡被掐得疼了,眼淚失控地湧了出來。

但是這一次,蕭念再也不會因為他的哭泣而心疼遷就了。蕭念的表情似是憤怒、似是哭泣、又仿佛是譏誚,一時分不清是在哭還是在笑:“若不是你一直騙我,我又怎麼會做出那般錯事,落到如今這般事事求而不得的樣子……”

月辭鏡感覺掐住他臉的那隻手,還在無意識地一點點收緊,幾乎讓他的呼吸也遲鈍起來。他驚惶的大喊道:“蕭念你、你瘋了!你放開我!”

“我沒瘋,我比過去在你麵前時都更清醒。”蕭念突然又收斂了全部的表情,一隻手掐著月辭鏡,另一隻手卻在他腹部輕輕撫過。

很輕柔,卻讓月辭鏡劇烈地掙紮起來。

蕭念手中藍光閃爍,喚出了劍氣,喃喃地說;“我會給你一處南境的宅院,你不用擔心會活不下去。所以,這枚我當初換給你的靈丹,我要把它還給原本的主人了。”

“瘋子!瘋子——你這個瘋子!”月辭鏡感覺到劇烈的疼痛,一寸寸剝開了他的血肉。

劇痛之下,月辭鏡的求生欲望讓他突然揚起手,從儲物戒中取出一道月華般的靈光,刺入了麵前蕭念的胸前。

那是曾經閉月仙留給他,護身的一道月芒。

但也是最後一次了,他再也回不去了。

蕭念沒有那麼多防備,畢竟月辭鏡修為低他很多。突然之間被極近地刺入月芒,雖不至於傷及性命,也讓吐出一口血來,動作遲滯幾分。

趁著這個時候,月辭鏡再也顧不上什麼,捂住流血的腹部往外跑去。

他不敢回頭,一路狂奔,不知道方向、也不知道終點。隻是一直跑著,怕極了蕭念將他抓住剖取靈丹。

不知跑了多久,月辭鏡恍然跑進了一片巨大的陰影裡。他抬起頭,看到前方是那座遮天蔽日的鎏雲舟。

不知不覺,他居然又逃回了聞道台上。

身後是紅著眼睛,瘋魔一般,提著劍追來的蕭念。

而眼前的鎏雲舟前,台階旁,龍尊玄金色的衣袍垂落下來,沉壁正站在那裡,似乎在與身後的人說話。

夕陽從鎏雲舟後方撒下,沉壁身上映出一圈金色光暈,讓他看上去如同一尊無所不能的神像。

月辭鏡愣神了一下,然後他不顧一切地撲跪過去,拽住那片華貴無比的龍紗衣角。

然後他哭喊著,

祈求者,

將一切從前所謂的尊嚴和矜傲都丟在腳下:“尊上,救我!我願意做侍妾。不、不,隻要您帶我去蓬萊仙山,靈侍我也願意做!”

一路追過來的蕭念,雖然如癲似狂,但他剛一踏進範圍。就被鎏雲舟上的執令使翻折手臂,壓製在地上,無法動彈。

龍尊座下的執令使,修為遠高於各門派的長老。此刻蕭念被狼狽的壓製於地,卻毫無反抗之力,隻能雙眼血紅的死死盯住月辭鏡。

沉壁垂下視線,居高臨下地看向腳邊的月辭鏡。

然後他似乎是覺得有趣,側過臉,看向站在他身後的舒棄,說道:“既然他說想做靈侍,那便按規矩先交給你好好管教了,舒棄。”

“至於他,帶去給蒼衍仙君吧。”沉壁又看向被執令使擒住的蕭念,道“在宗門內持劍行凶,想必仙君自有處置。”

說完這些,沉壁便轉過身,重新回到了鎏雲舟上。

“是,尊上。”舒棄朝著那背影低頭行禮,過了許久,直到完全看不見了,他才起身,看向跪撲在地上的月辭鏡。

月辭鏡看著那雙滿是煞氣的眼睛,嚇得想要往後退,卻被揪住頭發強迫他抬起頭。

舒棄笑了一聲,仿佛冥府爬上來的鬼魅。他揭開黑色鮫綃覆麵,露出半張疤痕深可見骨,另半張卻是美貌紅顏的臉。

他低笑道:“我的好弟弟,你見過地獄是什麼樣子嗎?”

“啊——!你是月辭書,怎麼會是你!你明明已經死了!”月辭鏡驚聲尖叫,卻被舒棄拖著頭發,就這樣拖進了鎏雲舟的暗室之中。

甲板上拖出一條長長的血痕,但也很快就被靈侍們處理乾淨。

舟內的暗室之中無聲無息,再酷烈的刑罰,再淒慘的叫聲也不能傳出一絲一毫。整座鎏雲舟內,依舊金堆玉砌,雲霧環繞,似是桃源仙境。

許久之後,舒棄從暗室中走出,洗掉一聲血泥汙穢,再次來到湖心小築。

“這麼快就撐不住了?”沉壁並未抬眼,遙遙問了一句。

“沒有,不會讓他死得那麼痛快,還有很多很多時間。”舒棄說完後跪下來,向沉壁奉上一枚靈丹,輕聲道:“這是月辭鏡體內的那枚靈丹,尊上說過,要留下來。”

沉壁這才將視線看過來,應了一聲:“派個人將這東西,送去扶危峰吧。”

*

鬱雪融回到扶危峰的時候,那種細細密密的疼痛,似乎在腦海裡愈演愈烈了。

甚至不知怎麼的,他身體內似乎又湧起了另外一種不舒服的感覺。讓他一回到房間裡,就撲進了鋪著厚厚絨毯的床榻。

他無意識地將床榻上的絨毯卷成一片,然後像大大的枕頭一樣抱進懷裡,連腦袋也低著埋了進去,讓他頭疼的感覺緩解一些。

那些裂隙……將他送走的裂隙……

隱隱約約的,鬱雪融腦海中浮現出了一隻手,一隻修長而有力、握著漆黑長劍的手,黑色的衣袖被風吹起,一劍斬開界域,似乎連空間和時間都被斬斷了。

那隻手的主人將他抱在懷裡,懷抱熾烈得像一團濕熱的火。

那人低下頭來,在鬱雪融頸後的皮膚上,落下最後一個吻。

而皮膚之下,剛融入鬱雪融血肉之中不久的先天劍骨,燙得像是要將他整個人都融化掉。

鬱雪融躺在床榻上,閉著眼睛,半夢半醒,似乎陷入了一個濕熱的夢。

他抱緊了被他揉成一團的絨毯,似乎那種還殘留在上麵的溫暖乾燥氣息,能讓他覺得好受一點。

那是和傅孤塵身上一樣的氣息。

鬱雪融感覺很奇怪,好像一會兒很冷,又一會兒很熱。

傅孤塵今天回來的要比前幾日早一些。

才剛剛進屋,他就看見鬱雪融在床榻間,抱緊了平日裡兩人所用的絨毯,微微蜷縮著身體,臉頰上似乎微微滲出一層薄汗,將過分白皙的皮膚,漸漸染上一層淺淺的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