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8、第 128 章(1 / 2)

京都很大。

大到能令恒武天皇時期便存在的數以萬計的神社, 以及明治維新後林立而起的鋼鐵森林相安無事地紮根在同一片土地上。

為了不讓老師擔心,最鶴生準時在規定的集合時間回到了他們下榻的地方。

大概是為了契合京都的氛圍,學校定的並非快捷酒店, 而是很傳統的日式旅館。

男生住一樓, 女生住二樓。

將房間之間的紙門拉開, 隔音板撤去,就有了能夠容納同一個班級的十幾人共寢的超大通間。

這家旅館還有溫泉,不過最鶴生沒有進去體驗。

雖然造訪京都的頻率很低,不過因為每年新年都要跟家人來這邊參拜稻荷大社,總次數不能算少, 但也很難對“在京都泡溫泉”這件事提起興趣。

她在普通的淋浴室裡整理好自己,由於獨身一人,最鶴生沒急著回房間, 而是在買咖啡牛奶的自動販賣機前轉了一圈,發現沒有冰的, 便又去和旅館的前台人員聊了會兒天。

這其實是一種,從時不時的獨處之中總結出來的生存技巧。

人的精力有限, 最鶴生與絕大多數同班同學都隻有點頭、或者借他們抄作業、以及偶爾幫忙答疑解惑的交情。

和同班女生一起去逛街、去甜品店拍照發推、去遊戲廳夾娃娃的活動, 最鶴生統統沒空參加。

她曾經的三點一線是家、學校、補習班。

現在的三點一線是公寓、學校、竹青莊。

這種在外人看來單調到枯燥到機械重複的生活, 從她初中就開始了。

並沒有習慣不習慣一說。

有的隻是值得或者不值得的考量。

除非和社團的人同班, 否則最鶴生基本不會在班上擁有一個關係很好的朋友。

而獨行俠又意味著沒有“目擊證人”。

不這麼早回房間就是以免發生誤會。

雖然她並不想把自己的同學的心腸想得太過險惡, 但防人之心不可無。

如果有誰的東西找不到了,前台的工作人員和監控都是很好的自證清白的手段。

“清瀨!你怎麼還沒回房間?”

第一批泡完溫泉的女生們有說有笑地掀起深藍色的門簾走了出來,其中和最鶴生做過一個月鄰座的姑娘叫了她一聲。

“啊,我在等冷的咖啡牛奶。”她抬手指了下自動販賣機,“剛才男生們過來把咖啡牛奶全買完了。”

“這樣啊。那你早點回房間,入夜降溫啦, 小心著涼。”

“好。”最鶴生點點頭,“我過會就回去。”

無論如何,被人關心的感覺都不會是壞的。

鄰座同學的話讓最鶴生放棄了買咖啡牛奶的打算,提前回到了房間。

推開紙門的聲響讓空氣安靜了一瞬。

許多雙眼睛落在她身上。

“清瀨清瀨!來得正好!”

家政課分組的組長朝她招了招手:“現在肉食係和草食係七比七平,你是最關鍵的一票!”

天降大任得突然,最鶴生茫然道:“什麼票?”

“當然是喜歡的男生類型!”組長盤腿坐在被子上,拍了拍被她摟在膝蓋中間的枕頭,“對了!清瀨你有沒有男朋友?”

“沒有。”

“誒——!騙人的吧!”

她的答案似乎驚到了不少人。

“真的。”她無奈地又為自己辯解了一句。

“哎呀,沒有也正常的嘛,”有人出來打圓場,指著其中最驚訝的那個說,“裡美你不也沒有男朋友!”

“閉嘴閉嘴!要有清瀨這張臉我肯定一周換一個男朋友!”

“那個,我其實還有點想問……”有人顧忌地看了她一眼,小心翼翼地問道,“清瀨你該不會……沒有談過戀愛吧?”

“嗯……”

最鶴生被她全然不帶惡意,但又仿佛是發現了什麼新大陸一般震驚的語氣問得有點沒底氣。

有點類似於揭曉謎底時,突然發現自己和身邊人得到的答案完全不同的那種尷尬無措。

接著又是一陣此起彼伏倒抽冷氣的聲音。

“這不科學!”

有人像是在為她打抱不平一樣,正義凜然得像在譴責男生們瞎了眼那樣。

“不,仔細想想,清瀨成績那麼好,還是排球部的經理,假設在沒有內部消化的前提下,她的確是沒有時間交男朋友的!”

有人推了推眼鏡,做出了相當合情合理的分析。

“哦……也是……”

有人後知後覺,讚同地點了點頭:“能兼顧學習和社團就已經厲害了。”

“清瀨莫非是時間管理大師?”

不……她隻是能夠堅持每天四點半起床而已。

最鶴生笑了笑,沒有說話。

“言歸正傳,清瀨喜歡肉食係還是草食係?”家政課組長拍了拍手,將姑娘們的注意力轉回到問題上。

“選草食係啊清瀨!”鄰座姑娘揮舞起自己的拳頭,“你性格這麼好!肉食係太強勢了會欺負你的!”

“嘖,誰說的!”剛才做出合理分析的姑娘說,“就是因為清瀨性格這麼好,才需要強勢的肉食係啊!都是草食的話會有很大概率展開《好想急死你》那樣的劇情吧!”

“《好想急死你》忠實觀眾感覺有被冒犯到!”

“靠彆說了!我的青春都快結束了他們還沒告白!老娘現在就想提刀去JUMP編輯部!”

“對吧!所以果然還是肉食係最好吧!”

