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顧文嬌(2 / 2)

一旦有了這個心思,趙向晚便開始專注研究案卷。

從案卷記錄來看,當年熊濤滅門慘案中,有一個住在樓下的鄰居周金鳳,因為上樓查看而被殺。

周金鳳的女兒顧文嬌當時也聽到了樓上的響動,隻是以為是夫妻爭吵而沒有在意。

從當時接到報警的派出所反饋來看,顧文嬌非常執著,即使時隔十年,依舊每個月來一趟,詢問案件進展。

趙向晚

與何明玉商量,會不會有一些細節,當時被忽視?兩人想著既然顧文嬌如此執著,沒有遺忘母親被殺的仇恨,那說不定可以從她哪裡尋找到突破口。

畢竟,時間流逝,逝者已矣,就連周金鳳的丈夫都再婚生子,隻有顧文嬌還一直記掛著母親被殺案。有時候,堅持才能勝利,是不是?

何明玉問: "能不能再回憶一下當時的場景?儘量清晰,不要放過任何一個細節。"

周金鳳被殺案已經過去十年之久,早就沒有什麼人記得。往常都是顧文嬌往派出所跑,一次又一次地追問進展。現在有公安局的刑警主動過來,顧文嬌很感動,努力在腦海中搜尋過往記憶,努力講得詳細。

何明玉聽完,又追問了幾個細節。

“你推開門上樓的時候,說聞到了血腥味和硝煙味,除此之外,還有什麼特殊的氣味?比如,煙味、香水味、汗味等?"人類對於氣味的記憶,遠比畫麵、聲音的記憶更為久遠。

顧文嬌仔細回想了一下,搖了搖頭: “當時隻記得這兩種味道。我在醫院婦產科實習,聞到血腥味的時候比較多,所以很敏感。至於硝煙味,感覺有點像過年時放鞭炮時的味道。兩種味道混在一起,我現在隻要一想起來,就會肺痛,喘不上氣來。"

五四式手.槍體積小、重量輕、攜帶方便,威力巨大,彈匣可容八發。

顧文嬌與周金鳳聽到的第一聲槍響,是《霍元甲》第二集播放之時,對照當時的情節內容,應該

是8:50左右,到片尾曲播放之時,也就是9:00,開了第兩槍,再到周金鳳猶豫要不要上樓,差不

多9:03,又是兩槍。

再加上對著周金鳳腦袋開的一槍,一共五發子彈。也許是害怕被警察繼續追查,凶手將手.槍扔在現場,帶著財物逃之夭夭。

醫院單元樓裡雖然聽到巨響,但一來因為大家都在看電視劇,不太想管閒事,二來被掩蓋在電視聲音之下,沒人想到會是槍聲,隻以為是家具倒地。如果不是顧文嬌出來,抱著周金鳳的屍體尖叫呼救,恐怕依然沒有人注意到熊濤家發生的災禍。

"你是什麼時候開門出來的?"

“我媽上樓的時候片尾曲剛剛開始播放,我沒有跟上,後來一直等到9:15,我看媽媽還沒有回來,就開

門上樓。"

9:05周金鳳上樓,到9:15,一共十分鐘的時間,凶手已經逃得很遠。

聽到這裡,何明玉輕歎一聲。

當時這樁滅門慘案轟動星市,市領導責令公安局全力偵查。但由於當時技術有限,再加上罪犯狡猾、反偵查意識強,最終成為一綜懸案。

第一,凶手選擇的時機。周末晚上,8:30-9:00之間,正是《霍元甲》熱播之時,凶手堂而皇之敲門進屋,無人防備、無人留意。

第二,凶手選擇的地點。三醫院位於鬨市區,家屬區與門診樓、住院部僅一牆之隔,平時進出的人員很雜,管得也不嚴。傳達室的老頭眼睛不太好,每天抱著個收音機聽,根本不管事兒。

第三,凶手戴手套行事,沒有留下完整指紋。現場除了門框邊半個模糊指紋、三雙鞋印之外,沒有留下其他痕跡。從鞋印來看,就是最普通的解放牌膠鞋,新鞋。三人身高、體重、走姿都沒有特殊

特征,普通高矮、普通胖瘦,沒有內外八字,沒有長短腳,什麼也沒有….…

唯一能夠肯定的是,凶手應該與熊濤或者胡琳珍認識,並且知道他家裡有錢。不過熊濤天生愛熱鬨,狐朋狗友眾多,胡琳珍又是資深婦產科醫生,接生過無數新生兒,孕婦家屬不知道有多少認得她。

警察當年排查過無數人,都一無所獲。

何明玉再問了幾個問題,顧文嬌腦子裡記得的東西,早就被倒過來、倒過去地說過無數遍,實在沒辦法提供更多的線索。

到後來,顧文嬌急切地握著何明玉的手: “我,我記得的都告訴你們了,什麼時候可以抓到凶手?我媽媽不能就這樣枉死!我媽媽是為了幫助胡阿姨他們,才會上樓,她是個好人,是個非常、非常好的人!你們警察不都是懲惡揚善嗎?我媽媽是個好人,求你們,幫她申冤!"

