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趙家溝(2 / 2)

“可不是?範有德當年把我打得頭破血流,這樣的人也配當爸?”

聽範秋寒直呼她爸的名字,趙伯文有些不適應。趙仲武卻非常佩服範秋寒的乾脆利索,讚了一句:"拿得起放得下,表妹爽快!"

範秋寒瞟了趙仲武一眼:“舅媽重男輕女,對向晚不好,今年她在我家過年,不回趙家溝了。”趙仲武一聽,嘴裡的臘肉都不香了。他想了想,加快了吃飯的動作,扒完一碗飯之後,放下筷子,看著桌上的四個人。

“那個,你們吃完了嗎

?要是吃完了,我有件事情要宣布。”

他的語氣太嚴肅,趙伯文有點緊張:"怎麼了?爸媽身體出問題了?"

趙仲武搖搖頭:“他們身體好得很。”

趙大翠趕緊喝完雞湯,將碗放下,問:“什麼事?不會是你爸媽吵架了吧?”

趙仲武再次搖了搖頭:“他們哪有空吵架。”

範秋寒是個急性子,一邊吃著最後幾口飯,一邊催促:“快說,少磨嘰。”

趙仲武把眾人胃口掉得高高的,心裡得意萬分,轉過頭看到趙向晚淡定地吃著大姑分給她的雞腿,有些受挫,咳嗽一聲,開口說話。

“今天家裡來人了,你們猜是誰?”“誰?”“四妹子趙晨陽回來了。”

趙伯文一聽,不敢置信地站起身來:“她回來了?她不是到城裡享福去了嗎?還舍得回來?”範秋寒撇了撇嘴:“她終於良心發現肯回來了?一走八年什麼消息都沒有,我以為她找到當官的親生父母就嫌棄農村了呢。"

趙大翠也有些好奇:"這麼多年沒見到晨陽了,長變了沒?還是跟小時候一樣……"

範秋寒接了一句:“好吃懶做?”

說完這一句,範秋寒實在沒繃住,笑得前仰後合,一邊笑一邊說:“說實話,趙晨陽能夠回來我真的是沒有想到。我小時候手上長了凍瘡,開春天一暖和就癢得鑽心,老是撓,撓得膿水和血水糊在一塊。到你家玩的時候,向晚給我倒熱水清洗,晨陽就在旁邊捂著鼻子說我惡心、臟死了。"

說到後來,範秋寒收住笑,哼了一聲:“她回來就回來唄,乾嘛非要向晚回去襯托她?我看她是在城裡得了勢,覺得高人一等,所以想回來顯擺吧?"

趙仲武發現了,趙晨陽人緣是真不行。她回家除了爸媽高興,根本就沒有人歡迎。

“接下來的消息最為勁爆,保證讓你們大吃一驚!”

趙仲武看一眼趙向晚:“趙晨陽是我親妹妹,趙向晚才是城裡姑娘。可是我爸媽不知道怎麼抽了風,把她們倆身份調換,讓趙晨陽進城當了千金小姐,把趙向晚留下鄉下當燒火丫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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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晨陽才是錢淑芬、趙二福的親生女兒,趙向晚是城裡知青寄養的孩子,十歲的時候趙向晚親生父親過來領人的時候,錢淑芬、趙二福竟然卻了歪念,把趙晨陽送進城裡?

趙大翠的一顆心揪了起來,轉過身一把抱住趙向晚,眼淚撲簌簌地往下落:“我的向晚,你……你被他們害了啊!"

範秋寒氣得渾身哆嗦,一把抓住趙仲武的領口將他拎了起來:“你在說什麼?”

趙伯文茫然四顧,心裡又酸又苦。爸媽做的這是什麼事?再疼趙晨陽,再想讓趙晨陽進城,也不能做出這樣喪良心的事啊。輕飄飄一個念頭,就改變了趙向晚的命運,他們怎麼這狠的心!

趙仲武沒想到大家的反應這麼激烈,一邊努力掙紮甩開範秋寒一邊叫:“三妹子的親爸過來了,他說要把她領回去。所以讓我過來,接三妹子回趙家溝。"

他轉過頭看著趙向晚:“三妹子,你親爸來了,他一看就是個大人物,聽說是省裡的大領導。你將來發達了,可不要忘了二哥啊。"

趙伯文實在沒有忍住,抬手狠狠地拍在趙仲武的後腦:“你這個砍腦殼的二狗子!這個時候了還說什麼將來發達了彆忘了你?向晚從小到大吃了那麼多苦,爸媽對她有多不好,你不知道嗎?她不找你算賬,你就阿彌陀佛吧!"

