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 第 44 章 白瓷燭台吐焰灼灼,將這……(2 / 2)

千山青黛 蓬萊客 6906 字 6個月前

他說完,輕輕帶門掩閉。

伴著漸漸遠去直到消失的靴步聲,絮雨慢慢也停下拭發的手,最後撂了巾子,攬鏡照了照自己的模樣。

長發蓬落,衣衫輕薄,全然一副慵懶閨居的內帷私態。

她也不知自己是怎的了,方才明知他來,還是渾不在意,竟未想到這些。不禁略感懊惱,壓鏡,在心裡提醒自己。

裴冀的這個侄兒,行止端矜,抱持清謹。

往後同居一屋,隻隔一牆,難免還會有許多如今夜這般的碰麵。

她還是多些謹慎為好,免得惹他尷尬。

軒窗燈影熄滅,掛在永寧宅上空的明月清光皎澄。隔著一堵院牆,西院不知藏於哪一角落裡的小蟲若不知疲倦地咕鳴了一夜,伴人安眠。

而在皇宮深處的那一座殿室內,皇帝依舊深夜不睡,還沒聽完前來回事的袁值的上報,那一隻曾掌刀殺人無數的手掌背便青筋條條縱橫交錯,猛將掌心下的一道奏章捏作彎折,揉成一團。

他的雙眼裡射出憤怒的光,若又化為即將噬人的猛獸,咆哮出聲:“去把太子給朕叫來!立刻!”

袁值方才還隻說了遊船破漏致令馮家兒子喪命,康王以及二郡主險些遇難一事,並未陳明他得知的一些詳情,更來不及提今日皇帝原本要他回報的關於那小畫師的事。

他知皇帝盛怒,便將其餘事暫壓下來,匆匆退出,先辦此事。

又今夜同一時刻,在位於城外南山的一處幽靜彆墅之中,在重重的深帳儘處,佳人玉體橫陳,待君憐取。

當今太子李懋嗅著那不知是發自床角熏爐抑或來自茵娘的幽幽芬芳,流連在她身上,隻恨雞鳴月落,良宵苦短。

李懋是昨日借口行獵出的城。而引發他出城的緣由,則正是此刻這臥在他身邊的茵娘。

他早就結識她了,但那個時候,他隻是一個繼母受寵、隨時便將生兒奪他地位的王府長子。而她是皇太孫的意中人。他隻能遠遠觀望。後來他成太子,她則淪作了卑賤的官妓,但他還是遠遠談不上能夠將她攏到翼下。

哪怕是現如今,他也沒有足夠底氣將她收到身邊來。一個與舊黨謀亂的罪將的女兒。

他唯一可以做的,就是暗暗將她買斷,偶來相會。

他也不知自己何以會對此女如此癡迷。或者,她是他自小起便求而不得的一切的縮影。

夜漏報過五更。天將明了。他也不得不回城了。

想到此刻便是偷來的最後一片光陰。下次再能出來,也不知是何時,便招她貼近,附耳低低說了幾句話。

茵娘星眸半睜,若還未從倦睡中醒來,但聽了他話,笑著輕輕打了下他,最後還是依從,翻身坐到他的身上。

在微波蕩漾的一陣起伏裡,原本閉目中的李懋想到做了許多年日夜守慎的太子之後,似乎終於開始等到了些微在前的曙光,忽然倍感振奮,抬臂將茵娘拖下來,自己翻身壓上了她。

“你再苦些時候。”

他將唇附在了她耳邊,說著許不完的溫柔諾。

“待我能夠完全做主了,我的第一件事,便是將你接入宮中。”

茵娘昨夜挽出來的一把懶睡鬢早已蓬作一堆亂雲。她無力地仰在枕上,定定凝眸在李懋的一張俊麵上,片刻後,唇邊緩緩綻出一朵笑。

“奴多謝殿下……”

這嗓音陡然破碎,繼而轉為嗚咽,若嬌花被揉碎了芯,若碎簫和斷箏,絲絲縷縷,婉轉吟泣,透過重重帷帳的遮蔽,終還是傳到了近旁一間偏閣的角落裡。

李延靜靜地隱坐在一處晨光照不到的黯淡閣角內,閉著目,將頭靠在壁上,宛若入定。

“太子殿下!”

“太子殿下!”

忽然此時,寢堂外連通庭院的一道回廊上發出急促的由遠及近的靴步踏地聲,若有人正從外疾奔而來。

他倏然睜目,凝神聆聽。

是連夜發自長安的宮中使者快馬來到彆墅,傳來了皇帝陛下的口諭,命太子即刻返程麵聖,不得延誤。

李懋被服侍著穿戴衣冠之時,雖然極力顯出鎮定的模樣,但不斷吞咽喉結隨之上下滑動的細微動作,還是泄露了他此刻的慌亂,甚至是心驚。

昨天他沒去赴寧王的宴,固然是不該,但哪怕被皇帝知曉了,也絕不至於連夜派人這樣出城召喚。

唯一的可能,就是出了彆的什麼事。

而且他的預感告訴他,等待他的,決不會是件好事。

皇帝已經將近半年沒有單獨召見過他了。這一點雖然令他舅父柳策業深感不安,幾次要他上書表達渴求麵聖的孝心,但對於他而言,在不安和猜測之餘,竟有些暗暗鬆口氣的感覺。

他害怕自己的父親。從小就是如此。如今哪怕年過而立,依然沒有任何改變。

他的腦海裡浮現出皇帝那一張陰沉而威嚴的臉,心中驀然湧出一陣躁亂,也不用衛茵娘穿靴了,自己胡亂套上,匆匆說了聲你再多住些天,轉身疾步離去。

衛茵娘蹲在榻前,耳中聽得他和外麵那些人所發出的雜亂步足聲漸漸遠去,消失,慢慢地,坐到了地上。

殘燭無力,曉窗漸白,黯淡的晨光透過深帳,如水一般漫入。

不知過了多久,自她身後伸來一雙臂膀,帶著許多的憐愛,將她輕輕自寒涼的地上抱起,送回到了床榻之上。

衛茵娘睜眸,對上李延那一雙柔和望著她的眼,流下了眼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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