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慎獨(1 / 2)

賈慎獨生於1948年,他的名字是村裡一位飽讀詩書的老秀才取的。

慎獨二字,出自《禮記·大學》:君子必慎其獨也。意思是說即使獨處也應謹慎從事,自覺遵守各種道德準則。

他自幼聰明,雖然出身農村,讀書條件一般,但一路求學順利無比,十七歲順利考入湘省大學建築係,師從建築大師朱成嶺,因為成績優秀、表現突出順利留校成為朱成嶺教授的助教。

賈慎獨一步步走到現在,成為湘省大學知名教授,每年承接上百萬科研項目,自認為得益於“慎獨”二字。哪怕獨自一人,他都謹慎行事,絕不讓人抓住一絲把柄。

現在陡然被趙向晚喊破殺人之事,他整個人完全檬了。可是,一瞬間的緊張之後,他意識到自己反應過激,緊繃的肌肉漸漸放鬆,思維開始恢複正常。

【這小姑娘看著才十幾、二十歲,眉眼間稚氣未脫,應該還在讀書吧?不是警察,她應該不是警察。警察因為長期與罪犯打交道,身上都帶著一股淩厲之氣,她看著不太像。不要急,不要慌,先聽聽她怎麼說。

殺人?年輕時不懂事的確親自動手殺過三個,但後來年紀越來越大,行事越來越謹慎,老師權威那麼大,殺人何必親自動手?言語也可殺人,站在道德製高點上,他自己要死,乾我什麼事?】

不過0.5秒的時間,賈慎獨、趙向晚目光對視之間,腦中已是閃過無數個念頭。趙向晚問完那句話之後,整個人僵住沒有動。賈慎獨後退半步之後,整個人也僵住沒有動。

朱飛鵬覺察到這兩人異常的動靜,走過來詢問: “怎麼了?”

朱飛鵬的出現迅速打破僵局,賈慎獨收回保持防禦姿勢的手,背在身後,冷哼一聲: “無知小兒。"

趙向晚沒有退縮,再次重複剛才的問題: "你,殺過人嗎?"

朱飛鵬聽到“殺人”二字,立刻警惕起來,與何明玉交換了一個眼神,一左一右站在賈慎獨身旁,觀察他的反應,提防他逃跑。

賈慎獨已經完成心理建設,鎮定自若: "“這裡是大學校園,學習知識、探索未來的聖殿,豈容你在這裡信口雌黃!我是一名教師,教書育人是我的職責,哪裡會殺什麼人?真是可笑!"

說罷,他踩著拖鞋,從趙向晚身邊走過。

/>“啪嗒!啪嗒!”

拖鞋的聲音在水泥地麵上踩過,發出刺耳的聲音。

短暫的交鋒之後,趙向晚不想打草驚蛇,於是提高音量說了一句: “賈老師,舌上有龍泉,殺人不見血,請你多留口德,不要再鬨出人命來。"

賈慎獨停下腳步,轉身看著趙向晚。

【舌上有龍泉,殺人不見血?原來她問我有沒有殺過人是這個意思,唉!我一生謹慎,差點在小姑娘這裡翻了船。】

確定不是自己殺人被警察發現之後,賈慎獨整個人放鬆下來,冷冷地看了趙向晚一眼,用眼睛餘光觀察著施啟燕的反應。

"水能載舟、亦能覆舟。抗壓能力是每個成功人士必備的素質,如果一點點困難就放棄,那怎麼可能成功?這樣的話,我對每一屆研究生都會說。我培養了那麼多研究生,他們都已經成為建築領域頂尖人才,也隻有施啟燕這一個哭著喊著要跳樓。這個世界本就殘酷,強者生存,弱者淘汰。她自甘墮落,怪得了誰?"