“《好想急死你》有什麼不好!那麼純情!很適合清瀨啊!”

“等下,雙方辯手都冷靜一下!請不要用你們個人的觀點影響我們最後一位選民的意願!”

有人學著法官的姿態,錘了錘榻榻米。

而後所有人都不約而同地看向了遲遲懸而未決的最後一位選民。

“來吧——清瀨!選一個吧!”

“……呃……”

被她們委以重任的最鶴生撓了撓臉。

“一定要選一個嗎?”

“嗯!”

“……其實我沒想過誒……”她小聲地咕噥道,“硬要說的話,以前我比較喜歡草食係吧……”

牛島若利性格那麼好,應該是這個類型?

“草食係大勝利!!!”

“等等!她說了‘以前’!‘以前’!”

“清瀨!人要活在當下啊!以前喜歡什麼是不作數的!”

“呸!以前怎麼就不算數了!你們把前男友當什麼了?!”

有人說:“垃圾啊。”

又有人說:“恨不得cut掉的一段人生啊。”

還有人說:“一輩子都不想再回憶的黑曆史啊。”

“不是……我們之中就沒人擁有過美好的初戀嗎?!”

“謔!要是美好還能分手?!”

“……有道理……好吧,以前不作數……”

出於種種考慮,草食黨還是放棄了唾手可及的勝利。

於是問題又變成了:“清瀨,你現在喜歡哪種類型?”

最鶴生露出苦惱的神色。

說真的她已經很久沒考慮過和戀愛有關的事情了……

“我覺得你們在難為清瀨。”鄰座姑娘看了一會兒說,“她物理隨堂測試的時候都沒像現在這麼痛苦!”

“噢!我可憐的清瀨!”有人用誇張的翻譯腔嚎了一嗓子。

“那要不換個問法吧?”家政組長改變思路,“清瀨同學!”

“在。”

“主動向彆人告白!和!你被人告白!”

“你會比較喜歡哪個?!”

“……”

最鶴生張了張嘴,到底還是沒說出什麼話來。

這個問題能勾起很多很狼狽的回憶。

即使她已經能神色自然地麵對,也不代表以前流過的眼淚是假的。

去喜歡一個人的感覺可真累啊。

尤其是努力還沒有結果的時候,就更累了。

她以前和真城最高講過很多關於“努力”的大道理。

譬如說,以為努力就會有回報,其實是一種很傲慢的想法。

但放在現實裡,沒有人會喜歡努力卻又得不到回報的感覺。

而喜歡一個人的努力,和世界上絕大多數事情需要付出的努力,都不相同。

才能是會開花的,球感是可以靠磨礪的。

那麼喜歡呢?

連腳踏實地付出的努力都不一定會得到回報的事情,放在由各種激素引發的一連串生理反應上就更難說了吧?

對一個不喜歡你的人,說一千次、一萬次、一億次的“我喜歡你”,他就一定會改變自己的心意嗎?

這種事誰都不敢保證。

可一定要說的話……

“我會選後麵的那個吧……”

她低下腦袋盯著自己的發梢,聽見為肉食係投出寶貴一票的選民們歡快地鼓起掌。

嫁給像爸爸一樣的男人,然後成為像媽媽一樣的女人。

最鶴生覺得這句話很好地概括了她之前十五年為自己做出的那些規劃,可父母愛情的順遂似乎沒有沿襲到她身上。

清瀨最鶴生有清瀨最鶴生的人生。

在很小的時候,當她意識到這件事的時候,她的第一反應其實是茫然和恍惚。

然後這份希望能夠複刻父母經曆的幻想,隨著暗戀的失敗而被徹底打碎。

她確實不再喜歡,也不會再對牛島若利有關的事情有太多反應了。

可對於戀愛這件事情,卻還是有了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的後遺。

最鶴生覺得自己像一隻自閉的蝸牛。

隻是被戳了一下就縮回了殼裡,一點也對不起當初信誓旦旦和真城最高講大道理的那個自己。

——好遜。

“好遜。”

宮治皺著眉頭,他最近被宮侑煩得不行,再這樣下去年紀輕輕就會留眉間紋也不一定。

而被他評價“好遜”的對象——宮侑,正將腦袋埋在麵前的拉麵碗裡,呼嚕呼嚕地吸著麵條,像頭無憂無慮隻用思考什麼時候能吃飯的豬。

但說到底,也隻是像,而並非是。

宮侑今天的心情很不好。

甚至可以說,現在京都的天有多藍,他的心情就有多爛。

為什麼?

因為他剛才走在街上,聽到了一群從東京來京都修學旅行的女生討論,接下來去哪個神社求姻緣的聲音。

她們對戀情美好的祝願和向往,不可避免地讓宮侑想起了自己至今沒有得到回複的二次告白。

沒有得到答複令宮侑鬱結。然而當時以及之後的發生的事情都讓最鶴生沒能給他答複,這是無可奈何的。

然而過了這麼久,清瀨最鶴生都沒有主動聯係過他。

這說明著什麼?

這說明要麼清瀨最鶴生根本不想搭理他,要麼清瀨最鶴生在那天根本沒有聽清楚他的告白(誰讓她當時發著高燒)。

無論是這兩種可能中的哪一種,都足夠令宮侑想要暴跳。

前者意味著他的自尊心被踐踏了,後者則意味著他這麼多天的壞心情都會變成自擾的產物——等一個根本不可能出現的回複等了那麼久,這他媽不是白癡是什麼?

他斷然不是那種滿腦子隻有女朋友和戀愛的,沒出息的家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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