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不公平(2 / 2)

“對,醫院副院長一家被殺,現場留下三個腳印、一個模糊的指紋,現在還存在檔案裡呢。”"現在咱們一點線索都沒有,啟動舊案偵查時機不成熟,你彆急。"

這麼多同事寬慰,高廣強內心的沉痛漸漸消散,隻是吃飯的心思卻沒有了,一杯接一杯地喝著酒。

酒飽飯足,眾人起身走出火鍋店。

重案組這一波人馬,除高廣強、許嵩嶺、劉良駒成了家,其餘都是單身漢,住單位宿舍。一起往宿舍樓走過去的路上,朱飛鵬看許嵩嶺不在,忽然開口說: “向晚,我們要不要查一查蔡暢被殺案?"

在朱飛鵬眼中,趙向晚就是重案一組的福將,隻要是她想查的案子,就沒有查不出來的。當時沉寂八年的校園投毒案,就是因為趙向晚想要查徐俊才,這才無意間找到這份檔案,進一步重啟此案,最終查了個水落石出。

趙向晚雖然年紀小,但運籌帷幄、冷靜強大,展現出超強的邏輯推理能力。像周荊容這麼隱蔽的投毒手法,馮莉莉那麼強大的心理素質,不是也被她想辦法逼兩人說出真相嗎?

會不會……有沒有可能……這一樁十年前集所有公安力量都沒有偵破的懸案,能被她偵破?

趙向晚聽到朱飛鵬的心聲,既沒有說查,也沒有說查。

半晌,她抬頭看一眼圍牆邊盛開的夾竹桃,夜色下繁茂而美麗,隱約飄過來一陣花香。趙向晚的聲音有些悠悠的: “你們有沒有覺得,這個世道有時候並不公平。”朱飛鵬沒有聽明白: "不公平?什麼不公平?"

季昭沒有打擾他們閒聊,安靜地傾聽著。

趙向晚說: “樊弘偉一個當年受了蔡暢恩惠的小混混,十年後當上城建局拆遷辦主任,帶著一群狐朋狗友、吆五喝六,喝小酒,調戲美人,日子過得滋潤得很。可是當年幫助過他們的蔡暢呢?英年早逝,家人皆亡,隻剩一座孤墳、一份卷宗、一聲喟歎。公平嗎?不公平!"

夜風吹來,這一群血氣方剛的年輕人忽然就激動起來。

平時最溫和的何明玉,咬著牙把剛才就想說的話說了出來: “蔡暢被殺案我入行的時候就聽領導說了,那個時候吧,我就是覺得以前配槍外出一定要慎之又慎,哪怕拚著性命不要,也不能丟了槍。可是今晚聽老高說起蔡暢,一個活生生的人就仿佛站在麵前,心裡很不是滋味,那是我們同行,是一個優秀警察,卻因為配槍被凶手殺害。而凶手拿著槍,犯下滅門慘案,四條人命啊,到現在都沒有找到凶手蹤跡,這是我們星市公安係統的恥辱!"

朱飛鵬重重擊掌: “蔡暢被殺,可是當年他幫助過的小混混卻飛黃騰達,用老高的原話說,好人

命不長,壞人活千年,不公平!"

個子瘦小的祝康也恨恨地跟了一句: "媽的,不公平!"

書生氣十足的黃元德歎了一聲: “要不是蔡暢幫忙,樊弘偉肯定會留下案底,哪裡還有機會重新做人,進入政府機關,切!"

高大強壯的艾輝虎著臉: “以後千萬彆幫助那些惡人,必須痛打落水狗!”

想到剛才樊弘偉、曹得仁試圖調戲季昭,趙向晚冷笑一聲: “查不了蔡暢舊案,難道我們查不了樊弘偉這個拆遷辦主任?我就不信了,像這種打架鬥毆打斷他人手腳的人,像這種當街調戲人的爛人,還能當上國家乾部?肯定有問題!"

