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 第 122 章(1 / 2)

下午六點左右雨停了。

天空從昏暗的清晨跨度到昏暗的傍晚,太陽跟消失了一般愣是沒有找到一刻機會從雲層後刺出。

這種低亮度的世界總讓人有種不真實感。

集訓挑選的場地和宿舍都在多摩川邊上,卻不在梟穀校內。

要是沒記錯的話,從食堂後廚到外麵最近的一家便利店,單程大概有三千米的距離。

假設不考慮配速與體力的消耗等因素,按照一個普通女生的步行速度,這三千米的距離怎麼說都要走上二十分鐘。

再加上返回的路程,那就是四十分鐘。

——可現在才過去多久?

宮侑摸了摸身上的四個口袋,沒有智能機,裡麵空空如也。

而作為一名不跑長跑的排球二傳手,他的手腕上彆說電子表,就算是護腕都不會有。

體感時間並不準確,但宮侑很快下了定論。

這一段從集訓食堂後廚到外麵便利店往返的六千米,清瀨最鶴生隻用了大概半小時的時間。

她沒有張開嘴唇用口腔呼吸,但前胸的起伏和被風刮得發白的臉說明她剛跑完六千米,或者走兩千米跑四千米——總之,人類的每次奔跑都是有理由的,這種必然性甚至可以追溯到兩千萬年前人類祖先森林古猿身上,而它們的奔跑完全是為了逃命或者狩獵。

那麼清瀨最鶴生是在為了什麼而奔跑?

她略顯急促的呼吸直到緩步靠近這邊,也沒能恢複到平常的速率。

為了不再讓上午渾身濕透的情況再次發生,她換了條網球的裙褲過來。

可這些在宮侑的眼中,隻有泡在水裡的兩根黑色蕎麥麵條和兩根白麵條的區彆。

他之前幫她踩胯的時候就產生過,用力過猛的話會不會把她的膝蓋踩碎之類的關心。

不過這才跑多遠?體質可真夠差的。

這個念頭在宮侑的心上轉了一圈,像吹過風鈴的風那樣回聲陣陣,像投入池塘的石頭那樣漣漪綿綿,就像小孩子數數那樣。

“一”之後肯定會大聲地說出“二”。

這才跑多遠?體質可真夠差的。

可如果他已經被清理過一遍的、所剩無幾的記憶沒有出現紕漏的話,最鶴生的身體似乎從小就不太好。

而她今天,淋了雨,吹了風,打了噴嚏,還跑了步……

照老媽最喜歡的深夜劇的俗套發展,她早就應該倒下了。

宮侑張了張嘴,想出聲呼喚她。

但對於他來說,在球場之外的地方,想做和去做都是可以被割裂的。

因為他帥氣又聰明。

因為他膽大又乖戾。

因為他優秀又未來可期。

加以時日,宮侑一定可以成為日本最傑出的二傳手。

無數的期待,既沒有捧殺他,也沒有壓垮他,而是像特訓時穿在身上的負重背心,反倒讓宮侑邁出的每一步都變得更加踏實——然而可惜的是,這種心態上的成熟也沒有從賽場上反作用到日常生活裡。

他依舊是那個喊出一後就會報出二的小孩,對事物的偏好,總是更傾向於乾脆果決的一邊。

眾所周知小孩子是一種憧憬什麼,就想要成為什麼的單純生物。

於是宮侑成為了一個看宮治不爽就會和他吵架。

看宮治更加不爽就會跟他打架。

儘心托出去的最棒的托球,沒被好好打出去的話就會大罵對方廢物白癡傻瓜。

——成為了一個這樣的,根本不屑於委婉的,如此直接了當到讓人除了想打他的心思之外,還想罵他一句“你真是個灑脫的傻逼”的人。

想要讓這種人閉上嘴,除了他自己選擇沉默之外彆無他法。

宮侑看著她走近。

走到簷下唯一一級乾燥的台階下站定。

將想要發出的音節逐一吞咽了回去。

……

“佐久早。”最鶴生叫了聲眼前人。

從剛才開始她的嗓子就有些不太舒服,太陽穴那塊兒也像是被人握拳用突起的掌骨使勁摁壓著一樣。

所以她隻好用減小發聲音量的手段,以緩解自己體力不正常流逝的狀況。

“?”

