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8 章(朱雀校場之上,此刻所有人...)(2 / 2)

千山青黛 蓬萊客 12448 字 6個月前

“莫非王子害怕落敗?方才在場之人可都得清清楚楚,阿史那王子若不是坐騎失蹄,怎會如此輕易便敗?以小王來,賀都王子不過是撿了個便宜,勝之不武。真正的射士,難道不該叫對手重來過,以證本領?”

安國從前曾受西蕃侵略壓榨,若非聖朝打敗西番,恐怕至今還是沒有好日子過,說是仇敵也不為過了,此刻抓到機會,自然不會客氣。

西蕃使官怒斥:“以為我不知道嗎?你當日被叛將押作人質,是那人救了你!你是為了報恩,才故意出來狡辯,意圖破壞我王子的好事?”

安國使君指著賀都道:“說起救命之恩,我倒是被你提醒了。當夜賀都王子也被困在穀底,若不是裴司丞趕到,他那夜將會如何也是說不定的。就算我報救命之恩,難道有錯?”

他話音落下,周圍許多人便跟著笑了粉撲-兒文=~學)起來。西蕃使官氣得臉色鐵青,頓了頓,丟下安國使君,又轉向皇帝和寧王:“請陛下和今日司射的寧王殿下秉公決斷,好叫我們心服口服!”

就在這時,裴蕭元上前,眾目睽睽之下,抽出腰插的四支羽箭,分出一支,將另外三支並攏,接著,指微微發力,“哢嚓”一聲,攔腰全部折斷,隨即投擲在地。

他轉向賀都:“我欲挑戰於你!但我遲到,有虧在先,為表我誠意,我願隻得一矢機會!”

他迎著盤旋在校場上空的來自蒼山深處的風,舉起手中剩下的那一支箭,雙目望向賀都。

“但不知,賀都王子敢應我否?”

他一字一句地發問,聲音隨風擴散,送入賀都的耳,也送入周圍許多人的耳中。

全場再次歸於寂靜。在上萬雙眼目的注視之下,賀都猛從身後拔出兩支箭,也如對麵之人一樣,折斷,待身上隻剩一箭了,咬牙道:“來就來!我豈會怕你?正好叫我再領教一下,你到底有何本事!”

西蕃戰敗,被迫臣服,賀都自視頗高,心中對這個曾在戰場打敗過自己的年輕人怎會真正服氣?此刻受他如此公然挑戰,莫說他自信不至於落敗,便是當真技不如人,也是決不可能退縮。

裴蕭元一笑,緩緩抱拳停於胸前,揖了一揖,以示對對手的尊重,隨即召來金烏騅,翻身而上,疾馳來到校場中央。

賀都緊緊跟隨。

在滿場再起的如沸的喧聲裡,兩人對決開始。

這一場競射,與上一場賀都對阿史那時完全不同,開場便策馬直接衝撞,硬碰硬,沒有任何的試探或是周旋。

金烏騅方才載著主人上場之後,便仿佛感受到了來自四麵方的洶湧戰意,早就蠢蠢欲動,此刻在主人的駕馭下橫衝直撞,毫無畏懼。賀都那坐騎自也是神駿,然而在和金烏騅直麵對衝幾次之後,仿佛也開始怯懼於敵馬的威霸之氣。五個錯馬回合過後,賀都便感覺到了坐騎的退意,發狠,重重踢了下馬腹,強行催馬再撞。

就在雙馬迎麵,再次交錯之時,他突然改拳往下,拇指勾起,朝對方坐騎的馬眼掏去。

規則隻限不許使用刀劍暗器,並未禁止攻擊對方坐騎。他若能夠得手,自然不算違規。至於被聖朝人推崇的所謂的道、義,他不懂,在他眼中也是一文不值。

隻要能夠取勝,便可無所不用極其。這是西蕃人奉的生存之道,這也是為何上一番競射中阿史那因坐騎失足落馬,他非但不停,反而趁機奪弓的原因。

裴蕭元此前和西蕃人打過不少交道,對此自然不會陌生。賀都出手至極,他便覺察到了他的意圖。

他極金烏騅,豈會令心坐騎遭受如此致命攻擊,猛然提韁,硬生生地調轉馬頭。然而賀都出手確實又狠又快,倉促間無法完全避開。裴蕭元便用自己身體,擋了賀都這一記攻擊。

砰的一聲,他的一側肩背,承下了賀都的拳。

雖然有所防備,拳落下時,已被他卸了不少的力,但這一拳餘力依舊凶猛。裴蕭元隻覺肩背一陣劇痛。待稍緩,回頭,見賀都已借機縱馬衝向麒麟台了。

此時老天仿佛也在幫賀都的忙,校場裡的風停了。

他狠命催馬,衝到台下,與此同時,以極快的速度張弓,搭上箭,仰麵,瞄準上方那一隻靜靜停擺的彩球,抓住這如天賜一般的絕佳機會,就要放箭。

此時裴蕭元也再次轉馬,馭金烏騅急追而上。金烏騅四蹄如風一般奔騰,幾不落地。

就在賀都手指微動,預備放箭的前一瞬,在全場發出的驚呼聲中,裴蕭元從馬背上飛撲過去,探臂,雙手從後一把攥住了賀都那正作勢放箭的雙臂,發力一扭,帶著賀都從馬背上翻落,兩人隨即一齊摔在了地上。

