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宴真沒想到, 會在楊光宗嘴裡聽到那位宋經理的名字。
她眯眼打量楊光宗。
外人不會知道她跟宋經理之間的具體恩怨,但是隻要是看過“酒香”版那個熱搜的,多少都知道這兩家不對付。
雖說她覺得宋經理做出這種事來可能性確實很大。
但也不排除楊光宗是信口胡謅的可能。
臉上表情沒什麼變化, 裴宴想了想,套話道:“他一家高檔餐廳,我一家小飯館, 無緣無故, 為什麼要害我?”
宋懷忠以為裴宴完全不信他,急得額頭冒汗:“這個,這個我沒聽到。但我有聽到他跟自己的助理商量,說他們已經收買了權威食品檢測機構,準備篡改你家酸梅湯的檢測報告,偽造出食品安全問題。還說他們打算假造一個喝了你酸梅湯後有不良反應的‘受害人’,讓受害人帶著有問題的檢測報告鬨去媒體跟前,這樣更方便把這件事鬨大。”
宋懷忠很喜歡輿論戰, 這聽上去確實是他會用的手段。
楊光忠這種潑皮無賴, 很難短時間內編出如此合理有邏輯的橋段, 他說的多半是真的。
但是:“這跟你偷食譜有什麼關係?”
楊光忠磕巴了一下:“他們……他們說你這下肯定完蛋, 你的食譜爛在手裡實在可惜,就找上我,讓我來偷食譜。等你落魄了,這食譜就完全成了他們的東西。”
裴宴似笑非笑地看著他。
剛才那話可信度很高, 但現在這段,多半就是假的了。
唔, 也不一定全是假的——前半段聽上去還比較靠譜,後半段,宋懷忠也沒蠢到乾出這種打草驚蛇的事情。
等她真落魄了, 再想法子搞到她的食譜,不是更簡單?
多半是這楊光宗聽到宋懷忠跟他那個戴眼鏡的助理“大聲密謀”,臨時起意,才來偷食譜。
“我也不知道,你說的到底是真是假,”裴宴說,“總之,剩下的去局子裡說吧。”
楊光宗倒是不怎麼害怕,反倒鬆了口氣。
這丫頭多少有點邪門,離得遠點最好,反正他進慣局子,一點都不帶怕的。
隻是偷個食譜而已,多半都不用拘留,兩年內他沒犯過小偷小摸的毛病,也不會被算作多次盜竊。
裴宴撥打報警電話,又給裴珠發消息,說這邊解決了,讓她先回去休息。
等民警來的過程中,看了楊光宗一眼:“對了,姑且提醒你一句。如果你剛才這番話有哪些是信口胡說、誣陷彆人的,最好還是彆跟警察說。否則警察一傳喚,宋家可不是你得罪得起的。”
*
報警的時候,裴宴隻說是當場抓到了個小偷,所以來的隻是一老一年輕兩個派出所民警。
等到了派出所,她跟楊光宗正被分開帶去訊問室,她分到的是老民警。
路上已經問了大概情況,聽說隻是偷個食譜,老民警哭笑不得,這個食譜,多半不值幾個錢,這事都很難算作盜竊,頂多教育教育完事。
因為就是個小案子,心裡也沒太當一回事,掏出筆錄表時還打著哈欠喝著咖啡:“你這食譜是買來的嗎,值多少錢?”
“未來十年內,平均每年至少兩千萬?”
老民警一口咖啡差點噴出來,無語抬頭:“小姑娘,這玩笑可不興開啊?”
裴宴靜靜地把建議合同推到他麵前。
老民警漫不經心一掃,越看越驚詫。
這果酒配方相當於洛家分公司35%的股份,而這些股份目前的估價,就是裴宴說的這樣。這合同白紙黑字,下麵甲方還簽著洛雪笙的名字。
他愣了好一會才抬頭:“這玩意是真的?”
裴宴敲敲桌子:“偽造合同,我能被洛家告到傾家蕩產。當然,您要是不信,我還可以立刻打電話給洛總親弟弟求證。”
老民警忽然想起來,之前跟著所裡頭小年輕吃瓜,就聽說哪個酒水集團的少爺跑去某家小飯館打工。
這裴宴,不就是開小飯館的?
一下子“騰”地站起來,連椅子都打翻了。
三步並作兩步去楊光宗所在審訊室,在年輕民警驚詫的目光中把楊光宗提溜起來,對年輕民警喊道:“走了!”
年輕民警:“哥,我這還沒開始怎麼審,怎麼了?”
老民警把剛才的事跟他一說:“現在國家很看重知識產權和技術入股,這配方,雖然不能完全等同每年兩千萬,但肯定也算得上中大額盜竊,五年起步上不封頂那種。這案子,可不是我們這小派出所能處理的,我已經打過電話,馬上轉去市局。”
年輕民警聽得瞪大眼。
旁邊楊光宗愣了一會,目呲欲裂:“你說什麼?我就是偷了個本子,哪怕內容再值錢,也就是一本書,怎麼就算上中大額盜竊了?”