何明玉有些難過,低下頭正要勸慰幾句,卻看到顧文嬌的手腕上露出青紫痕跡,目光一冷,把手握住她右手,輕輕掀起衣袖。

斑斑駁駁的青紫、瘢淤,以及疤痕,自手腕到手肘,到處可見,觸目驚心。"怎麼回事?"何明玉抬眸看著顧文嬌。

顧文嬌十年前母親枉死,至今凶手沒有找到,身為警察,何明玉對顧文嬌有一分說不清、道不明的歉疚。看到她身上的傷,整個

人便憤怒了。

顧文嬌苦笑一聲,掙開何明玉的手,垂下眼簾,細心將衣袖放下,掩住手上的傷: "沒什麼。"【樊弘偉那個畜生,喝醉酒就發瘋打人。我有什麼辦法?我自己就是學護理的,這點傷隻是皮外傷,養養就好,告到派出所都沒人管。這位警察同誌是個好人,還知道關心我的傷。】

聽到這裡,趙向晚眼中閃過一道寒光。又是家暴!周老師還說什麼男人保護女人,殊不知往往傷害女人的,是男人。

樊弘偉?趙向晚忽然後知後覺。這個名字……趙向晚問: "你的丈夫叫什麼名字?"

顧文嬌嘴角向右上方一撇,露出一個鄙夷的眼神: “樊弘偉。”趙向晚繼續追問: “哪個單位上班?什麼職位?”

要是普通女人,聽到警察追問丈夫的情況,都會有些警覺,至少要反問一句:你問這個乾什麼?

可是顧文嬌似乎根本就不在意,看一眼趙向晚: "市城建局,拆遷辦主任,樊弘偉。"

何明玉眉頭緊皺: “他打你?”

顧文嬌雙手抱臂,向牆角靠了靠,仿佛要尋求什麼保護: “是。”

看到明顯已經有些逆來順受的顧文嬌,何明玉心裡有些堵得慌: “彆怕。他要是再打你,你就報

警。"

顧文嬌忽然抬起頭,直直地盯著何明玉,語帶嘲諷: “報警?報警有用嗎?我這點傷,軟組織挫傷,如果進入驗傷環節,恐怕連輕傷都算不上吧?我查過的,像肋骨骨折、指骨骨折、耳膜穿孔、流產……都隻是輕微傷,入刑嗎?"

何明玉與趙向晚不知道如何回答她的話。

顧文嬌忽然就笑了起來: “你看,你們兩位警察都沒辦法回答我這個問題。我報警,警察把他抓走,因為是夫妻內部矛盾,於是進行批評教育,最多拘留兩天,有什麼用?等他出來,變本加厲。"

趙向晚咬著唇,雙目微眯,心中憤慨,卻也沒有辦法。

目前我們國家還沒有對家暴出台相應法律法規,除非傷重,才會按照故意傷害罪入刑,但由於雙方是夫妻關係,不管是派出所還是法院,都會考慮雙方的婚姻狀態,以批評教育為主。

社會、單位、親

戚……似乎每個人都在努力規勸女人。

——他為什麼打你不打彆人?是不是你這個妻子也有做得不對的地方?——為了孩子,忍忍算了。

——我們已經批評過他,他說了會改的。——當初是你選的人,就算是錯了也得受著。

樊弘偉狡猾異常,下手有輕重。

按照法律規定,麵部塊狀瘢痕,單塊麵積三平方厘米以上或多塊麵積累計五平方厘米以上;麵部片狀細小瘢痕或者色素異常,麵積累計八平方厘米以上、眶壁骨折、鼻骨粉碎性骨折、牙齒脫落等,都屬於輕傷二級。所以他儘量不對麵部下手,避免定罪入刑。

頸部、胳膊、大腿等處的軟組織挫傷,有些連輕微傷都不算,他專挑這些地方下手,隻要不斷骨頭,連警察都管不著,他根本就不怕。

藥房氣氛一時之間有些凝重。

顧文嬌抱臂靠牆而立,看著眼前兩名女警,深呼吸三次,努力讓自己的情緒平靜下來。她們是來幫助自己的,不是來對付、嘲笑自己的,不應該將這份不滿情緒發泄在她們身上。

【樊弘偉是個畜生,可是天寶乖巧聽話。我和她們說這些做什麼?這兩個女警看著年紀並不大,眉眼疏朗,應該還沒有成家吧?她們哪裡懂得夫妻之間的恩恩怨怨、糾糾結結?唉!能夠有人和我一起說說我媽媽的事,我就該感激了,何必說這些煩人的事情。】

想到這裡,顧文嬌努力擠出一個笑臉,隻是可惜這兩天心情實在不好,擠出來的笑容看著很僵硬: “那個,我沒有怪你們的意思,謝謝你們過來關心我媽媽的案子。市公安局重案組,何明玉、趙向晚是吧?我記得你們了,以後要是我想起來什麼,或者有什麼事,可以去找你嗎?"

