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式各樣的書擺在他麵前的書櫃上,他甚至還能看到他抽出書冊後形成的空格。
他瞪著那塊空格,然後就看到站著櫃台後麵的穿著圍裙的黑發少年以極快地速度,幾乎是閃瞬間來到書櫃的過道。
他來到後也不靠近,僅僅隻是他看著他手裡的書,又定睛看著他的神情,像是在分辨什麼,片刻之後,他落下判定詞:“不是這個點。”
話音落下,太宰再一次看到電子時鐘從16:20:01一跳,變成了16:18:02。
員工室大門被拉開,穿著圍裙的黑發少年大步而來。
得出結論:初始點不同,證明這個時間的神明也同樣受世界修正的影響。
維持著靜默的動作,太宰繼續思索著,直到黑發的少年說出否定詞句。然後,時間又一次被逆轉,電子時鐘從16:18:03變成16:15:03。
五秒鐘後,穿著學校製服的少年從大門徑直衝來——結論:雖然趕來的時間越來越長,但每次都直衝這裡,證明他也擁有世界修正前的記憶。
時間又從16:15:05變成16:10:05。
八秒鐘後,背著書包穿著製服的少年帶著一身塵土出現在他麵前——結論:唔……從塵土的數量看,他有理由懷疑這人應該剛下電車,不,應該是直接跳了電車,然後跑過來的。
再從16:09:03變成16:07:03。
再再從16:07:03變成……
……
就這樣看著時間一次又一次地跳動,太宰他……太宰他麻木了。
他開始盤腿坐下,任憑身後的黑色大衣將過道覆蓋,等待對方從遠方趕回來的同時再次翻開手裡的‘書’——這本在彆人看來再普通不過的《完全自殺手冊》,在他看來卻相當於世界的讖語。
對,就是讖語。
雖然是在這間偏僻的書店找到的,但他可以肯定的是這本‘書’並不是普通的書,它是一本世界上獨一無二的‘書’,相當於世界的本源,任何人在其上書寫願望都會得到實現,除了他。
因為‘人間失格’。
作為世界唯一的究極反異能者,他的異能和無所不能的書形成了一個特異點,通過這個特異點,他讀到了另一個世界的自己的記憶,那是一段足夠令他徹底沉入深淵的記憶——與友人相聚時的歡樂落寞,死彆時的絕望哀慟,對自己無法施以援救的憎恨……
剛剛被壓製下去的濃烈的情緒再一次翻湧上來,就如同狂風暴雨下漆黑可怖的潮水將他淹沒,鳶色的瞳孔縮緊,但這一次他沒有任憑自己沉浸,雖然雙手還是抑製不住地發出微弱的顫抖。
“看來確實是因為這本書。”
清朗的聲音響起。
太宰驀然抬起頭,這才發現逆轉時間的黑發少年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回來了,正蹲在兩米之外,安靜地看著他。
這是一個相對安全的距離,能夠和他溝通,又不會激起他的抗拒意識——看來對方是個很會把控距離的人。
時間一點點過去,電子時鐘再一次跳到16:24:03秒。
這一次,櫃台的電腦沒有發出‘嘀——’地一聲——這是當然的,畢竟他們兩人現在都蹲在書櫃邊。
太宰沉默了片刻,從口袋裡再次摸出那塊五百日元的硬幣,鄭重其事地拋到對方手裡。
“這本書我已經買下來了。”
他這麼說時,其實已經做好會被這個強大的異能者搶走‘書’的準備了。
這是一個強大的時間係異能者,他可以將時間回撥到他拿到‘書’之前,然後正大光明的將‘書’占為己有。
但柊真白沒有,他看著這塊嶄新的硬幣,又看了看太宰,最後接了過來,三秒後,他像是恍悟般,以一種極其平靜的語調說出震驚的話:“我還沒錄入櫃台,你怎麼知道是五百日元?”
太宰:“……”
柊真白:“所以,你是真的有記憶。”
太宰沉默了一會:“是哦,我確實是有記憶,那麼你要殺掉我嗎?”
“欸?”柊真白一瞬間變成豆豆眼。“為什麼我要殺掉你?”
太宰的表情沒有任何變化,甚至在那雙淤積黑泥的鳶色眼眸裡,仿佛藏著一整個深淵,而深淵裡又透出了幾分讓人看不懂的希翼,就好像他也正期待著會被人殺掉,然後去到期望的彼岸那樣。
“你之所以會問那句話,是因為在我之前,從來沒有人發現你的異能吧。因為時間是被逆轉的,所以沒人能在你發動異能之後保有記憶,那麼,沒有人能記住,就沒有人能發現你的存在,所以,你不想殺我滅口,或者弄清楚我為什麼會有記憶後,再殺掉我滅口不是理所當然的事情嗎?”
“唔,按道理來說應該是這樣的,但是,相比於你為什麼會有記憶,我更想知道的是,你為什麼會這麼難過。”
“……”
“你剛剛看起來像是馬上就要死掉了一樣,所以,”柊真白的語氣仍然那樣平靜,就仿佛他對著一個陌生人說出這樣的話也完全沒有問題一樣,“我有些顧及不到這些小事了。”
“…………”
錯愕轉瞬即逝,太宰甚至一句話都說不出來,然後他就看到柊真白站了起來鄭重地將那塊五百日元硬幣單獨收進衣服口袋裡,然後又從錢包翻出一張一千日元,到櫃台打單,再自己給自己找零。
太宰忍了忍沒忍住:“冒昧一問,你為什麼要將那五百日元單獨收放?”
柊真白:“你不是有記憶嗎?”
太宰:“所以呢?”
柊真白看向他,再一次用實際行動向太宰展現了那個集齊了震驚,思索,恍悟,然後變得寧靜而安詳詭異的表情,就像是……他這個表情就像是自己說服自己接受了什麼不得了的現實一樣。
從未失手的心操師深吸了一口氣:“所以你的這個表情的意思是?”
“啊,這個啊,”柊真白指著自己,平靜地說道,“不是什麼大事,就是我接受了自己。”
“……接受自己?”
“嗯,”柊真白繼續道:“接受了自己居然是個戀愛腦的事實。”
話音落下,無數次逆轉時間帶來的記憶裡,那句‘你想不想多一個會從天而降的戀人’脫穎而出,並開始在耳邊無限回蕩。
年僅十六歲的,無論怎麼說都還是個青澀少年的太宰表情徹底裂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