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徐清溪(1 / 2)

釣魚行動第一天。朱飛鵬開著車在大馬路上跑到了半夜。

九十年代,星市人均轎車擁有率低,黑色奧迪100在路上奔馳,人們紛紛投來豔羨的目光,但敢伸手攔停的人,一個也沒有。

釣魚行動第二天。

朱飛鵬繼續開車在發展大道、友誼大道這些城市主乾道晃悠,依然沒有收獲。夜風如水,心情卻一點也不美。

釣魚行動第三天。

朱飛鵬打著嗬欠來到單位,衝著許嵩嶺發牢騷: "一個人都沒有碰到,沒勁!"許嵩嶺沉吟片刻: “讓季昭來畫像吧。”季昭加入釣魚行動,開始根據掃黃組提供的可能信息繪製畫像。

"年輕,胸大,腰細,風塵味十足。"“容貌不一定非常出色,但一定濃妝豔抹。”

"為了吸引男性司機注意,她們應該會穿得比較清涼,或者突顯身材。比如……短裙、緊身衣、低領口、高跟鞋。"

“誇張的首飾,亮晶晶的,即使在遠處也能一眼看到。”

季昭在學畫過程中,畫過無數人體,可是有些描述太過抽象,他遲遲沒有下筆,轉過臉看向趙向晚。

【風塵味是什麼?】

小雲雀歪著腦袋,乖乖地蹲在樹枝,豆大的眼睛裡閃著好奇的光。風雪停歇,陽光灑遍每一個角落,地麵積雪漸漸消融,大樹底下露出一大片草坪來。

趙向晚看得這幅畫麵,心情也不由自主地受到感染,耐心地解釋著。

“眼神飄忽,習慣低垂頭,眼睛先往下看,再慢慢抬頭,自下而上地看人,帶著一絲媚態。喜歡歪頭說話,表達順從與討好。描彎眉、畫眼線、塗口紅,將五官儘量放大,減少麵部留白。眉毛越彎越溫柔,眼睛越大越顯天真,唇越紅越顯健康。

做這一行吃的是青春飯,一開始還有幾分清純,但日子久了便變得世故起來,可能會抽煙。對了,還有頭發,長發、卷發更有女人味。如果隻是麵部特征,風塵味大約可以通過這些表現出來。"

季昭聽到這些,若有所悟,手中畫筆便開始在白紙上勾勒起來。

瓜子臉、大眼睛、嘟嘟嘴、大波浪長卷發,眼神斜向上而飛,眼波流轉處自有一分媚態。耳朵上掛著兩個明晃晃的菱形吊墜耳環,脖子上戴一條亮

閃閃的金項鏈。露出一大片胸脯的低領開衫,黑色小皮裙,雪白的大長腿,一雙尖頭黑皮鞋,吊兒郎當地站著,指尖拈著一支香煙。

所有人都發出一聲“哇~~”

這也太傳神了吧?!

掃黃組的人覺得季昭簡直是神人,這張畫像幾乎濃縮了他們抓到的那些風塵女子的特征,尤其是那個眼神,嘖嘖嘖,媚不說,還帶著點玩世不恭的勁兒。一眼就能看出是撈偏門的女人。

趙向晚也很意外,季昭的理解力與表現力實在驚人。她隻不過說了幾句風塵女郎的共有特征,但用辭依然模糊。

普通畫像師會將人臉拆分成幾個構成部分,如臉型、眉毛、眼睛、鼻子、嘴、耳朵、頭發、頸脖………再將這些構成部分細分成幾種類型進行組合。

臉型包括有瓜子臉、長臉、方臉、國字臉、圓臉………

眼睛包括有杏眼、鳳眼、桃花眼、狐狸眼、三角眼……通過旁人的描述或者照片等素材,將不同類型組合在一起,就能畫出一張人臉。

可是季昭完全不一樣。他不僅畫臉,他畫的是全身。

不需要知道對方是什麼臉型、什麼眉毛、什麼眼睛,他能通過旁人的感性描述,畫出契合度、還原度極高的畫像。

這種本事,除了用天才二字形容,再也尋不到其他更精準的詞來。

趙向晚眼中的歡喜給了季昭莫大的鼓勵,不等她說話,季昭將這張畫像從畫板上取下,甩在一邊,繼續畫下一幅。這一回換成了鵝蛋臉、桃花眼、血紅大嘴,中長卷發,劉海蓬鬆新潮,大圓環耳環、誇張的戒指,套頭衫、緊身牛仔褲。

再一次引來掃黃組的驚呼: "對對對,上次我們抓的那個晴姐,就是這個派頭!"

