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落網(1 / 2)

人就是這樣,更願意相信自己期待發生的事情。

明明湛曉蘭親口告訴熊成鋒,孩子已經被打掉。但當趙向晚告訴他孩子還活著的時候,思兒心切的熊成鋒便立刻選擇相信她。

一番掙紮之後,熊成鋒問趙向晚: "你,你想知道什麼?"趙向晚問: "湛曉蘭在哪裡?"熊成鋒陷入沉思。

【告訴她其實也沒什麼,讓警察把曉蘭帶走,老子最多算綁架,關個七、八年再出來,還是一條好漢。隻要警察不去挖後院,就不會發現底下埋著的屍骨,罪名便不大。反正兒子已經有了,熊家有後,我老娘的心一安,我這一輩子也值了。不對……還不知道這死娘們講的話是真是假,我怎麼就被她牽著鼻子走了?】

“隻要警察不去挖後院,就不會發現底下埋著的屍骨”這一句話讓趙向晚心中一凜。這人窮凶極惡,殺人埋屍,隻要找到他的老巢,就能揪出罪證!

趙向晚目光低垂,暗自思索。現在要做的,就是要讓他相信自己所說的話。讀心術在手,趙向晚很清楚怎樣包裝謊言。

"湛曉蘭當年的確是打算打掉孩子的,但想想那畢竟是一條活生生的性命,便有些舍不得。孩子長得很好,健康聰明,雪白可愛,隻是因為未婚先孕,湛曉蘭不敢養在身邊,所以送了人。"

熊成鋒眼中凶光一閃: “老子的娃,她竟敢送人!”

趙向晚: “那怎麼辦呢?你甩給她兩百塊,讓她落胎,逼她分手。她一個才十八歲的小女孩,什麼也不懂,難道讓她哭著求你複合嗎?她生孩子時大出血差點死在產床上,真的很可憐。你啊,當時不願意珍惜,欺負一個剛從鄉下出來打工的女孩,現在又不肯好好待她,把她裝進箱子裡帶出去、藏起來,怎麼能這樣對待為你千辛萬苦生下孩子的女人呢?"

怎樣讓謊言看上去和真的一樣?在細節處下功夫就好。

或許因為求子心切,又對母親有依戀心理。熊成鋒聽說湛曉蘭生孩子遭遇這麼大的凶險,內心被觸動,眼中凶光漸漸消散,變得柔和起來。

【這個女警察說的這麼逼真,應該是真的。曉蘭恨我逼她打胎,害怕我和她搶孩子,所以才說把孩子打掉。其實,那個孩子還活得很好吧?不知道長得怎麼樣,像不像我?】

趙向晚下了一記猛藥: “你要不

要看看孩子的照片?我在湛萍那裡看到過,應該是周歲照吧,非常可愛。"

熊成鋒的眼睛裡閃過一絲期待,手銬將他固定在審訊鐵椅上,讓他沒辦法有大的移動,但此刻因為整個人都被趙向晚的話所吸引,不自覺地前傾,後背呈現出一道弧線。

“好。”此刻熊成鋒再沒半分懷疑。

他是家中獨子,十五歲便從農村出來,四處打工。先在工地當泥瓦小工,因為一身好體格、敢打敢鬥,被當地砂霸看中,每天不是搶地盤就是打群架,在一次群毆中失手傷人致殘,判刑入獄。

從監獄裡放出來後,熊成鋒遠離原來的環境,在星市開起麵的,不過依然改不了魯薺好鬥的性子。他脾氣火爆、下手狠,但因為外形高大威猛,出手大方,很吸引妹子的眼光。他本就雄性激素分泌旺盛,又沒有什麼道德感,幾乎來者不拒,在花叢裡晃悠得十分自在。

熊成鋒雖然凶悍,但對父母非常孝順。父親去世後,麵對母親的祈求,他感覺到了傳宗接代的壓力。可是當他開始考慮結婚生子時,卻發現自己無法讓女人懷孕,這才有點慌了。

折騰了兩年,當醫院檢查結果出來,看到“弱精症”這三個字時,熊成鋒差點崩潰——無用的男人、絕後、對不起父母、愧對列祖列宗.…

種種負麵情緒湧上來,他隻覺得眼前一片黑暗。

某一天,他開著麵包車經過鞋店門口,無意間看到湛曉蘭,這才想起自己曾經讓這個女人懷過孕,頓時看到了希望。說不定當年那個孩子還活著呢?也許他已經做爸爸了呢?