趙向晚被趙大翠抱了個滿懷,不知道為什麼有點想哭。想到趙向晚不喜歡與人身體接觸,趙大翠趕緊鬆開手,抹著淚水罵錢淑芬

“我可憐的向晚啊,錢淑芬的良心被狗吃了啊,怎麼就舍得這麼磋磨向晚!她把自己姑娘送到城裡享福,卻不肯好好待向晚,她要天打雷劈啊……"

趙仲武掙脫開範秋寒的魔爪,摸著被大哥打疼了的後腦勺,委屈地說:“你們打我做什麼?我隻是個傳話的。爸媽這事做的不地道,你們見到他們了再罵嘛,在這裡罵他們又聽不到。"

趙大翠咬牙道:“走!我們回去,我罵死他們!”

趙向晚卻搖了搖頭:“我不去。”

範秋寒說:“做什麼不去?他們這樣對你,你必須回去,狠狠地罵他們,讓他們把這些年欠你的都還回來!你親爸來了,有人撐腰,你怕什麼。"

趙向晚抬眸看著大家:"大姑,你還認我這個侄女?表姐、大哥、二

哥,你們還認我這個妹妹?"

趙大翠一拍大腿:“你這孩子,我從小看著你長大,就算不是親生的又怎麼樣?隻要你還叫我一聲大姑,你就是我最疼的侄姑娘!"

範秋寒歎了一口氣:“向晚,我認的是你這個人,不是那什麼血緣。要是我看重血緣關係,範有德找上門的時候我就不會一盆冷水潑過去了,是不是?"

趙伯文與趙仲武對視一眼,異口同聲地說:“你當然是我妹妹!”趙仲武添了一句:“隻怕你不認我這個哥。"

親人暖心的話語,仿佛暖流一般在心中流淌,趙向晚目光閃動,看向趙仲武:“要我回去,也行,二哥你得答應我一個條件。"

見向來倔強的趙向晚知道真相後還願意喚自己一聲“二哥”,趙仲武感動不已,恨不得把心掏出來哄得她展顏一笑,連連點頭:“你說!彆說一個條件,十個、一百個我都答應。”

“留在縣城,給大姑當徒弟,開一家米粉店。”

趙仲武愣了一下,腦子有點轉不過彎來。不是在說趙向晚的身世嗎?不是說要回家討回公道嗎?怎麼突然話題偏到開店了?

趙大翠與範秋寒聽到這裡,不知道為什麼更加心疼起趙向晚來。她剛剛知道自己不是親生的,一般孩子早就傷心、憤怒、失去理智了,沒想到她態度這麼淡定,還記得剛才要給趙大翠送個小徒弟的事。

趙大翠想要勸趙向晚暫時不要考慮這個問題,先解決了眼下最要緊的身世問題再說,可是剛一張嘴,趙向晚便給了她一個眼神,示意她不要開口,趙大翠馬上閉上了嘴。

趙仲武說:“我前兩天還跟媽磨呢,我在羊城學廚,想在羅縣開一家飯館,就是沒有錢。大姑要是有開米粉店的錢,不如資助我開飯館吧?"

趙向晚瞥了他一眼:“你同意,我就去,讓你看一場熱鬨戲。你不同意,我就不去,隨便趙晨陽搗什麼鬼。"

趙仲武有些猶豫。

趙向晚抬起一根手指頭:“一年,你要是能乾滿一年,我帶你到星市找個大廚拜師,等你出師了,我給你投資開飯館。"

趙仲武的眼睛亮了:“媽呀,三妹子你還有這本事?”

趙向晚眉毛皺了皺。

趙仲武立馬抬起頭:“同意同

意,我聽你的!”趙向晚臉一板:"聽說,你因為賭錢被辭退?"

趙仲武最怕趙向晚板臉,嚇得趕緊討好一笑:“我錯了,我錯了!保證以後絕對不賭。”趙向晚冷笑道:“我在市局實習的時候,查封過幾個賭場。如果你想嘗嘗被拘留的滋味,我可以安排一下。"

趙仲武其實內心早已後悔。

見識過趙向晚逢賭必贏的水平之後,趙仲武已經明白賭場貓膩多。這一回再次賭錢又吃了虧,恨不得剁了自己的手。

再次聽到三妹子熟悉的教訓,有點受虐傾向的趙仲武不怒反喜,笑嘻嘻地點頭:“放心、放心,我不會再賭錢。如果我再賭,你讓警察把我抓起來。"