朱飛鵬躍躍欲試: “對!我剛才就想和他們打一架的。要不是有紀律要求,要不是有許隊盯著,就衝他們敢調戲季昭,我已經動手了。"

季昭聽到自己的名字,目光突然轉向朱飛鵬。

朱飛鵬對上他的眼神,不自覺地被那墨玉般的眸子所吸引,歎道: “季昭啊,季昭,你這張臉實在是太漂亮,走出去不安全啊。"

季昭眉頭微蹙,似乎有些苦惱。

趙向晚瞪了朱飛鵬一眼: “季昭生得好又不是他的錯

,錯的是那些思想肮臟的人!電影裡、電視裡漂亮的男女多了去了,難道為了躲避那些色狼,都躲在家裡不出去嗎?"

朱飛鵬領教到趙向晚對季昭的維護,嘿嘿一笑: "你對,你對。"

祝康還記得趙向晚剛才說的話: “向晚,你的意思是不是要我們悄悄查一查樊弘偉這個拆遷辦主任的底細?像原本我們查徐俊才一樣?"

趙向晚點頭: "對。"直覺告訴她,樊弘偉絕非善類。敢覬覦季昭,那就等著被查吧!

何明玉有些興奮地搓了搓手: “那,我明天就去檔案室查一查,看看有沒有和樊弘偉相關的卷宗。

朱飛鵬也來了興致: “我明天去城建局轉轉,打聽打聽拆遷辦是什麼來頭。”

祝康等人也跟著說: “行,明天正好沒什麼事,我們把精力集中在樊弘偉這邊。”

世道若不公,那我們就來把這世道管一管!這幫子年輕人在趙向晚的鼓動之下,達成某種協議。

而此刻,城市的某一個角落裡,樊弘偉哼著小曲回到家。

走到三樓,樊弘偉拿出鑰匙打開門。三房兩廳的單位宿舍裝修得富麗堂皇,玉蘭花的牆紙、真皮沙發、全房歐式家具,亮晶晶的水晶吊燈、彩色大理石地磚,和樓梯間的樸素陳舊形成鮮明對比。

屋裡一絲聲音都沒有。

樊弘偉皺了皺眉,將鑰匙往門邊櫃子上一砸,發出“咚!”地一聲,醉意十足地喊了一聲: “人呢?死哪去了?"

一個身穿棉質睡裙的女人從屋裡匆匆跑出,滿臉驚恐,壓低聲音道:“兒子睡著了,你彆吵著他。"

樊弘偉斜著眼睛看一眼妻子顧文嬌,腦中閃過季昭那張漂亮得像仙子一般的臉龐,腹中邪火直冒,快步上前,一把將女人攬入懷中,推倒在沙發,便想要行男女之事。

顧文嬌眼中閃過痛苦,強忍著內心的嫌惡,哀求道: “兒子剛睡著,莫吵醒了他,你想要,那就進屋去做。"

樊弘偉一隻手扣住她肩膀,另一隻捏住她下巴,強行將她的頭抬起,雙目微微眯起,審視著顧文嬌的眼睛。

酒氣濃重,熏得顧文嬌有些喘不過氣來,她偏過頭,正露出頸脖間青紫的指印。——這是被手掐出來的痕跡。

一看到這青紫痕跡,樊弘偉的眼睛裡忽然閃過瘋狂,帶著嗜血的渴望,扣住顧文嬌肩膀的手力量忽然加重。

顧文嬌太熟悉他的反應,察覺到樊弘偉漸漸粗重的呼吸,肩膀處的疼痛越來越劇烈,開始掙紮。她不敢尖叫,害怕動靜太大驚醒孩子,但肌肉緊繃,進入全麵戒備狀態。

看到手底下顧文嬌沉默的掙紮、柔弱的恐懼,樊弘偉內心興奮達到頂點,一把將她摁倒在沙發,右手揮起、落下。

一下、兩下、三下。

沉悶的皮肉擊打之聲,在客廳回響。

顧文嬌力氣小,根本掙脫不了,隻能抱住頭,默默承受著樊弘偉的毆打,死死咬住雙唇,眼中淚水落下。

時間過得特彆慢。

顧文嬌躺在沙發上,像條死魚一般。她看著天花板,那一盞水晶吊燈很亮,亮得刺眼,垂下來的瓔珞在微微晃動著,晃得頭暈。

左邊胳膊痛得已經沒有知覺了,右邊胳膊還在一下一下地承受著抽打,不過好在雙手抱頭護住了臉,不至於明天出去見不了人。

這樣的日子,何時是個頭啊……

不知道過了多少時候,樊弘偉看顧文嬌一幅死人樣,不掙紮、不反抗,頓時覺得索然無味,轉了轉發酸的右手,從她身上站起來,居高臨下看著她,呸了一口: "起來!給老子倒杯茶。"