何明玉也打疊起精神,點頭道: “可以的。你要是需要幫助,就來找我。”

趙向晚看著顧文嬌,腦中忽然有了一個想法:如果想了解樊弘偉的發家史,還有比問顧文嬌更短的路徑嗎?沒有了!

朱飛鵬他們在城建局附近打聽,不如她就從顧文嬌入手,問一問樊弘偉的基本情況。

說乾就乾。

趙向晚拖過來一把椅子,坐在顧文嬌對麵,微笑道: "顧姐,你中午應該有一個小時的休息時間吧?能不能問你幾個關於樊弘偉的問題?"

何明玉與趙向

晚配合默契,立刻示意顧文嬌坐下,自己也找了個地方坐下,靜等趙向晚提問。

看到趙向晚這個架勢,顧文嬌終於有了點反應: “樊弘偉有什麼問題嗎?你們要調查他?”【天可憐見,終於有人想要調查他。最好是把他抓去坐牢!如果能夠把他送進監獄,我的苦日子才算是到了頭。】

趙向晚抬眸與顧文嬌目光相對,看她眼睛裡透出躍躍欲試的興奮,不知道為什麼既難過又高興。

難過的是,顧文嬌的婚姻生活到底有多麼不幸,才會讓她巴不得有人查丈夫、最好把他送進監獄。

高興的是,雖然被家暴,顧文嬌內心的反抗精神卻一直都沒有被磨滅。不像章亞嵐的媽媽,被打得多了,隻要有一天打得輕了還會感激涕零。

趙向晚問: “你和樊弘偉是怎麼認識的?”

顧文嬌回憶了一下: “85年吧,我媽去世三年,我爸再婚老婆生了一個兒子,我感覺人生一片灰暗。五月十五日是我媽的忌日,我到墓地上墳回來,路上遇到混混調戲,是樊弘偉救了我。後來他追求我追到醫院來,表現得非常熱情,我以為遇到真愛,而且是我媽冥冥之中送來的女婿,所以很快就接受了他。"

因為是到墓地上墳之後結識,英雄救美,所以顧文嬌會認為樊弘偉是命定的姻緣。到底是命定,還是預先安排?

不等趙向晚提問,顧文嬌冷笑一聲說: “結婚後,我在家裡見到了當時調戲我的混混,這才知道一切都是樊弘偉自導自演的一出戲。你們說,可笑不可笑?"

趙向晚: “暫且不糾結他是否在演戲,我想知道他刻意接近你的目的是什麼?”

顧文嬌搖頭: “我自認隻有中人之姿,也並不溫柔可愛,誰知道他怎麼就看上了我?我呸!我寧可他不要看上我。"

趙向晚打量著顧文嬌。的確,顧文嬌身形瘦小,圓臉、細眉小眼,鼻子周邊散布著幾點小雀斑,模樣不算出眾。她又在藥房工作,平時接觸人少,樊弘偉從哪裡認得她,又被她吸引,以至於非要設個局來誘她動心?

將這點疑惑按下,趙向晚繼續詢問: “你認得樊弘偉的時候,他在做什麼?”

顧文嬌回答: “他當時在城建局給楊旭剛局長開車,沒有正式編製,不過因為會拍馬屁,又有一幫子兄弟,很得楊局長的歡心。當時我爸反對,嫌

他沒有正式工作,抽煙喝酒,江湖氣息濃厚,可是我一直恨我爸忘記我媽太快,根本不理他。他越反對,我越堅持,85年5月認得樊弘偉,年底就和他領證結婚。"

趙向晚點了點頭。是了,周金鳳死後第三年,丈夫再婚生子。顧文嬌與母親關係親近,生氣能夠理解。

"樊弘偉從一個臨時工,一步步走到副科級乾部,能力很強啊。"

聽到趙向晚這句話,顧文嬌一臉的鄙夷: “他,能力很強?嗬嗬。他就是會裝!人前裝著一幅向上好市民的模樣,走到路上要是遇到旁人亂丟煙頭,他甚至還會上去規勸幾句,彎腰把煙頭撿起放到垃圾桶裡。可是人後呢?你是沒見過他拿著鋼管、鐵棍,和幾個兄弟一起打群架的樣子。反正隻要領導一句話,他就衝鋒在前,不管是什麼拆遷難題,他都能搞定。他不升官,誰升官?"

聽完顧文嬌的話,趙向晚心中忽然有了一個想法。

上一頁 書頁/目錄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