越得不到的,越珍惜。——這句話,在熊成鋒這裡得到淋漓儘致的體現。

察覺到熊成鋒已經意動,趙向晚起身道: “那你等一下,我去湛萍那裡要照片。”

熊成鋒的目光緊隨著趙向晚,一直到審訊室大門關上,他依然盯著那扇門,仿佛要把那裡盯出一個洞來。

半個小時之後,趙向晚進來,取出一張半寸黑白小照,送到熊成鋒眼前。

熊成鋒雙手、身體被固定在椅中,沒辦法有太大的挪動。他顫抖著雙手慢慢接過照片,目光貪婪地盯著這張小小的照片。

孩子剃著短發,穿著件白色短袖,一條花背帶褲,赤著一雙白嫩的小腳,坐在一把小椅子上,肉乎乎的身子,大大的眼睛,嘟嘟的嘴唇,一雙招風大耳朵趣

致又可愛。

越看,熊成鋒便越興奮。

一直看了足足有五分鐘,他的眼睛裡漸漸噙滿淚水,激動地說道: “我的兒子!真的是我兒子!你看這雙招風耳,和我小時候一模一樣。還有這雙眼睛,雙眼皮,像我,像我。"

趙向晚在心裡翻了個白眼。這人,真是想兒子想瘋了。

【是我兒子,我有兒子了,我對得起列祖列宗。告訴警方湛曉蘭的下落沒問題,不過得讓他們把兒子找回來。我沒有殺人,最多判一個強間、綁架罪,十幾年刑期頂了天。在獄中好好表現,說不定能減刑,七、八年就放出來。到那時兒子剛上初中吧,我還能陪著他一起長大。】

趙向晚看時機成熟,再次詢問: "湛曉蘭在哪裡?"

沉思片刻,熊成鋒抬眼看向站在一旁的姚國誠: “我有個條件。”

姚國誠板著麵孔: “你說。”

熊成鋒說: “我帶你們過去,但你們得讓我和我媽、湛曉蘭單獨說半個小時的話。”

【我得讓曉蘭把兒子接回來,她要是不想養就送給我媽。我這兩年賺了一點錢,錢和存折放在車上的皮包裡,都留給我媽。我媽還不到六十,養自己孫子肯定樂意。】

姚國誠看著趙向晚。

趙向晚點頭。

明明自己資格最老,級彆最高,卻不知道為什麼會下意識聽從趙向晚的意見。姚國誠感覺臉上有些發燒,抬手握拳,放在嘴邊咳嗽一聲: “好。你帶我們去解救湛曉蘭,我同意你和她、你媽說幾句話。不過……單獨,那不可能。"

熊成鋒也知道警方有顧慮,隻得應承下來。

熊成鋒問趙向晚: "這個照片,我能留著嗎?"

趙向晚平靜回答: “可以。”估計等你知道真相,要氣得把這張照片撕掉吧?

警方連夜開車前往。

漆黑的鄉間小路,警車大燈照亮前方。熊成鋒對這條路太過熟悉,閉著眼睛也能知道在哪裡拐彎,在哪裡直行。

湖夏區位於城東郊區,從市區開過去一個小時左右,空氣裡傳來一股水味,便離目的的不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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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蓮湖碧波蕩漾,湖岸線曲曲折折,警車開著大燈在窄小的鄉道上奔馳,還真得小心開車,領頭的黃毅放慢了車速。

熊成鋒嗤笑一聲: "不如我來開?"

黃毅見他死到臨頭還有心情開玩笑,心中不忿: “喊!心態真好。”

熊成鋒的確心情很好。他雙手被銬,但依然死死攥著那張“兒子”的小照: “我有兒子了,你知道嗎?我有兒子了。等下告訴我媽,我媽肯定歡喜死。"

黃毅沒好氣地回了一句: "有兒子了不起?"

熊成鋒咧開嘴笑開了花: "了不起,很了不起。"

他的弱精症是先天性基因缺陷,醫生說無藥可治。湛曉蘭能夠懷孕,除了她是極易受孕體質外,也有運氣因素。可以說,這個兒子來得非常不容易,用萬中無一來形容絲毫都不誇張。

一路緩慢前行,兩輛警車停在一棟孤零零的農房前。半人高的樹樁築起一道籬笆,籬笆外是大大的魚塘,木門前亂草叢生,有一種蕭索感。

車燈掃過籬笆,屋裡亮起燈火,一個女性蒼老的聲音傳來: “阿鋒回來了?”

聽到這個聲音,熊成鋒抬起頭,下意識將銬著手銬的雙手放下夾在雙腿之間,央求一左一右看管他的公安乾警: “拿件衣服,幫我遮一遮。”

黃毅冷哼一聲: "既然害怕父母擔憂,怎麼敢做出違法的事?"

