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銜島上的人似乎已全部被應長川調走,周圍連半個影子都看不到。
上島之後天子忽然變了個模樣。
與其說他單手抱著江玉珣,不如說是直接把人扛在肩膀上更為妥當。
……江玉珣上次被人抱這麼高,或許已經是三歲前的事了。
腳尖離地的那一瞬,江玉珣的心立刻高高地懸了起來,並莫名感到了一陣羞恥。
拜托,我也是個成年人了好不好!
“我自己走就好,放我下來吧!”他壓低了聲音在應長川耳邊說。
“不必。”應長川並沒有聽江玉珣的話,反倒是加快了步伐。
江玉珣的心跳隨之加快。
夾雜著花香的晚風撲麵而來,江玉珣不得不眯起眼睛,同時攥緊了天子肩上的衣料,“應長川,哥!哥放我下來——”江玉珣一邊口不擇言地命應長川放下自己,一邊用力拍他肩膀。
誰知應長川手臂上的肌肉早因動作而微微鼓起,同時變得格外堅硬。
江玉珣這一掌下去非但沒有令應長川放下他,反倒是將自己的手給拍疼了。
……簡直與一巴掌拍到石頭幾乎沒有任何區彆!
“怎麼不拍了?”見江玉珣突然停下,應長川明知故問。
江玉珣被逼無奈,隻好低聲抱怨道:“你身上都是肌肉,拍起來實在是膈手。”
這樣的話落在應長川的耳朵裡簡直與誇獎無異。
……話音落下之後,江玉珣餘光甚至看到應長川的唇邊生出了一道淺淺的弧度。
燕銜島上到處都是江玉珣叫不出名字的花木。
此時正是它們怒放的時節。
島上不但到處都彌漫著花香,甚至還有如雪花般細的白色小花正隨著夏風飄蕩。
應長川仍沒有半點放他下來的意思,眼見小徑前方伸出一節花枝,擔心撞到枝頭的江玉珣下意識閉上眼睛並倒吸一口涼氣:“嘶……”
順帶著方才搭在應長川肩上的那隻手,也在這一刻落在了自己的腹上。
他的嘴唇輕抿,看上去好像是不留神撞到了腹部。
見此情形,應長川立刻站定在原地並輕輕放下江玉珣問:“怎麼了阿珣?”
說話的同時,眉毛也不由自主地蹙了起來。
被烈日炙烤了一天的石板路踩上去還帶著一點暖意,正是最舒服的時候。
總算能腳踏實地的江玉珣還沒有來得及鬆一口氣,便被應長川給問到了……
“我……”他本想繼續演下去,但開口卻隻得實話實說,“我……方才在演戲騙你。”
江玉珣的聲音裡多了幾分心虛,餘光看到應長川認真又緊張的樣子後,鮮少騙人的他忍不住輕聲道:“抱歉啊。”
他的語氣無比真誠,似乎還帶著幾分懊悔。
燕銜島上傳來一陣鳥鳴。
夜風吹著花瓣落在了江玉珣的肩上,但此刻他卻無暇去掃。
見應長川垂眸,江玉珣的心情更是瞬間忐忑:“你生氣了?”
方才還在皺眉的天子終於笑著輕輕搖起了頭來。
江玉珣腳上常年不見光的皮膚白皙的過分。
以至於不知何時落在腳上的淡粉色花瓣都被襯得格外顯眼。
應長川的目光隨之一晦⒉⒉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他並沒有計較江玉珣的“騙局”。
而是再次彎腰小心翼翼地把對方抱在懷中,末了輕聲道:“地上臟。”
說話間隨手撫走了江玉珣腳背上那朵小小的花瓣。
昨天剛下過雨的燕銜島,地上連一顆灰塵也沒有。
低頭看了一眼地後,莫名再次落入應長川的懷中的江玉珣確定——他隻是想找個理由抱自己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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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銜島不大,轉眼間那座熟悉的小築已出現在了江玉珣的眼前。
雖然隻在這裡短暫住過一天時間,但是他仍一眼看出眼前的小築與幾年前相比有了些許不同。
江玉珣說不出這裡究竟哪兒變了,隻覺得原本精巧、奢華,卻有些冰冷的行宮彆苑忽然多了幾分生氣。
進屋之後應長川也把懷裡的人放了下來。
江玉珣伸手撫向自窗楣上垂落下來的紅綢,有些不確定地看向應長川:“陛下似乎是提前叫人將這裡修整了一番?”
仔細一看方才發現,從前用來分隔空間的木門被紗簾取代。
此時那些薄紗正隨著夏風一道輕輕地在半空中搖晃著。
甚至於房間內多了不少與燕銜島上縹緲之風截然不同的紅綢。
看上去簡直就像……婚房一樣。
在“婚房”二字出現於腦海之中的同時,直至方才還在因休假而開心的江玉珣忽然意識到了危險。
——回仙遊宮或燕銜島,將今日沒有做完的事全都補回來。
幾個月前應長川於北地說的那番話,再一次變得清晰。
意識到應長川的意思之後,江玉珣的耳垂瞬間泛起了紅。
站在他背後的天子輕輕搖頭:“沒有叫人,是我來修整的。”
“你?”江玉珣被他的話嚇了一跳。
他忍不住回頭看向應長川,想要確認對方是不是在和他開玩笑。
這一切竟然是應長川親自做的?
他究竟哪來那麼多時間!