圍觀的警察越來越多,因為有趙向晚一直站在他身旁,原本社恐的季昭沒有緊張膽怯,再接再勵

畫了第三張、第四張……

看著這一張張唯妙唯肖的畫像,掃黃組組長一拍大腿: “以後咱們還費什麼事啊,照著季昭的畫像,直接抓人就對了。"

哈哈哈哈….市局辦公樓裡爆發出一陣熱鬨的笑聲。

有了季昭的畫像,晚上朱飛鵬執行任務的時候便多了一份信心。如果路上遇到這樣的女人,哪怕對方不主動,他也可以嘗試

停下來搭訕一下。

周五晚,朱飛鵬在幾條城市主乾道上晃悠了三個小時,一無所獲。放眼望去都是下夜班的工人、喝得醉醺醺的行人,一個風塵女都沒有遇到。

周六晚,朱飛鵬倒是發現了兩個與畫像上的女人有點類似的,搭訕攀談一陣,對方開始談價錢,他精神高度緊張,身後跟著的許嵩嶺等人準備隨時抓人。

沒想到,那兩個女人特點一致,都是和朱飛鵬聊了兩句之後拉開車門,上車就是一句“去你家?還是開房?"

"喊——"

許嵩嶺等人從對講機裡聽到這一句,失望地歎了一聲。得,根本不是我們要找的人。風塵女,倒真是風塵女,隻可惜不是凶手。如果她的目標是將他引到同夥處下手,必定不會問出去你家這樣的話。

連續幾個晚上沒有釣到魚,朱飛鵬有些氣餒,到周日開車出門的時候就有些嘀咕: “許隊,連著幾天都沒找著人,咱們這個方法到底有沒有用?會不會那夥人是流竄作案,見勢不妙,已經離開星市了?"

許嵩嶺臉一板:“這夥人好不容易在星市安下家來,殺人、拋屍、銷贓都需要大量人手,還需要有相對固定的場所,哪裡會隻做三起就收手離開?他們隻是覺得現在風頭緊,行動收斂了一些。彆灰心,你繼續,總會有收獲的。"

周日,依然沒有收獲。

趙向晚周一滿課,便沒有去市局。到了晚上九點,樓下宿管阿姨忽然上來敲門,聲音急促:“趙向晚,你馬上到樓下,市局許警官說有緊急情況。"

趙向晚心一抖,趕緊衝到樓下,許嵩嶺開著警車等在宿舍樓門口,大聲道:“上車!”

趙向晚來不及傾聽他的心聲,喘著氣問: “朱飛鵬怎樣了?”這麼晚了來尋她,必定是朱飛鵬找

到了人!

許嵩嶺言簡意賅:"受傷了,在醫院。放心,死不了。"女生宿舍樓下,一盞路燈孤獨地亮著,許嵩嶺那張黝黑的麵龐略顯僵硬,眼中閃著壓抑的憤怒。

想到平時愛熱鬨、豪爽熱情的朱飛鵬,趙向晚感覺胸口悶悶的,她快步跳上車: “現在去哪裡?"

許嵩嶺說:“醫院裡有何明玉他們幾個守著,我帶你去接季昭。朱飛鵬這回幸好身體底子好,半路逃了出

來,劫他車的是兩個女人,讓季昭畫好像,我們連夜開始全城搜查!"

趙向晚沒有多說什麼,點頭應了:“好!”