熊成鋒沒有反駁他的話,隻是繼續央求: “彆讓我媽看到我的手銬,我怕嚇到她。”

推門開車,夜風如水。黃毅脫下外套,搭在熊成鋒的胳膊上,將鋥亮的手銬遮蓋住,冷著臉警告: "給我老實點!"

熊成鋒的手在衣服底下動了動,整理得更加自然一些,這才提高音量喊: “媽,我回來了——”一位頭發花白的老婦人推開籬笆門,她那掛在臉上的笑容,在看到警車車頂閃爍的紅色光芒時,瞬間凝住。

熊成鋒迎上前去,喊了一聲: "媽!"

老婦人的眼睛在他身旁警察身上掃過,腳步一個錯亂,差點摔倒。她扶住籬笆邊沿,努力站穩,顫抖著聲音說:“阿鋒啊,你,你這是……”

熊成鋒努力擠出一個笑

臉: “媽,告訴你一個好消息,我有兒子了!”不等老婦人反應過來,他將手中一直攥著的照片塞到她手中,聲音裡滿是欣喜, “你看,這是曉蘭給我生的兒子,她其實並沒有打掉。"

沒有月亮的晚上,室外昏暗一片,隻有警車車燈映照出一片光亮。

老婦人就著車燈看著照片,隻一眼便認定是自己的孫子,她緊緊捏著照片,眼中迸放出極亮的光芒: "真的?唉呀,我的天神啊,就是今天死了我也安心啊,快快快,我要燒香告訴你爸。"

熊成鋒衝黃毅使了個眼色: "人就在裡屋,鑰匙在堂屋花瓶裡裝著呢,你們把曉蘭帶出來吧。"黃毅帶人衝進屋裡,老婦人的嘴唇開始哆嗦。

熊成鋒努力安撫著母親: “我,我已經自首,肯定會減刑。媽你放心,存折和錢都放在我麵包車的儲物箱裡,車在宿舍樓下,你記得去拿。我會讓曉蘭把兒子接回來,你幫我養著,等我出來再孝順你。"

老婦人一邊點頭一邊掉淚: “阿鋒啊,你可都改了吧……媽每天,提心吊膽啊。”

趙向晚從最後一輛上走下來,正聽到老婦人的心裡話。

【我是個沒文化的農村老太婆,隻知道種菜、養魚、喂雞、做飯,阿鋒要做的事,我也阻止不了,沒辦法啊。我就這麼一個兒子,也沒能力給他什麼,隻能他說什麼我就做什麼。先前他打架,把彆人打得頭破血流,我勸過他,他不聽,結果進了牢房。放出來之後他搶劫,帶人回來埋在院子裡,我又勸過,讓他不要再殺人,可是他不聽,殺了一個又一個。這次帶回個姑娘,綁在床上,造孽哦……我能怎麼辦?】

趙向晚的目光變冷了許多。

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慣子如殺子。這老婦人同樣有罪,並不值得同情。

熊成鋒買的農房很偏僻,被魚塘所包圍,平時無人來住。警方開了三台車過來,烏泱泱一群人,卻沒有驚動周邊群眾。

一名女警扶著麵色慘白、虛弱無力的湛曉蘭從屋裡走出,經過熊成鋒身邊時,她猛地回頭,一口唾沫飛出,啐在熊成鋒臉上。

老婦人忙護住兒子,抬起右手用衣袖幫他擦試臉上臟汙。嘴裡喃喃念叨著: “何苦哦,何必呢,都是一家人……"

聽到這句“都是一家人”,熊成鋒麵孔扭曲了一下

,強壓著怒火,對湛曉蘭說: “曉蘭,我知道是我錯了,請你原諒。我隻求你,把我兒子接回來,你不養,我媽養。"

湛曉蘭愣了半天: "什麼兒子?"

熊成鋒看到她的表情,後背一股寒意襲上來,眼睛瞪圓,聲音變得粗重起來: “你並沒有打掉孩子,把他生下來了,對不對?你把他送人了,是不是?我都聽警官說了,你姑姑那裡還有孩子照片。"

車燈光線下,湛曉蘭蒼白的臉上滿是嘲諷: “你想兒子想瘋了吧?當時是你甩過來兩百塊,讓我落的胎,你忘記了?"