到現在,賈慎獨還在給施啟燕增加精神壓力,他這是要做什麼?想到他剛才心中想的:老師權威那麼大,殺人何必親自動手?言語也可殺人,站在道德製高點上,他自己要死,乾我什麼事?趙向晚有一種感覺——賈慎獨就是想要施啟燕去死!

趙向晚身體微微前傾,湊近賈慎獨,用隻有兩個人的聲音說道:“如果弱者淘汰,那像你這麼矮小醜陋的人,為什麼沒有去死?"

賈慎獨的神情一凜,目光裡噴射出掩飾不住的怨毒,厲聲喝道:“你是誰?你什麼意思?”

打人不打臉,揭人不揭短。果然,像賈慎獨這種習慣於高高在上的人,最怕彆人戳他短處。

趙向晚不清楚賈慎獨在為人處世、學問能力上有什麼短處,但外貌上的問題,是個人都能看得出來,不妨刺激他一下。

【上一個這麼說我的人,已經被我掐死埋在老屋茅廁那口大缸底下,讓她天天被屎臭熏、日日被尿水淋。這丫頭是誰?她怎麼敢!】

終於探聽到他殺人藏屍的線索,趙向晚沒有步步緊逼,見好就收,嘲諷一笑: “你看,如果我這樣說你,你是不是也會憤怒?語言暴力,也是暴力的一種,言語可以殺人,你是老師應該知道。"

賈慎獨萬萬沒有想到,自己向來引以為

傲的控製他人能力在趙向晚麵前破了功,他不僅沒有挑起對方情緒,反而被她帶著走。

一顆心忽上忽下。

這種失控的感覺,讓他警醒。——不對,這個姑娘有問題,她的眼睛裡透著一種奇怪的光芒,似乎能夠看透人心。

這一份警醒,讓賈慎獨剛才那冷硬傲慢的態度軟和下來,沒有再繼續刺激施啟燕,隻是回了一句: “我是老師,看到學生有問題肯定要進行批評教育,有什麼問題?”

趙向晚後退半步,與賈慎獨離得遠了一些,目光依然盯著他那張醜陋的臉,提高音量: “如果強者生存、弱者淘汰,那我敢問一句,各位都是強者嗎?當淘汰的那一天臨到你們頭上,還有臉說出這樣的話嗎?"

建築學院門廳外的圍觀群眾還沒有完全散開,全都聽到了她那清澈而響亮的聲音。

方書記也意識到賈慎獨那些話表麵聽著無懈可擊,但實際上對剛剛從死亡線上救回來的施啟燕影響很不好,趙向晚站出來說話正中他下懷,趕緊跟著說: “對對對,這位小同誌說得好。我們每個人都會有脆弱的一麵,不可能永遠強大,對吧?"

趙向晚轉頭看著施啟燕: "施啟燕,我剛剛和你說過,他就是故意打擊你,當著這麼多人的麵用冠冕堂皇的話來道德綁架你。你媽媽從縫紉機廠都趕過來了,布鞋跑丟;可是你的老師就在校園裡,拖鞋穿在腳上什麼泥塵都沒有沾,半個小時之後才施施然而來。兩廂對比,誰更在乎你?你應該更相信誰?"

所有人的目光都望向賈慎獨的腳。

那是一雙普通的藍色塑料拖鞋,一般人在夏天會穿著拖鞋散步,但因為無絆無跟,跑動起來很容易掉。

發現施啟燕跳樓之後,學院第一時間通知她的研究生導師,賈慎獨明明在學校,為什麼直到半個小時之後才趕來?剛才所有人都在為施啟燕的生死揪心,著急著她的導師怎麼還沒有來,怎麼賈慎獨一點也不著急?

如果跑動,肯定鞋子會掉,然後腳掌、鞋子都會沾泥土灰塵。可是他的腳掌、拖鞋什麼泥土都沒有沾上。光看拖鞋,就知道他是慢悠悠走水泥路過來的。明顯沒有把學生的生死放在心上。垃圾!