趙大翠在一旁看趙向晚訓哥哥,又好笑又心酸。彆家都是哥哥護著妹妹,就趙仲武這不爭氣的,一天到晚要妹妹操心。

範秋寒擼起袖子,比劃了一下拳頭:“你要是敢上賭桌,信不信我揍你?!”趙仲武縮了縮脖子,嘟囔了一句:“現在的女人,都這麼厲害的嗎?”範秋寒撲哧一笑,飯桌上的氛圍頓時就輕鬆下來。

趙仲武腦子靈活,轉過頭衝著趙大翠抱了抱拳:"師父在上,徒弟給你作個揖。"

趙大翠看趙仲武身體健壯、眉眼討喜,整個人透著股機靈勁,想著自己要是開店,還真缺個跑腿乾活的小夥。他為人仗義說話算數,又是自己親侄兒,難道不比那些不知根知底的人強?趙大翠笑著拍了拍他肩膀:"好好好,大姑相信你。"

趙仲武轉過頭看著趙向晚:“三妹子,回不回?”趙向晚點了點頭:“回。”

回!當然要回,趙晨陽有臉來,趙青雲有臉來,難道她不敢麵對?趙仲武歡呼一聲,抬手一揮:"坐我車,走!"趙大翠戴上趙向晚送的紅圍巾,對範秋寒說:“跟你邱姨借輛自行車,我們也去。”

趙伯文有點發急:“你們等一下我,我找同事借輛車。”範秋寒“誒”了一聲,"得,我幫你再借一輛。"範秋寒在這個小巷子人緣非常好,隻要喊一聲,借兩輛自行車不過是分分鐘的事情。

五個人、三輛車,飛速朝著趙家溝而去。

今天是小年,趙家溝的村民都忙著過年,在錢淑芬家看了一會熱鬨各自回家,隻留下幾個德高望重的老人陪著

趙青雲。

趙仲武沒有猜錯,錢淑芬到點就安排了一桌豐盛的午餐,根本沒有等他。農家小年的飯菜有魚有肉有蛋,色香味俱全,可是趙青雲、趙晨陽卻食不知味。

時隔八年多,再回到老屋的趙晨陽感覺很多事都和上輩子不一樣。

上輩子老實無用的大哥和父親一樣,埋頭在田間地頭插秧、割稻,結果八年不見,他讀了大專當上藥劑師。

上輩子懶惰好賭的二哥是個在村裡到處亂晃的二流子,現在他老老實實在大城市打工學藝;

上輩子懦弱無能的大姑那個充滿嫌棄與暴力的家庭裡蹉跎一生,現在她勇敢地與姑父離婚,帶著範秋寒在縣城裡生活。

趙晨陽離開趙家溝之後,每個人都在努力地生活,日子越過越好。

反而是自己,雖然當上城裡人,但整日裡戰戰兢兢,一點也不踏實。像現在,趙青雲一句話,自己就得滾回農村。

重活一世,似乎並沒有變得更好。

莫名的惶恐湧上來,趙晨陽數著飯粒往嘴裡塞,喉嚨口仿佛堵著什麼東西,讓她感覺每咽下一顆飯粒都非常艱難。

坐在主位,被長者簇擁敬酒的趙青雲此刻也麵無喜色。

按照他的級彆,哪裡輪得到和這些農村人坐在一張桌上吃飯喝酒?四十歲就當成為副廳級乾部,趙青雲一路仕途順利無比,如果不是為了將自己的親生女兒趙向晚籠絡住,他不可能屈身來到這個窮山溝溝裡。

靠背椅太矮、桌麵滿是油汙、農家菜粗糙無比、自釀的穀酒難以下咽。趙青雲擺了擺手,客氣地對敬酒的人說:"抱歉,我不能喝酒。"

村委主任趙長興見到省裡的大領導有些拘束,沒有敬酒,隻恭維說:“趙領導有福氣啊,向晚是個爭氣的孩子,去年考上了公安大學。晨陽到城裡住了八年,養得多好,也考上大學了吧?"

趙晨陽臉色一變,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她占了趙向晚的所有資源,卻高考隻上了個專科線,要不是有趙青雲的關係根本沒辦法走委培的路子上湘省財貿學校讀大專。

叮鈴鈴、叮鈴鈴..一連串清脆的自行車鈴鐺聲將趙家溝的平靜再一次打破。

吃過午飯的村民們都放下筷子,興奮地站了起來,搶到門口,正看到趙仲武像個衝鋒的戰士,帶著趙向晚在村

裡的土路上飛奔。他的身後,還跟著趙大翠、範秋寒、趙伯文。

"唉喲,向晚回來了!"“趙二福家的人都齊全了。”

"當護士的辣妹子也回來了?這下有熱鬨看了。"“快快快,收拾收拾,我們到趙二福家裡看熱鬨去。”

錢淑芬聽到動靜,趕緊走出屋,站在簷廊下張望著。說實話,她也有點緊張。乾了調換孩子的事情,說出去肯定會被罵,隻希望趙向晚少說幾句,跟著趙青雲快點回城裡去。

趙二福拿出煙杆,往裡頭塞了點農家自製的煙絲,蹲在門口啪嗒啪嗒地抽了起來。這事,不好辦啊,唉!