雙方已是鬥紅眼,各自拋弓,近身肉搏,各有來回。纏鬥中,賀都利用體型優勢,終於將裴蕭元製在身下。

就在他握拳,要狠狠砸向裴蕭元的麵門時,不期裴蕭元猛地挺腰而起,頭徑直撞向賀都下頜。

賀都不備,痛呼一聲,牙齒綻破了唇舌,滿口是血。

裴蕭元一擊得手,接著,不再給他任何反擊機會,曲肘,又重重擊向賀都太陽穴。

頭麵接連遭受重擊,賀都便是再狠,也是承受不住,人險些暈厥過去,倒在地上,一時不能動彈。

裴蕭元著在腳下慢慢蠕動、滿麵布著痛苦之色的賀都,抬手,抹了把自己嘴角滲出的血痕,轉身邁步而去。

就在這時,地上的賀都突然將雙眼睜得滾圓,用儘全力,從後抬腳,又重重地橫踢向裴蕭元。

這一下若是被他踢中,腿骨隻怕當場便要折斷。

在周圍再次響起的驚呼聲裡,裴蕭元避過了賀都掃來的腿,並未回頭,隻繼續朝自己方才放弓的地方走去。

賀都著實是個狠人,一記偷襲不中,竟又叫他搖搖晃晃地從地上站了起來,咬牙再次撲上,從後攔腰抱住了裴蕭元,發力,要將他掀翻在地。

裴蕭元終於麵露怒色,雙手攥住賀都正死死抱住自己腰身的一條胳膊,猛地一扭。

在一道撕心裂肺般的慘呼聲中,賀都那一臂登時被扭得脫出肩臼,人痛得當場便暈厥過去。

裴蕭元緩緩地吐出一口氣,再次邁步,走去,俯身拾起地上的弓和那一支箭,立在原地。

此時校場的上空,風再次起。

他仰頭,靜靜望了片刻半空中那一隻被風吹得晃蕩不停的彩球,張弓搭箭,緩緩抬高,瞄準後,從容發箭。

箭脫弦,飛射入空。他也縱身躍上馬背。

金烏騅帶著他朝前方飛馳而去,在那隻五彩球從麒麟口中下墜,落地之前,他也已抵達,探手,穩穩接住。

全場在在靜默了幾息之後,突然,爆發出一陣高亢的歡呼之聲。

金吾衛的人更是欣喜若狂,許多人連皇帝在場也不顧了,衝入校場,來到裴蕭元身邊,不由分說,將他人從馬背上拉扯下來,高高抬起,以此表達激動歡慶的心情。

龍武衛大將軍範希明等人也紛紛走來,向韓克讓表達祝賀。韓克讓表麵極是謙遜,連說承讓承讓,等範希明等人去了,他擦一把額頭的汗,越想越是得意,終於忍不住,自己一個人仰天大笑起來。

忽然此時,也不知是誰起的頭,場中有人高呼駙馬。很快,這呼聲變大,漸漸壓過其餘一切雜聲。片刻後,如溪流彙聚作水,化為了同一道聲浪。

“駙馬——”

“駙馬——”

“駙馬——”

這聲浪由萬人所發,整齊劃一,震天動地。那頭,寧王也領著執旌官來到禦座前。

執旌官用一隻金平脫盤裝了彩球,恭恭敬敬奉到皇帝麵前。

皇帝的目光落到彩球上,盯了片刻,又轉麵,望一眼公主,隨即,他咬了咬牙,仿佛終於下定決心,朝寧王微微頷首。

寧王麵帶笑容,回到司射台,示意全場噤聲。

校場中的呼聲慢慢停歇。激動的金吾衛眾也將裴蕭元放了下來,各自歸位。

寧王隨即高聲宣布,今日大射禮的麒麟士,為上輕車都尉,金吾衛中郎將,陸吾司司丞裴蕭元。

他說完這一句話,頓了一頓,目光環視校場,最後,落到場中那一道身影之上。

“裴蕭元,上前聽封!”

裴蕭元定了定神,在四周無數雙羨慕眼目的注視下,邁步行到朱雀台前,朝著前方端正下拜。

“聖人之言,裴蕭元奉召入朝,恪儘職守,屢有功績。至陳逆一案,更是功若丘山,朝廷內外,有目共睹。今參與大射,奪麒麟之彩,為俊傑之士,陛下甚喜,特下旨,裴蕭元勘尚公主,封駙馬都尉,擇日成婚,到時大赦天下,以彰天恩!”

裴蕭元叩拜謝恩,得令起身。

百官紛紛從座上起身,帶著全場之人,向著皇帝叩拜,山呼萬歲,完畢,轉向裴蕭元行禮,齊呼駙馬。

裴蕭元定立在萬人中央。

若不是唇畔和身上還殘餘了些因方才那一場惡鬥而留的真實的疼痛之感,他幾乎覺得眼前發生的一切,就仿佛是一個完全脫離了他掌控的夢境。

慢慢地,他遙遙望向了仍坐於傘蓋之下的她。

她以團扇遮了半張臉,隻露出那一雙色若秋水的明澄的眼。

隔著中間無數人頭,在和他四目相交的刹那,她的眼眸輕輕眨了一下,似有一縷他熟悉的獨屬於那葉小娘子的溫柔的光,從她的眼中一閃而過。

裴蕭元隻覺呼吸一滯,胸中霎時酸脹無比。

那是淡淡的,甜蜜又苦澀的感覺。

他閉了閉目,當再次睜眼,她已自座上起了身,在儀仗的伴隨之下,消失在了他的視線裡。

上一頁 書頁/目錄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