“我記得賈老師住在五區六棟,家裡裝了電話,走路到建築學院的話,最多十分鐘,他這是忙什麼去了?警察消防學院領導都來了,他還

沒來。"

"施啟燕要是真的跳了樓,他現在才過來連收屍都不用,我呸!"

“是啊,施啟燕的媽媽在縫紉廠工作,到這裡得二十多分鐘。還有消防、警察、施啟燕的同學都趕過來,還在樓頂苦口婆心地勸了差不多十分鐘吧,才把她救下來。這麼多人都著急得要命,怎麼她導師一點也不擔憂?"

“就算施啟燕自殺不對,但作為研究生導師,必要的關心還是要有的吧?就算是教育學生勇敢麵對挫折與困難,也不應該趕在這個時候吧?這不是往人心裡戳刀子嗎?"

這一回,在趙向晚的引導之下,群眾的眼睛終於雪亮了一回。

賈慎獨沒想到趙向晚的眼睛如此毒辣,抓住自己來得晚、來得從容做文章,他在腦子裡飛快思索著應對措施,嘴上卻半點不服輸。

“我隻要進入工作狀態,什麼聲音都聽不到,接到通知的時候就已經晚了。再說了,神仙救不了要死的鬼,施啟燕如果真心赴死,難道我過來就有用嗎?"

我靠!這貨前麵一句話還勉強算是解釋,但後麵那句翻譯過來是——她想死,和我有什麼關係?太冷漠了!

趙向晚冷笑道: “所以,我們這麼多人站在這裡,勸慰她、關心她、陪伴她,真心實意地擔心她,難道都是無用的?"

一句話激起眾怒。

對啊,大家頂著大太陽,看著施啟燕搖搖欲墜的身影膽戰心驚,扯的扯被子、打的打電話、還有幾個保安跑到樓上去守著,如果像賈慎獨所講的“神仙救不了要死的鬼”,那豈不是大家都成了吃飽了飯沒事乾?!

剛才一直站在樓頂等待救援機會的三個學校保安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其中一個外形粗豪的漢子站了出來,抹了把臉上的汗,大步走過來,站在賈慎獨麵前,往他麵前的水泥地吐了一口口水,粗著嗓門破口大罵。

“他媽的,我看你讀書是從屁.眼裡讀進去的吧?學問高有什麼用?你一個當老師的,一點慈悲心腸都沒有,還說什麼她要真心想死,你來也沒有用。怎麼沒有用?但凡你有一點點良心,說幾句暖心的話,幫她解決解決實際困難,說不定她就不想死了。

什麼大學教授,我看完全不是個人!老子從一樓爬到六樓,頂著這三伏天的毒太陽站在樓頂盯著,就想著能把這姑娘給勸下來。

人家小姑娘讀書讀到研究生容易嗎?多一點點溫暖、多一點點關心,大家不都會好起來嗎?什麼強者生存、弱者淘汰?就是屁話!都是爹生媽養的,誰比誰高貴?!"

人群裡爆發出轟然大叫: "好——"

那名保安受到鼓勵,更加來勁,衝著賈慎獨揮了揮拳頭: “什麼叫強?什麼叫弱?你雖然書讀得比我多、學問比我深、社會地位比我高,可是那又怎麼樣?我力氣比你大,個子比你高,年紀比你輕,要是打起架來,我強、你弱!是不是應該你淘汰,老子生存?"

太痛快了!所有人都鼓起掌來。

"說得好!"