老民警盯他看了幾秒,忽然一笑:“你知道這內容值錢?好嘛,這也不算是主客觀不統一了,走,去市局吧。”
*****
市局,筆錄室。
葉警員雙手交叉,認真地看著裴宴:“小裴,你要不要抽空去廟裡拜拜?”
裴宴也認真回答:“拜過了,沒用。”她現在每周六還去方圓寺呢。
葉警員:“……”
這姑娘怕不是傳說中的“災難體質”,這才半年過去,就發生了三樁案子。
雖說都不算是什麼特彆大的案件,但是一般人也不至於這麼倒黴。
長長歎了口氣,在一張紙上寫下一串數字:“這是我的警務通手機號,下次有個什麼事情,你可以直接打電話給我。”
裴宴無奈道:“我衷心希望沒有下次了。”
話雖如此,她還是把手機號收下。以防萬一嘛,直接聯係警察還是要更快點。
寒暄過後,正式開始做筆錄。
葉警員是熟人,裴宴沒隱瞞任何細節,先說了楊棉來找她的事:“那小孩子,還有她媽媽,好像都被楊光宗家暴。這個你們沒辦法管麼?”
葉警員聽裴宴對那小孩子的形容,也覺得心臟抽疼。
但他搖搖頭,無奈道:“家暴屬於是自訴案件,除非被家暴者主動提出請求,否則我們警方接到鄰居、親友的報案,也頂多是去調解調解。”
“我們已經通知家屬,包括楊光宗的妻女和在外省上學的兒子,他們都說儘快過來。”
“小孩子的傷比較久遠,難做鑒定,主要還是看妻子。等妻女來後,我會讓專門負責這一塊的警員去勸勸,看能不能勸動他妻子提出起訴要求。”
話雖如此,葉警員覺得,能勸動的可能性不大。
大部分被家暴者,哪怕被打得再很,也認為這是家務事,鬨大了丟人,很少有願意提出起訴請求的。
這些被家暴者,也不一定真就是糊塗、好麵子,很多其實已經被打出心理問題,不是你勸一句兩句,他們就能想通的。
裴宴這邊做完筆錄,本來可以直接回去。
但是她還想跟進一下楊光宗那頭審訊情況,順便見楊棉一麵,就喝茶等著。
中途葉警員過來跟她說了下楊光宗那邊情況:“他說是意外聽到你這食譜值錢,才動了歪心思,不知道竟然這麼值錢。”
“他有說在哪聽到的嗎?”
“說是他做水電工的客戶那,具體哪家也記不清楚了。”
果然是懦夫。
要是楊光宗堅持宣稱自己被宋家酒樓指使,把鍋甩到後者身上,那裴宴還要高看他一眼。
然而楊光宗顯然是慫了。
宋家酒樓要害裴宴是真的,但是買通他這事是假的。楊光宗大概聽進她那句話,擔心胡亂說話不僅沒法借此減罪,反倒得罪宋家酒樓,人家有錢有勢的,不是他能鬥得過的。
不過,這也在她預料之中。
裴宴當時說那句話,其實就是猜到楊光宗這潑皮懦夫的心思,故意為之。
宋懷忠說要害她,但是他這一係列的動作,不是兩三天就能準備好的。
他這回既然想一下子把她按死,恐怕會格外謹慎小心。
目前大概還在準備期,沒來得及真做什麼。現在叫警察知道這事,警方肯定要把宋懷忠傳喚過來,對方隻要說楊光宗是胡說八道,就能輕易撇清。
畢竟也沒什麼錄音之類的證據。
不僅沒法抓住宋懷忠把柄,還會打草驚蛇,讓他改變策略。
隻有千日做賊,沒有千日防賊的。
現在她好歹知道了宋懷忠準備用的手段,如果他改變策略,就完全失去主動權。
裴宴單手敲擊椅子扶手,思索針對宋懷忠手段的解決方法。
想到一半,忽然有所感知般抬頭,遠遠看到一大一小兩個人影。
*
楊母李桂蘭一手牽著楊棉,因為昨天被打得太狠,走起來還抽疼。
她想起剛才接到電話,丈夫又偷東西,隻覺得一種絕望感襲上心頭。
正想著一會怎麼去給受害人道歉,葉警員過來跟她講具體情況。聽著聽著,李桂蘭略帶迷茫地抬頭:“你說,他這次要坐牢?”
“沒錯,”葉警員說,“你丈夫這次偷盜的東西,價值很高,恐怕要判五年以下、上不封頂的徒刑。”
李桂蘭張了下嘴,沒能發出聲音。
她知道自己是個懦弱的人,每次被打,不敢說半個字,也不敢反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