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稍微往前走了一小步。”】
橫濱的街頭。
沉寂的燈光將飛蛾的影子拉長,被照亮的方寸之地外,兩個人影漫無目的地走過。
時間已經很晚了,晚到街頭巷尾的槍聲都銷聲匿跡,他們仍然像無家可歸的遊魂踱步在空無一人的長街之上。
走在前麵的太宰一言不發,跟在身後的柊真白也不催促,甚至還因為時間充裕掏出單詞本開始沉浸式背單詞,隻是沒等他背完第一個,前麵的太宰突兀地停住腳步。
“我說你啊,不會真的打算跟我回家吧?”
差點一頭撞上去的柊真白及時控製住身體,“確實是這樣打算的。”
距離會議室談判已經過去十二個小時,在百般推辭之後,被欽點的太宰仍然成為賠付第一人。雖然一開始他是真的很不願意,但在良心劇痛的中原中也一退再退,甚至願意接手他手頭全部文書工作的情況下,太宰欣然應允——儘管他本來就一直將自己的文書工作偷偷塞到中也的桌上,但能讓黏糊糊的蛞蝓一邊咬牙切齒一邊又不得不因為他的工作變成社畜,進而口吐惡言的樣子,還是很有趣的。
隻是,他沒想到的是,當會議結束,他開開心心離開港口黑手黨總部,並準備和柊真白道彆時,這個一向熱衷鑽研他的思維配合他的行動的柊真白卻歪著頭,一臉困惑地表示為什麼要道彆,他們不是要一起回家的嗎。
太宰:“……”
那一刻,堪稱晴天霹靂。
慘遭背刺的太宰開始嘗試理解柊真白的思路——以他的聰慧,他本來可以輕易解讀窺破任何人的內心,但這一次卻慘遭滑鐵盧。
主要原因是,年紀輕輕的他,還是第一次見到如此清澈不做作的戀愛腦!
他可以理解每一個給他寄送炸彈的愛慕者,那些因為喜愛又得不到預想中的期待,於是在落差裡心生怨懟,從而產生奪取、占有和毀滅的想法,這些都很正常,這些都是人類掩藏在皮囊自私自我的靈魂的本質,世界上的每一個人都這樣。
可是。
柊真白好像不同。
他感受不到柊真白寄托在他身上的屬於愛慕者的期待,沒有偽裝,沒有修飾,坦坦蕩蕩——所以說,相信柊真白是戀愛腦什麼的,還不如相信森先生今天沒有掉頭發。
於是,就有了現在這一幕,兩個人像黑色的幽靈一樣徘徊在橫濱的街頭。
“為什麼呢?”太宰側過頭,露出陰翳無光的鳶眸,“我也是港口黑手黨的一員,還是首領直隸遊擊部隊的領頭人。在此之前,你從沒有暴露過自己的異能吧,也和黑暗的裡世界沒有一點瓜葛,甚至連刀都很少使用,也就是說你本身是希望能夠得到平靜生活的,而跟著我一起,同樣違背了你的初衷吧。”
光下的柊真白凝望著完全藏在陰影下的太宰。
明明所隔距離不遠,卻莫名讓人覺得他們中間隔著一個孤獨而漫長的無人能翻越的宇宙,柊真白不喜歡這樣的感覺,他下意識皺起眉,就像在白天的會議室,明明那麼熱鬨的環境,但太宰一個人坐著,孤獨又死寂,周圍的人,甚至是他的下屬,看向他的目光都是疏離和忌憚。
怎麼會這樣呢?他明明是身為組織首領森鷗外的弟子,是港口黑手黨最有能力的成員之一,是為這個組織帶來利益和勝利的人,但……
但這一刻,雖然太宰從未認真地表達,他忽然有一點理解曾經隱隱約約感受到的,太宰抗拒他加入港口黑手黨的原因了。
“初衷什麼的,並沒有違背哦。”柊真白朝著太宰的方向走了一步。“因為無論是平靜的生活還是加入港口黑手黨的生活,其實都隻是一種選擇而已。你選擇加入港口黑手黨,和我現在做下的選擇,都隻是出於個人意願的一種選擇不是嗎?”
太宰沒有說話。
黑泥翻湧的鳶眸落到柊真白擅自靠近的距離上。
一直以來,他很少會真實的表達自己的情緒,甚至在感覺到旁人的靠近時還會用無法被理解的語言和絕對不被接受的自殺的嗜好迷惑對方,所以,從來沒有人願意靠近他,也從來不會有人能不帶任何利益相關地思考他會怎麼想,會怎麼做……
可是從天而降的柊真白,他明明能領會他的每一個意圖,卻總是在他拒絕任何人靠近的當下,用最沉默的堅定靠近他,用最平靜的柔和打破他的界定——這種感覺太過陌生,陌生的讓他想往後退。
可是,他邁不開腳步。
在他不願意解讀的地方,年僅十六歲的他的內心的深處,那些被絕望淹沒的地方,有什麼阻攔了他。
就這樣,兩人安靜的對峙著。
深夜的風聲在林立的城市高樓間吹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