隻一眼天子便看出了江玉珣在想什麼。
他揉了揉江玉珣紅得將要滴血的耳垂:“自服麟軍駐地回仙遊宮的路上,順道來此整理。”
原來如此……
折柔雖除,但是這並不意味著軍隊不再似從前那般重要。
未來包括服麟軍在內的軍隊,不但將會從抵禦外敵轉為穩定境內秩序,繼續依靠自己的力量維護大周的統治。
甚至還肩負著保護商隊與使臣安全的重任。
回到昭都以後,應長川仍會隔三差五去服麟軍駐地一趟。
江玉珣知道
他除了處理屯田相關事宜外,還在重整軍務。
……但是他怎麼也沒有想到,應長川竟然還能抽空來燕銜島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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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隻擺了金銀器皿的房間裡,多了許多具有生活氣息的家具擺設。
甚至於原本空置著的書櫃內,也多了不少江玉珣也沒有見過的書籍。
燕銜島上小築的變化說大也不大。
但處處都能看出應長川的用心。
身處其中的江玉珣忍不住放緩呼吸,小心朝四周張望。
見狀,應長川終於放過了江玉珣的耳垂:“愛卿去看看可還喜歡這裡。”
“好。”
江玉珣的鞋襪都落在了船上。
他索性直接赤著腳上前去翻閱起了書櫃裡的本冊。
這書明顯是新裝訂好不久的,不但紙張潔白稠密、紋理純淨沒有一丁點泛黃與汙痕。
甚至就連翻折過的痕跡都沒有。
江玉珣起先隻是隨手一翻,可看著看著他卻忽然意識到了不對勁……
大周市麵上流傳的書籍,基本是經史一類,部分貴族家中還存有樂譜、詩歌。
最近幾年又多了許多數術、農業、工巧類的書籍。
總之都是以實用類為主。
可是江玉珣方才隨手翻開的這本書,卻與他印象中的所有書籍都不一樣。
這本書中記錄的竟然是一則民間寓言!
“……這是話本?”江玉珣翻書的動作不由變慢,說話間他忍不住抬眸看向應長川,“是陛下命人整理的嗎?”
江玉珣實在太過好奇這個問題,以至於語速都快了幾分。
小築臨水而建,說話間方才站在江玉珣背後的應長川已經坐在了水邊的席上品起了茶來。
江玉珣問完便小心翼翼地抱著那堆書坐了過來。
擔心溪水打濕書冊,他又將那些書放遠了一點。
應長川隨手給江玉珣斟了一杯茶:“對,愛卿此前不是說,希望能夠將民間的故事整理出來嗎?故而孤便想將它當做禮物送給愛卿。”
說著他又回頭看了那一堆書,同時輕描淡寫道:“聆天台的曆史和傳說也在其中。”
應長川不但沒有像曆史上那樣一把火燒了聆天台,甚至還將與它有關的傳聞和曆史保留了下來!
眼前這一切都出乎了江玉珣的意料。
……自從江玉珣當年搬到流雲殿側殿後,與他隻有一牆之隔的應長川便迷上了半夜找他聊天。
假如江玉珣沒有記錯的話,這番話隻是自己去年的隨口一提。
他既沒有想到應長川竟然將此事記到了心上,更沒有想到有朝一日自己竟真的能親眼看到這些來自大周民間的故事。
江玉珣身上那件淺藍色夏衫的衣擺早就被湖水打濕。
和麵對溪水正坐在席上的應長川不同,坐沒坐相的江玉珣索性自然垂下雙.腿,一邊說話一邊有一搭沒一搭地撩起了腳下的溪水。
他喝了一口茶,忽然抬起眼眸深深地看向應長川,並無比真誠地說了一句:“謝謝。”
“與我說什麼‘謝謝’?”應長川笑了一下。
此時正是夕陽西下的時刻。
燦爛的晚霞似紅綢染紅了溪水,照得人眯起了眼睛。
身處於高位身上自帶強大氣場的應長川,此刻顯得格外慵懶輕鬆。
江玉珣搖了搖頭,他格外認真地說:“大周不隻屬於王侯將相,更屬於天下百姓。後人也不該隻知道高官顯貴的一日三餐,不識民間百姓的苦辣酸甜……這些書冊於現在的人而言或許沒有多大的意義,但是對後人而言卻格外重要。”
對正處於這個時代的人來說,書裡記載的隻是微不足道的民間軼聞。
但是後人卻能通過隻言片語中發現這個時代的隱藏脈搏。
——風俗、習氣、語言文字的變化,甚至於這個是在獨特的地理和氣候,都化作待開的彩蛋藏在一則則故事中,等待著未來的人去發現。
江玉珣的話沒有什麼不對的。
但說出口後,他忽然覺察出了幾分不對味來。
應長川想聽的應該不是這個。
燕銜島上隻有自己和應長川兩個人,自己的發言不必如此官方。
江玉珣剛才說的的確是他的真心話。
“百姓”“後世”自然很重要,但這番話也是真的有些破壞兩人之間的氣氛。
果不其然,就在江玉珣察覺出不對勁的那一刻,他竟然從對麵人那雙煙灰色眼眸中看出了幾分罕見的落寞。
應長川垂眸笑了一下,隨他的話一道輕輕點了點頭。
我可真是不會說話!戀愛是這樣談的嗎?
按理來說江玉珣直接將這一頁翻過去也沒什麼關係。
但身處於燕銜島上的他卻不想這樣做。
剛才捧著茶盞的江玉珣突然轉身,輕輕拍了拍應長川的手臂。
並在對方抬眸看向自己的同時深吸一口氣道:“……還有謝謝……謝謝你把我放在心上。”
——方才應長川並沒有問他,這句話是江玉珣自己想說的。
晚霞落入了應長川的眼瞳之中。
原本冰冷的眼睛忽然多了幾分溫度。
那目光似乎能在瞬間將人灼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