趙青雲緩緩起身,站在門口安靜等待。

趙向晚跳下自行車,與範秋寒並肩往老屋而來。趙伯文、趙仲武兄弟倆個子不高,但很壯實,緊隨其後,看向趙青雲的目光有些不友好。

走在最前麵的,是趙大翠。

她快步邁上簷廊,一把將蹲在地上的趙二福提溜起來,氣憤地罵道:“爸媽要是還活著,怕不是被你氣死!狸貓換太子,就你這腦子也敢做?活生生阻攔人家骨肉團圓,你對得起向晚嗎?"

趙二福父母死得早,是大姐把他撫養成人,又幫襯著他結婚生子,因此姐弟倆感情很好。被大姐教訓,趙二福縮著脖子一聲不吭,煙杆掉在地上也不敢撿。

錢淑芬看趙大翠上來就訓人,沒好氣地說:“大姐你這麼威風做什麼?三妹子還沒說話呢,你倒是先來打抱不平了,是不是閒得慌?"

趙大翠將趙向晚拉過來,大聲說:“向晚你來說,問問他們良心是不是被狗吃了!八年前本來該你進城,可是他們兩個讓晨陽代替了你。你問問他們,看看他們配不配讓你喊一聲爸媽!"

圍觀的人越來越多,目光都投注在趙向晚身上。趙向晚不言不笑,卻自有一股懾人的力量。

麵對自己養了十八年的孩子,被趙大翠罵得抬不起頭的錢淑芬臉脹得通紅,生平第一次在趙向晚麵前放低了姿態。

“三妹子,你生下來才幾天就來了趙家溝,我把你和晨陽一起奶大,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吧?就算以後我和你說話的時候凶了點,那也是為了管教你,對不對?我承認,當初我一時貪心讓晨陽代替你進城,都是我的錯,你要打要罵都行。打過、罵過了,大家還

是一家人嘛。"

趙二福站穩腳,整理了一下衣領,咳嗽幾聲,憨厚地笑了笑。

"三妹子,你親爸從省城過來,是想讓你和四妹子各回各的家。以前的事情呢,不管是誰對誰錯,反正已經發生,也沒辦法再回到過去,就不要再提了。你現在上了大學,有知識有文化,應該懂得生恩不如養恩大的道理吧?"

趙晨陽躲在屋裡不肯出來,豎著耳朵聽外麵的動靜。

趙青雲聽到這裡,冷著臉走出來,對趙向晚說:“向晚,我把晨陽送到鄉下,今天特地接你回家。這裡的人、這裡的事,都不必再計較。我們一家人團圓,以後我隻認你這個女兒。"

趙青雲與趙向晚同框,一模一樣的高挑個子、丹鳳眼、高鼻梁,氣度儀態有一種說不出的高貴大方。趙家溝的村民看到之後,恍然大悟。

“我就說嘛,二福兩口個子都不高,哪裡生得出長手長腳的向晚?”

"對對對,你看趙向晚讀書那麼厲害,年年都是第一名,這樣的金鳳凰哪裡能是我們趙家溝留得住的。"

"不曉得趙向晚會不會生氣,按理說她十歲的時候就應該離開鄉下去城裡讀書。像她這麼聰明的孩子,如果在城裡讀書隻怕能考上全國最厲害的大學!"

"對啊,連晨陽那種小學三年級數學考試不及格的人,在城裡讀書就能上大學,你說要是向晚沒有被替換,是不是現在已經成為頂尖的那種人才了?"

眾人的議論聲傳到趙青雲耳中,他不由得看向自己的親生女兒。原來,在村民的眼裡,趙向晚是如此優秀。如果當初自己多長個心眼,沒有被趙二福夫妻倆欺騙,直接把趙向晚帶回城,她將成為自己最大的財富。

可恨!那錯過的八年。

越細想,趙青雲心裡便越恨錢淑芬與趙二福貪婪無恥,再一看趙晨陽躲在裡屋不肯出來,趙青雲眉頭緊皺,提高音量喊了一聲:“趙晨陽,你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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