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觀最鶴生那個熱愛跑步的哥哥,名字就顯得正常又清爽。
清瀨灰二開春升入大學。
他趁最鶴生還在補習學校上課的時候獨自一人趕到了東京,隻花了兩天的時間便完成了入學和入住學生宿舍手續的辦理。
做完這一切他才給母親打電話報平安。
說出“我已經在學校找好住處”的同時,開著免提的電話對麵,便傳來了最鶴生把腦袋埋在抱枕裡的克製的尖叫聲。
然後不出灰二所料,補習學校課程結束的第二天,最鶴生便出發
乘上了最早一班的新乾線來到東京。
清瀨最鶴生對她哥要住宿舍這件事持反對意見。
反對理由是清瀨灰二幾個月前才做完手術,剛從腿裡取出了一根陪伴他超過一年半的內固定物。在擁擠狹小且共用人數較多的地方生活難以保證活動空間,還可能會對他脆弱的腿和膝蓋造成二次傷害。
最鶴生雖然不明白灰二為什麼犯神經一定要去住宿舍,但她知道當哥哥腦子不清醒時自己一定要跨步上前給他當頭一棒,把他從那種堪憂的居住環境裡拖出來,另找租房。
不過,如果寬政大學的學生宿舍空間寬闊、設施齊全、環境良好,那麼最鶴生倒是可以轉變心意,可以考慮放開哥哥,任他自由遠去。
然而當清瀨最鶴生看見麵前這棟上上下下充斥著“大廈之將傾,狂瀾之既倒”隻差往上麵用紅油漆寫上一個“拆”再打上一個圈的老舊建築時,她還是沒忍住張大了嘴巴,往後退去。
確認自己離開了建築坍塌可能會波及的範圍之後,才猛地倒吸了口冷氣。
——這是人住的地方?!
她站在院門外——這座學生公寓的院子並沒有實體的門,但環繞著這棟高危建築的矮樹籬多少還是給人進出的位置上留了個口,有矮矮的圍牆,上麵掛著塊飽經風霜的木板,刻著“竹青莊”三個字——衝背對門外完全沒發現自己到來、沉迷除草的清瀨灰二喊道:
“哥哥哥哥哥哥哥哥!”
少女清亮的聲音,驚飛了幾隻落在馬路旁樹上的鳥雀。
聽到幾天不見的妹妹的呼喚,清瀨灰二沒表現得多麼想念,他甚至連頭都沒回地道:“最鶴生?你什麼時候到東京的?”
最鶴生盯著他的後背,踢了踢腳下的碎石子:“三小時前。在車站裡迷路了,不然能更早點。”
清瀨灰二蹲著身子,將一棵雜草扔到旁邊的垃圾袋裡:“老媽今早打電話給我的時候還擔心你會走丟。一直催我去接你來著。”
“嗯,但是你沒來。”最鶴生不留情麵地指出問題所在。
“因為我覺得最鶴生都這麼大了肯定找得到路嘛。哥哥對你很有信心的,結果你也很安全的抵達了。皆大歡喜皆大歡喜。”
最鶴生:“…
…”你說的好有道理我竟然無法反駁。
畢竟她不僅帶了手機還帶了移動電源,口袋裡的零錢完全夠她把東京的電車坐個遍,而且東京的巡警數量也很多,所以再不濟她還能問路,總之確實應了世上無難事隻怕有心人的那句老話。
可最鶴生還是忍不住地在心中暴跳。
她不都說自己在車站裡迷路了嗎???不要因為她最後找到了地方就忽略了她差點走丟的過程OK???多關心關心你可愛的妹妹會死嗎清瀨灰二君!還有你倒是回頭看我一眼啊!我不比雜草可愛的多!
少女相當悲憤。然而由於人的悲喜並不相通,清瀨灰二沒能聽見最鶴生的心聲。
他清理完地上最後一顆雜草,扶著膝蓋緩緩站起身,把鋤頭放到園子的角落,擰開旁邊用於灌溉的水龍頭把沾在手上的泥土衝洗乾淨。
做完這一切,他納悶地扭過頭,看了眼還傻站在院子外的小姑娘:“還愣在那裡乾嘛?進來啊。都快下午了,餓了沒?想吃什麼?”
一連三個問題哐哐砸下,最鶴生被自家哥哥這如常的態度所感染。
有一瞬間她仿佛感覺自己仿佛身在家中。
但她抬眼看向那棟搖搖欲墜的危樓,又立刻清醒了——甚至隱約能聽見有個詭秘的聲音在自己耳邊低語:
喂,前方可是地獄。
可她哥站在地獄中央!
佛說我哥入地獄我也得入地獄!
揣著“要死一起死”的不為人知的心思,最鶴生快步走到灰二身後,“餓過了,隨便吃什麼都行。”
這棟老房子的門是一扇下半實木上半嵌著玻璃的格子拉門。
灰二將門抬起一點然後拉開,立刻有一股陳舊的味道撲麵而來,意外的不怎麼讓人生厭。
但灰二老練的動作卻忽然讓最鶴生意識到,哥哥可能真的不會去住公寓了。
剛來東京兩天的時間就把要在這棟破房子裡生存的門道摸得清清楚楚,還適應得無比良好。灰二這種體現在行動中的決意讓最鶴生有些失落——哥哥的決定看起來不可變更,再糾纏下去討人厭的隻會讓她變成不懂事的妹妹。
最鶴生耷拉著肩膀,歎了口氣。
“老歎氣幸福可是會溜走的。”灰二用沾著水的手摸了摸她的
腦袋,踏近屋裡,然後想到什麼又轉身走出來,帶上門,“我這隻有泡麵,帶你出去吃。”
最鶴生聽見泡麵一詞立刻拉下臉。她的呼吸變得緩慢且深長,嘴唇翕動,百分百是在組織語言。
灰二見狀知道自家妹妹要開始詠唱準備釋放營養學大招,趕緊把她往院子外推搡,跟著哎呀一聲:“之前忙著收拾屋子,特殊時期特殊對待嘛。走走走,去吃點好的補回來。”
他兩三句話打斷了最鶴生的讀條,小姑娘顯得不太高興,很是煩躁地扭動著身子,試圖把灰二搭在自己肩上的手甩下去。
灰二捏緊她的肩膀,一邊推一邊哄:“寬政大旁邊有家叫幸平的餐館一定要去嘗嘗,你最喜歡吃的牛肉飯剛好是他們家的招牌。老板人不錯是個老帥哥,不過有點怪,聽說會經常在後廚研究黑暗料理——哎彆生氣了嘛,最鶴生再生氣的話哥哥可是要心疼的,哥哥一心疼就會忍不住打電話給媽媽哭訴哦?”
——如果讓媽媽知道自己的小女兒在東京過得不開心,她肯定會連夜開車過來把你從東京接回去!
對於兄妹而言,會意這種程度的言外之意(威脅)並不需要心電感應。
最鶴生看進灰二彎彎的笑眼裡,在那雙漂亮的眼睛裡,她不看見兒時兩人相依相偎的舊影、看不見灰二執意追夢的赤誠、看不見他身上那股令人振奮的決心,卻能看見清瀨灰二這個人渾身上下都寫著兩個字——
魔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