顧文嬌慢慢坐起,將喉嚨口那股帶著血腥味的唾沫咽下,抬手將散亂的頭發挽到耳後,熟練地檢查自己的身體狀況。

胳膊巨痛無比,估計青紫、紅腫少不了。不過手、腳還能動,看來骨頭沒有斷;臉頰因為被胳膊護住,應該沒有傷痕,但因為震動衝擊,依然有些疼痛;胸口、腰腹都沒有被打,沒有疼痛感。最終顧文嬌得出結論:樊弘偉沒有朝要害處下手,她今晚算是渡過了一劫。

顧文嬌站起身,拖鞋早就不知道被甩到哪裡,她也不敢尋找拖鞋,赤著腳,像個遊魂一樣向廚房走去。

樊弘偉悻悻然再一次呸了一口: “無趣!”一開始打她,顧文嬌還會反抗,一邊尖叫一邊奮力反擊的模樣實在是可愛之極。可是越到後來,越沒意思,顧文嬌不動不叫不反抗,像一條放在砧板上任他宰割的魚,一點成就感都沒有,讓他越來越沒有興趣。

顧文嬌忍著痛,到廚房倒了一杯茶,

看著玻璃杯裡暗紅的涼茶茶水,她嘴角扯了扯,往杯子裡吐了一口唾沫。

唾沫帶著血沫,很快就與涼茶融為一體,什麼也看不出來。顧文嬌端著茶送到樊弘偉手中,眼裡不自覺帶出絲興奮。樊弘偉警覺地看了她一眼,右手一抬,一杯茶儘數潑在她臉上: “賤貨!”

樊弘偉的臉色陰沉得可怕,一拳頭過去,徑直擂向顧文嬌的前胸。顧文嬌胸口一陣劇痛,引發咳嗽,一股鹹腥味湧上來, "嘔……"地一聲,她吐了。

嘔吐物裡夾雜著一些血沫,看著很嚇人。可是顧文嬌卻不哭不喊,迅速雙手抱住身體,蜷縮成一團,蹲在嘔吐物旁邊。結婚六年,她太了解樊弘偉,越反抗他越起勁,不如以靜製動,或許還能早點結束這個過程。

樊弘偉果然住了手,他居高臨下看著顧文嬌,厲聲嗬斥道: “倒杯茶都倒不好,我還要你這個老婆做什麼?"

顧文嬌沒有說話。

樊弘偉看她沒有反應,心中那股邪火又升了上來,他冷哼一聲:“你就是個沒用的東西,是個眼睜睜看著自己媽媽被殺而不知道反抗的廢物,除了我,誰還會要你?!"

不堪的往事、痛苦的回憶湧入腦海,成功激怒原本已經失去鬥誌的顧文嬌,她猛地抬頭: “我沒有不反抗!我隻是不知道她會被人殺害,我不知道——"

樊弘偉嫌惡地看一眼客廳地板上的嘔吐物,操起手中玻璃杯,狠狠砸向顧文嬌: “你就是個慫貨,沒用的慫貨!"

肩膀被玻璃杯砸中,顧文嬌的身體晃了晃。"砰!呲——"杯子砸在地麵,玻璃碎片四散迸裂。

臥室房門突然打開,一個五歲左右的小男孩穿著棉綢睡衣,赤腳站在地麵,帶著哭腔喊: “媽媽,爸爸……"

樊弘偉停止毆打,橫了顧文嬌一眼,丟下一屋子狼狽,跨過地麵玻璃渣子,抱起兒子,滿臉堆笑: "天寶,來,爸爸抱,不怕不怕,爸媽鬨著玩呢。"

顧文嬌抱臂蹲在地麵,看著地麵碎裂的玻璃碎片,眼中淚水終於落下,嘴裡喃喃自語: “媽媽,媽媽……"