“強與弱本來就是相對的,哪有強者恒強的道理?”“賈老師的言論太不合時宜了,有逼死學生之嫌。”

“我記得,三年前賈老師也有一個研究生在家裡試圖自殺?不過因為當時是過年在家,人也救治及時沒有死,家長這才沒有來鬨,後來聽說放棄了學位。"

原本將腦袋藏在母親懷裡,像隻避難的鴕鳥一樣的施啟燕聽到眾人的議論,漸漸抬起頭來,露出一隻眼睛觀察著外麵的世界。

剛才旁觀者的冷言冷語、賈教授的尖銳話語,路芝英都聽在耳朵裡,刺得心一直在痛。她沒什麼口才,不知道怎麼反駁,隻知道要護著女兒,趕緊離開這裡。

可是現在趙向晚站了出來,隻用幾句話就讓大家看清楚事實,並成功挑動眾怒,讓所有人都指責賈慎獨,這讓她感覺到從所未有的痛快。

——太好了!太好了!終於有人幫女兒說話,終於有人幫她罵那個姓賈的教授了。

暢快淋漓的話語中,路芝英漸漸鬆開一直護著女兒的手,整個人挺直腰杆。施啟燕也離開母親懷抱,定定地看著眼前那個侃侃而談的保安。什麼強者生存、弱者淘汰?就是屁話!都是爹生媽養的,誰比誰高貴?聽到這句話,仿佛有亮光照進黑暗,母女倆同時得到救贖,眼中有了光彩。

是啊,眾生平等。沒有誰比誰高貴。誰也沒有權力打擊、壓榨、欺負人!

賈慎獨麵色鐵青,愣愣地看著衝自己揮舞拳頭的保安。

他敢打壓學生,因為老師在學生麵前天生帶有權威性,如果學生不聽話,老師總有辦法對付他;可是,這個保安是學校職工,隸屬後勤部門,一

樣領學校工資,賈慎獨沒有一點辦法對付他。

平生第一次,一種深深的無力感湧上賈慎獨的心頭,他咬著牙,從齒縫裡擠出一句: “不知所謂!"匆匆離開。

看著他雙肩垮塌的倉惶背影,趙向晚嘴角微微上勾。

何明玉走到她身邊,順著她的目光看向賈慎獨的背影: "怎麼了?有什麼不對勁?"趙向晚微笑道: “也許,我們重案組又有事做了。”朱飛鵬與何明玉和趙向晚相處時間長了,已經形成默契,異口同聲地說: “你要查他?”

趙向晚說看不慣徐俊才始亂終棄,說要查他,於是查出一樁校園投毒案;

趙向晚說看不慣樊弘偉囂張跋扈,說要查他,於是查出三樁大案:派出所所長被殺案、三醫院搶劫滅門慘案、水庫沉屍案。

現在趙向晚說要查賈慎獨,隻怕……有大案!

朱飛鵬頓時來了興致,眉毛一挑: "怎麼查?他有什麼問題?"

趙向晚看向站在人群之中、跟著眾人一起為那個仗義執言保安鼓掌歡呼的顧之光,壓低聲音:“我們先讓顧之光查一查賈慎獨的情況,我懷疑……這個人手上有人命案。”

朱飛鵬的眼睛一下子瞪得老大: "怎麼會?"

不就是個牙尖嘴利的知識分子嗎?不就是個對學生嚴苛的教授嗎?不就是個冷漠自私崇拜強者的老師嗎?怎麼就成了手上有人命案?

趙向晚微笑: “剛才我想提醒他,語言暴力、語言刺激也能逼死一個人,所以故意問了他一句,你殺過人嗎?原本我以為他會鄙視或者憤怒,等勾得他情緒波動之後我再來入正題。可是……我沒有想到他會是那樣的反應。你們還記不記得他的反應?"

何明玉點頭: “記得,很反常。正常人聽到這一句話,大都會立刻否定,或者反問,可是他當時

的第一反應是後退半步,整個人變得警惕起來。"

趙向晚道: “是啊,你也察覺到他的異常了。我與他麵對麵站著,看得清清楚楚,他的瞳孔陡然一縮,這代表恐懼。隨後他往後退了半步,左腳在前,右腳在後,雙臂微抬,左臂橫放,右拳緊握,這是一種人類遇到敵人時下意識的防禦反應。"

賈慎獨剛剛後退的畫麵記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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