倚靠著簷柱的少年抬起頭,平日裡被口罩裹得嚴嚴實實的下巴,也從拉鏈拉到最上麵的運動服立領裡露出來,

“你怎麼、怎麼沒戴口罩?”最鶴生偏頭咳了一聲。

“你來之前這裡沒人。”佐久早一邊說著,一邊低下了頭。

他不習慣清瀨最鶴生肆無忌憚的打量自己。

哪怕並無惡意,她的視線也會在他的肌膚上製造出微小的刺痛。

“那你、咳,吃飯了嗎?”最鶴生咳嗽時也閉著嘴,她的雙頰短暫地鼓起了一下。

佐久早看著她,心裡有一塊地方忽然陷了下去。

接著他迅速收回視線,漫不經心應了聲:“嗯。”

“誒……騙人的吧。”她吸了吸鼻子,鼻尖和臉頰都有些紅。

但佐久早聖臣很清楚這和她曾經在麵對牛島若利時的情況是不一樣的。

這回應該是貨真價實被吹紅的。

她嘴角抿出一個淡淡的笑容:“因為佐久早你不是最怕——”

“沒吃!”

他截斷了她陳述事實的企圖,仿佛等她將完整的句子說完,他們之間為數不多的情誼就要被扔進廢紙簍裡一樣。

“……我沒吃。”

佐久早聖臣皺著眉,最終還是屈服在那雙暖棕色眼睛的注視下。

現在你滿意了吧?

這個問題沒帶有過多不滿。

又或許更多的是無奈。

“喏。”

塑料袋發出嘩啦啦的聲音,被遞到他麵前。

“什麼?”

佐久早垂下眼,看見貼在塑料蓋子上的標簽紙,上麵印著“炸雞排定食”幾個字。

“給你的。”清瀨最鶴生穿著短袖,她手臂上被凍出不少小疙瘩,內側青紫色的血管把手腕襯得更加蒼白了。

“我還多買了幾份,要是你知道還有誰因為我之前的……唔,失誤,沒想吃下飯的,就把剩下的分給他們吧。”

哈……

“所以你剛才跑掉是因為出去買便當?”佐久早從她手中接過塑料袋,最鶴生的指尖比想的還要冰冷,仿佛血液凝滯了一樣。

“嗯……但是我身上的錢隻夠買這點了。”聲音也聽起來相當疲倦,仿佛隨時都會睡著。

說起來稻荷崎的那個宮侑到底跟她什麼關係?

那對雙胞胎從一開始一進門就吸引了大多數人的注意。

畢竟這種千分之五的奇跡在日常生活中本就不多見。

而他們之中那個金色頭發的二傳,據表現來看,不僅是個極其令人不快的天才,而且在惹人生氣的方麵同樣是位個中好手。

怎麼會認識那樣的人?

認識也就算了。還旁若無人地準他牽手……

佐久早拎著塑料袋。

台風天的體感溫度似乎隨著陰鬱的天空一同降低了許多,他能感受到氤氳的熱氣正從塑料袋的開口處溢出。

熱流向上,冷氣下沉。

可說起來……最鶴生的指尖那麼冰,為什麼臉又那麼紅?

他想到了什麼:“失禮了。”

然而沒等觸到女孩額發下的皮膚,手便被人打開了。

“……宮侑。”佐久早聖臣看清來人,眯起眼,“你什麼意思?”

剛才的那一下,足夠他與宮侑的菌群產生數以萬計的接觸。

他將手背在運動服上蹭了蹭,然而沒有酒精,即使是心理安慰都收效甚微。

他嫌惡地皺起眉,旋即聽到一聲嗤笑。

“連彆人靠近都會覺得惡心的家夥,突然主動去觸碰其他人——你什麼意思?”

這種用問題回答問題的人真的太討厭了。

然而更令佐久早聖臣不適的是宮侑臉上那無端浮現的冰冷笑容。

“還是你比較希望我把話說明白一點?”宮侑嘲諷道,“因為她打了個噴嚏就把飯全部倒掉,現在還準備心安理得享用她跑出去買來的便當的人,在這裡假惺惺什麼?”

麵部肌肉不可抑製地抽搐了一下。

片麵的印象並不總是無用的。

至少宮侑是個能夠輕易挑起他人怒火的家夥這點沒有出錯。

對付這種人,最好的方式就是不搭理。

但以唯物辯證法來看,具體問題得具體分析。

同樣的方法對彆人或許適用,但對宮侑說不定就會失靈。

這一次他甚至沒耐心再次打開佐久早的手,而是直接牽起最鶴生,大步流星地離開了。

有一瞬間佐久早聖臣差點以為自己成了他們眼中的空氣。

他想追上去。

可最鶴生被宮侑牽著,就乖乖地跟在他身後,沒有掙紮,沒有回頭。

於是這個想法無聲地消失了。

像是被小孩子無心戳破的肥皂泡那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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