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 第 45 章 李延凝望遍布淚痕的一張……(2 / 2)

千山青黛 蓬萊客 10426 字 6個月前

他忽然若想起什麼,宛若抓到一根救命稻草,悲哭起來:“阿耶!阿耶就算不看我阿娘的麵,看在昭德皇後的麵上,也請寬恕兒子的罪!昭德皇後將兒子視為親子,她在天有靈,一定也會盼望兒子能得改過自新的機會……”

皇帝雙目陡然爆睜,猛地扭頭看向地上的李懋。

李懋從未見皇帝露出過如此駭人的表情,當場止泣,不敢動彈。

“你……你……”

皇帝慢慢抬手,指著地上的李懋,若微微發抖,忽然爆出一陣劇烈的咳嗽,身體若被一隻看不見的手給扭住,痛苦地彎曲了下去。

“陛下!陛下!”

在外的袁值和啞宮監衝入,袁值扶皇帝臥到一張雲床上,啞監飛快取來丹丸,就水送服。

皇帝麵向內臥了片刻,頭也沒回,隻低低地道:“滾!沒有朕的命令,不許出門一步。”

袁值望向還定定跪地的李懋,走上前去,行了一禮,恭聲催促:“太子殿下,陛下口諭,請太子殿下奉命。”

李懋打了個冷戰,終於有所反應,向著前方叩首過後,從地上爬了起來,若行屍走肉般,雙眼發直,慢慢走了出去。

精舍內寂靜了下來,那啞監也退走,隻剩袁值還立在一旁。

片刻後,有隱隱的嘈雜聲穿殿而入,若有許多人在外,還沒等到麵聖,便自己先爭執怒罵了起來。

袁值立刻走到門口,輕輕將門掩上,那些嘈雜便被擋在這間深深的殿室之外,自耳畔消失。

再片刻,皇帝忽然發聲:“他們都來了?”

“是。”

“都說什麼?”

“寧王求見,是為告罪。馮貞平來,是求陛下為他死去的兒子伸冤。柳策業來,是為太子殿下辯清白。還有長公主,她在鬨,說丹陽郡主險些喪命,要陛下給她一個說法,還……”

他停住。

“還怎麼了?”

“啟稟陛下,長公主遷怒,方才情緒一時失控,還打掉了馮貞平的官帽。”

皇帝靜默片刻,道:“再來一個王璋,今日便湊齊了。他為何不來?”

“這個奴不知。”

“也好。朝堂許久沒如此熱鬨了。一條船叫這些天潢貴胄高官大臣都可以撕破臉皮,相互捅刀,不用再裝。”

他動了動。袁值快步上前攙持,扶著皇帝慢慢坐了起來。

皇帝此刻麵上依舊布滿晦色,但精神看起來已是恢複了些,閉目靠坐在雲床上。

“這件事,你如何看?”

“奴人微言輕,怎敢妄加論斷。”袁值應答。

“朕準許你說。”

袁值立刻走到雲床前,跪地叩首後,起身肅立在一旁,說道:“如陛下之英明,奴也以為,太子殿下是最不可能做下此事的人。船是他所獻,出事他如何能撇清乾係?”

“退一萬步,即便真的是太子一黨作為,他們也如願能夠以栽贓陷害為由為自己證得清白,此舉於他們而言,也是太過冒險。太子如今最需要的,是平穩,而非盲目招惹禍端。”

他說完,見皇帝依舊閉目不動,再行一禮繼續說道:“至於馮家。苦肉計也是有可能的。聽聞許多世家大族為保基業,犧牲一兩個兒子,也是常有的事。”

“此事若是兩家定要選一,奴以為馮家的可能性更大。但代價未免過大。一個不好,不但扳不倒太子,反而會將自己拖下去。”

皇帝睜目:“你是說,有第三人?”

“畫舫不可能自行到湖中央破裂,必定有人從中做過手腳。即便最後結果如何,無法掌控,但一定能攪出渾水。渾水出,方可出手摸魚。”

皇帝輕輕冷哼一聲:“你所指何人?”

“陛下雙目如炬,自有裁斷,奴不敢妄言。”

皇帝未再開口。

袁值靜待片刻,再次發聲:“奴這裡還有一事。早上已照陛下吩咐去太子南山彆墅搜檢過了,隻有衛家女兒在。敢問陛下,此女如何處置?”

他平日一雙精光炯炯的眼,到了皇帝麵前,斂儘光芒。唯此刻,眼若再次暗爍微光,望向皇帝那辨不出任何表情的麵容,屏息等待。

“你說呢?”皇帝淡淡問。

“奴以為,此女應當處死。陛下愛屋及烏,不欲傷她性命。此事雖暫不能捉住她協助李延的罪證,但不難推論,她與李延關係不淺,又魅惑太子,留著必是禍患。若是陛下許可,此事交給奴便可。”

“不。留著她,讓她回,就當甚事都無。”

“此女一事,往後你不必跟了。朕會另外派人跟進。”皇帝又補一句。

袁值略略一頓,抬目望向皇帝,隨即迅速垂落眼皮,恭聲應是。

“昨日叫你盯的那個畫師如何了?”

皇帝終於開口問及此事。

袁值便將此人當時恰也被二郡主呼上畫舫侍畫一事講了出來。

“聽聞在康王下船之後,是此人尋到浮床,將二郡主救上去,隨波而下,最後被裴二郎君發現,一起救上了岸。”

皇帝麵上露出略微訝色,顯是感到意外。

“除此之外,可還有彆的?”他沉吟又問。

“還有!”袁值又將阿史那與宇文峙領隊打起馬球的事說了一遍。

“據奴派去盯看的人回報,當時因不敢靠近,三人說甚並不清楚,但看起來,那二人似與這畫師都相識。並且,是在會麵過後,阿史那王子才與宇文世子臨時競賽。”

皇帝眉頭忍不住皺了起來:“此到底何意?”

“奴婢暫還不知。會繼續探查。另外還有一事,是與裴二郎君相關的……”

想到這個,袁值自己也是忍不住遲疑了起來。

“何事?”

“奴不大敢說……”

“說!”皇帝不耐煩地拍了下坐床。

袁值應是:“據說裴二救起那畫師後,竟一路同騎帶回了城,路上遇到寧王也未停留,徑直入了永寧宅。”

“何又為何意?”

“便是,便是裴二與那畫師看起來關係確實匪淺,似乎並不止是故人之交……”

他吞吞吐吐。

皇帝這才頓悟,眉頭又皺了皺,未立刻發聲。

袁值知皇帝最恨此分桃斷袖事。

此前中書省有一五品給事中,進士出身,學識出眾,起草旨敕,下筆便成,書成,無須再修一字。年不過三十,便都被認為是將來輔佐帝王權衡天下濟世生民的備官。後因寵愛長安一孌童,爭風吃醋,致人受傷,遭言官彈劾,雖當時有多人上言為其求情,皇帝卻還是痛恨不已,下令將其逐出朝廷,永不錄用,更將那孌童活活打死,以此作為對百官的警戒。

袁值此刻看出他麵露厭惡,急忙下跪:“此絕非奴詆毀裴司丞私德,隻是據實轉奏而已。或個中另有誤會,容再慢慢細探。”

他想想又道:“此畫師身份實在可疑,與李延定脫不了乾係。今日起,奴親自盯著,有消息便上奏陛下。”

“不必了。”

“紫雲宮西殿少一壁畫。叫此人來畫。”

皇帝麵露森然之色,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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