熊成鋒感覺那股寒意漸漸在身體內彌散開來,牙齒開始打戰, “咯咯咯咯”的聲音在口腔內響起,引發頭顱一陣眩暈。他努力控製住這份恐懼感,轉頭看向站在遠處的趙向晚。

趙向晚微笑不語。

熊成鋒好不容易找到自己的聲音: “不不不,是警察同誌說的,她不會騙人。你看,這不就是你送人的孩子嗎?"他一把搶過母親手中照片,雙手高舉,送到湛曉蘭麵前。

黃毅的外套滑下,牢牢銬住熊成鋒的手銬閃過一道寒光。

湛曉蘭看到他被銬,哈哈笑了起來,她被困一周,早已心存死誌,絕食抗拒,已經餓得頭昏眼花,整個人瘦脫了形,這一笑便帶著點瘋狂。

“哈哈哈哈……熊成鋒,你從哪裡弄來的照片?現在想養兒子?晚了!哪個跟你說我生下來了?你找他去。"

生兒子已經成為熊成鋒的執念,湛曉蘭的話卻無情地將他打擊,他不敢找趙向晚對質,隻能哀求著湛曉蘭: “我們曾經相愛過,也有過快活時光,是不是?我隻是太愛你,才把你帶到這裡來。你把兒子給我,我送你錢,多多的錢,好不好?我已經向警方自首,帶他們來找你,你就看在我努力贖罪的份上,把兒子還給我吧。"

湛曉蘭不為所動,在女警的攙扶下雙膝微屈地站著。她體虛無力,剛剛說話說得多了,接不上氣來: “我,沒,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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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毅走過來撿起自己外套,拍了拍塵土,目光似電: "熊成鋒,威脅當事人,罪加一等!"

熊成鋒手裡緊緊抓著照片,仿佛那是溺水人的浮木。

"這是我兒子,這是我兒子!"

他的聲音漸漸變得嗚咽: "這就是我的兒子,你們還我兒子!照片是誰給我的?是誰給我的?"熊成鋒的目光在人群裡搜尋。

黃毅下意識地擋在趙向晚麵前。趙向晚為哄騙熊成鋒交代湛曉蘭的下落,編織出一個謊言,如果被熊成鋒記仇,恐怕會對她不利。

"對!就是你,那個女警察!你給我出來,你告訴我,這就是我的兒子,你說過,用這個秘密交換我的秘密,我已經交代了湛曉蘭的下落,你把我兒子找出來!"

趙向晚身材高挑,黃毅並沒有將她遮擋嚴實,被熊成鋒一眼找到。黃毅有些緊張地轉過頭看一眼趙向晚,卻發現她淡定從容,半點不慌。

趙向晚從黃毅身後走出: “師兄,先把湛曉蘭送到醫院,通知家屬吧,這裡還有一堆事要做。”黃毅不明臼她心中所想,湛曉蘭既然已經找到,熊成鋒也已經認罪,此案已結,為什麼說“還有一堆事要做"?

熊成鋒瞪著趙向晚,低吼質問: "你,你是不是騙我?"

趙向晚右手輕抬,快速從他手中奪過照片,放進口袋,微笑道: “這是我從劉師兄錢包裡借來的照片,得還給他。"

劉良駒家中小妞妞今年正好三歲半,和熊成鋒心中所想的兒子差不多歲數。趙向晚曾在劉良駒的錢包裡看到過妞妞的周歲照,這次便打電話叫他送了過來。

妞妞那個時候因為頭發稀少,半歲時家裡給剃了個光頭,剛剛長出來一寸長的頭發,看上去像個男孩。熊成鋒思兒心切,認定了這照片上的孩子就是他兒子,不斷地心理暗示之下,怎麼看都與自己十分相像。

見到趙向晚這般行事,熊成鋒腦中一片清明——被騙了!他大吼一聲,掙脫開警察的鉗製,衝著趙向晚撲過去: “我要殺了你!殺了你——”

不等他靠近,趙向晚一個利落的過肩摔,將熊成鋒橫摔出去。黃毅緊跟其後,將他牢牢按壓在地。

熊母急得聲音都變了形: "

不要打他,求求你們,不要打他!"

趙向晚居高臨下看著熊成鋒拚命掙紮,他那張嘴裡正不清不楚地咒罵著: “死表子,敢騙老子!老子出來殺你全家!"

趙向晚厲聲喝斥: “你殺了誰?交代清楚!”熊母像被卡住脖子的雞一樣,聲音突然消失。熊成鋒則雙目通紅,喋喋怪笑: "你等著,老子出來就殺了你!"

趙向晚雙手負在背後,抬眸掃過籬笆圍住的院子,看著那棵在暗夜裡樹影婆娑的老槐樹: “殺我?嗬。我看這院子,很適合殺人埋屍啊。"

黃毅與姚國誠頓時警醒: "你是說,熊成鋒殺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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