難怪晚上還要來找她,原來是得用到季昭。季昭現在雖然放開了一些,但依然不與他人溝通,隻聽趙向晚一個人的。如果要畫像,必須由趙向晚來充當中間人,才能傳達到位。

鐵柵欄大門緩緩打開,季家的豪華彆墅占地很廣,非常壯觀,可惜現在沒人有心情參觀。季錦茂平時把季昭看得嚴,但隻要有趙向晚,他便很放心,親自把季昭從畫室裡帶出來,送上許嵩嶺的車。

季昭背著畫夾子上了車,規規矩矩坐在趙向晚身旁。原本以為周日之後就得等到周四下午才能見到趙向晚,沒想到現在才周一就能見到,他的眼裡滿是歡喜。

不必季昭說話,隻要一靠近,他的內心畫麵便呈現在趙向晚腦海之中。陽光燦爛,白雪皚皚的曠野已經露出大片大片的草地,雲雀在樹枝鳴叫,原本寂寥的世界變得有了生機。

趙向晚記掛著還在醫院的朱飛鵬,抿著唇沒有說話。季昭感受到了她的壓力。雲雀停止鳴叫,畫麵頓時靜止下來。

【怎麼了?你不開心。】

這是季昭第一次關注其他人。

趙向晚輕聲回答: "朱飛鵬受傷了,現在醫院搶救。"【朱飛鵬,是誰?】

“我們的同事,那個話最多的年青男警察。個子高,體格好。”【哦,戴寶格麗手表的那一個。】

趙向晚看了季昭一眼,他關注的點與常人不同,更偏重細節: “是,他執行任務受傷,所以我不太開心。"

【他受傷,為什麼你不開心?】“因為我們是朋友。”【朋友...…】季昭陷入沉思,開始反複咀嚼這個名詞。

車廂忽然就安靜下來。趙向晚轉過臉看向車窗外。萬家燈火閃耀,可知道有人在守護這城市燈火?

【我,是你的朋友嗎?】

季昭的問話不太自信,青澀的少年嗓音裡帶著股執拗。趙向晚毫不猶豫:"當然是。"

【如果我受傷,你也會不開心,是不是?】"是。"【如果你受傷,我也會不開心。】

趙向晚抬眸看向季昭,他那雙漂亮的眼睛瞳仁漆黑,彙聚了

所有星光,與窗外不斷移動的燈火相互輝映。

趙向晚嘴角微微上揚,點了點頭: "好,我記住了。"

病房裡。

朱飛鵬躺在病床上,滿臉是傷,包著紗布,隻露出一雙眼睛。平時裡的飛揚跳脫儘數收斂,隻剩下虛弱的微笑。見到趙向晚,他眼睛一亮,有心要抬抬胳膊,臉頰抽動,倒抽了一口涼氣,隻得放棄。

這樣的朱飛鵬,讓趙向晚很不適應。她快步靠近,轉過頭問一直守在床頭照顧他的何明玉: “怎麼搞的?"

何明玉的眼睛裡透著一絲後怕,輕聲介紹著今晚釣魚行動的過程。

和前麵幾次一樣,朱飛鵬開著他的黑色奧迪100行走在星市最繁華的發展大道上。從第一天執行任務的緊張,到現在開著車窗體會風吹來的感覺,朱飛鵬的態度越來越輕鬆。

何明玉坐在許隊的車上,時不時通過對講機與他聯係。朱飛鵬的車速慢來慢快,距離越拉越開。

忽然,對講機裡傳來朱飛鵬興奮的聲音:“我草!魚兒出現了……”

許嵩嶺腦中的弦繃緊: “彆急,等我們靠近。”

朱飛鵬激動地說著話: "看到了看到了,有人在揮手攔車,是女人!"