生活是怎麼變成這樣的呢?顧文嬌的人生原本一切順利。

1982年5月,顧文嬌二十歲

,還在大專讀護理專業,在身為護士長的媽媽周金鳳的安排下,進入

第三人民醫院婦產科當實習護士,眼看著五月底實習一結束,就能順利畢業,分配進三醫院接母親的班,這就是她清晰的人生軌跡。

顧文嬌的父親在五福路郵政局工作,因為母親所在的三醫院住房條件不錯,就在母親這邊申請了住房。七十年代末蓋的新樓房,兩房一廳,五樓磚混結構,顧文嬌現在都記得,當時全家人搬進四樓新房的時候,看著窗明幾淨、寬敞舒適的房子,歡喜得跳了起來。

套房,兩房一廳,七十幾個平方米,這在八十年代可是極為優越的住房條件,要不是因為周金鳳是護士長、資曆高、業務水平強、人緣好,根本就分不到。可是,五月十五的那一天,一切都變了模樣。

那一天父親出差不在家,顧文嬌和母親一起上的白班,晚上九點已經洗過澡,母女倆高高興興坐在沙發上看電視。

黑白電視機上,正在上演熱播的電視劇《霍元甲》,母女倆看得入了迷,樓上忽然傳來一聲巨大的聲響。

"轟!"

周金鳳愣了一下,轉頭看向陽台,皺眉問: “你胡阿姨家,在搞什麼鬼?”

劇情正在要緊處,顧文嬌毫不在意地揮了揮手: "彆理他們,快看快看,霍元甲要上擂台了!"周金鳳豎起耳朵聽了聽,家家戶戶都在看電視,外麵傳來的都是同樣的音樂和對白。剛才的巨響仿佛是幻聽一樣,從來不曾出現。

第二集結束,電視裡開始放片尾曲《誰知我心》。

“隨風遠飄,前麵遠望路遙遙。人生必須奮鬥,煩惱怎會少。同苦與甘,誰管甘苦知多少。如今身邊有你,誰理會前路。無儘,惡兆……"

母女倆聽得入了神,沉浸在劇情中有些難以自拔。“趙倩男好可憐啊。”“是啊,霍元甲身為大俠,也有無可奈何的時候。”

“轟!”

突然,樓上再一次傳來巨響,顧文嬌與周金鳳對視一眼,目光從電視機上轉向門口。

"怎麼回事?"

"樓上胡阿姨家櫃子倒了吧?這麼大聲音。"“我上去看看?好好的怎麼櫃子倒了?不會是他們夫妻兩個打架吧。”

樓上是五樓頂層,住的

是周金鳳的好友、胡琳珍醫生,胡琳珍的丈夫熊濤在儲蓄所當所長,和周金鳳家一樣,隻有一個獨生女,家裡條件還不錯。這兩年不知道為什麼,夫妻兩個總在吵架,不太安生。

現在聽到這一聲巨大的聲響,周金鳳以為胡琳珍又和熊濤打了起來,猶豫著要不要上去勸架。

顧文嬌不喜歡熊濤,總覺得他有了點錢就飄,在樓道裡碰到的時候喜歡將胳膊底下夾著的國際大牌皮包、手腕上戴著的品牌金表秀了又秀,偶爾還會譏諷她。

“你媽是護士,怎麼還想讓你當護士?聽你熊叔叔一句勸,護士乾的就是侍候人的活,工資又少,上班還累,夜班一上就是一晚上,連家都顧不上,女人嘛,隻要把家管好就行,搞那麼累做什麼!"

偏偏熊濤是長輩,顧文嬌不好頂嘴,隻能胡亂應付幾句。到後來,隻要看到熊濤,顧文嬌就會有意識地避開,免得被他手腕上的金表晃花了眼,被他那得意炫耀的嘴臉刺了心。

見母親要上去管閒事,顧文嬌撇了撇嘴: “媽,你彆管他們。人家夫妻打架,床頭打架床尾和,你過去討人嫌。"

周金鳳猶豫了一下: “行……”

“轟!”話音未落,又是一聲巨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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