何明玉再次提醒他: "冷靜點,放慢車速,等我們靠近。"

朱飛鵬嘻嘻而樂,沒個正形。如果說先前提起窮凶極惡的犯罪團夥,他還有幾分害怕,現在連著撲空幾次之後內心卻隱隱多了幾分期待。正是因為這幾分期待,讓他不再謹慎小心,麵對攔在車前的兩個妙齡女郎,放鬆了警惕。

路邊,昏暗的路燈下,站著兩個女人。其中一個正揮著手,嘴裡呼喊著什麼。車開得近了,朱飛鵬有些失望。

和季昭畫的畫像並不相同,並沒有太性感的打扮。其中一個似乎隻有十七、八歲,紮著兩條小辮子,一張小臉在路燈下發著光,大眼睛裡滿是惶恐。

一見到朱飛鵬停下車來,這個女孩眼中淚水便掉落下來,大聲叫道:“哥,哥,幫幫忙,我姐要生了!"

朱飛鵬視線旁移,這才發現女孩手中扶著的女人腹部突起,裹在頭巾裡的一張臉似乎痛得扭曲,看不清楚麵容。他心中一突,匆匆交代一句:“孕婦生孩子,情況緊急,我

送她們去醫院。”便掛斷對講機。

何明玉那邊再呼喚,已經聯係不上。

朱飛鵬下車打開車門,女孩一邊說著謝謝,一邊將孕婦扶進後排。朱飛鵬心地善良,最見不到婦幼受苦,根本沒時間細看,快步坐進駕駛室,正要啟動車輛狂奔,隻覺得後頸一陣劇痛,眼前瞬間漆黑一片。

等到終於醒來,朱飛鵬發現自己雙手反剪倒在後排,開車的換成了那個待產的孕婦,求助的那個漂亮女孩坐在副駕駛室,嘴裡催促著: "到了嗎?到了嗎?"

孕婦不耐煩地回了一句: "彆催,老子開得夠快的。"聲音粗狂,分明是個漢子!

朱飛鵬恨不得一巴掌扇死自己。當了三年刑警,見過那麼多詭異人心,今天卻被一個一臉天真的女孩、一個大腹便便的漢子給欺騙了!

努力控製著呼吸,朱飛鵬一點一點地活動著手腕。繩子捆得很緊,但依然有活動餘地。受過訓練的朱飛鵬花了一點時間終於鬆開,讓雙手得到自由。

敲昏他的人似乎沒有想到他能這麼快醒來,一邊開車一邊說著話。

"媽的,這車真好!到底是進口車,抗震好、隔音好,發動機動力好,回去就給它改裝一下,噴個漆,送到鄰省賣出去,一定能賣個好價錢。"

“那這個哥哥呢?”

"怎麼?你舍不得這小白臉?等到了地方一棍子打死,沉到旁邊那口水塘。反正做完這一票,咱們都得挪窩。"

聽到這裡,女孩有些不忍,轉過頭看向躺在後排的朱飛鵬。這一看不要緊,她瞳孔陡然一縮,大叫起來: "他,他醒了!"

開車的漢子心中一慌,方向盤打了個偏。"嘎——"一陣急刹,轎車差點來了個飄移。

朱飛鵬不再猶豫,霍地坐起,雙手前伸,開始搶奪駕駛權。女孩尖叫著使勁掰他的手,急起來一口咬了下來。

朱飛鵬痛不可抑,右手一振,將女孩甩開。可是這一甩,便讓司機騰出了空,回身搗了他一拳頭。

"轟——"車輛失控,撞上路中央欄杆,在空中翻了個跟鬥,最後飛向路邊綠化帶。

等到許嵩嶺等人驅車趕到,那兩個攔車的人已經逃離現場,隻剩下

朱飛鵬橫躺在地,滿臉是血。

送到醫院檢查,這一場車禍讓朱飛鵬左手腕折斷,全身多處軟組織挫傷,麵部多處劃痕,不過好在沒有內傷,用醫生的話說,年輕、底子好,養一段時間就沒事了。

聽到這裡,趙向晚明白過來,先前她設定的是風塵女郎利用容貌優勢吸引男人停車載人,誘騙到目的地之後再殺人劫財,其實有些偏頗。罪犯團夥遠比她想的更為狡猾,他們利用了人們的同情心理。

柔弱的小姑娘、即將臨產的孕婦,深夜攔車,等到上了車立刻打昏車主,駕駛車輛離開。為防止車主醒來報警,他們殺人滅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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