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5 章(承平、範亦光等各衛平日玩...)(1 / 2)

千山青黛 蓬萊客 13012 字 3個月前

承平、範亦光等各衛平日玩耍的勳貴子弟以及長公主府盧文忠、來自崔家的平輩們,幾十人,今日個個怒馬鮮衣,早已等在永寧坊的大門之外,遠遠到裴蕭元騎馬而出,承平率先催馬迎上,打量他一眼,笑嘻嘻習慣性地一拳就朝他當胸錘去。</p>

“好一個駙馬郎,全長安今日就數你最風流逍遙!昨日竟然叫你逃走,倒把我自己給喝醉,今早才醒來,頭痛得險些趕不上替你助威了!”</p>

餘下人亦紛紛湧上,恭賀的恭賀,玩笑的玩笑,喜氣洋洋,引得在坊門附近圍觀的坊民們也起了一陣騷動,朝著裴蕭元喊駙馬。</p>

裴蕭元不動聲色地避開承平搗來的拳,和眾人應和幾句,又笑著向周圍的坊民抱拳致謝,隨即在簇擁下騎馬穿街,一路受著大街兩旁之人的各種圍觀指點,來到皇宮門前。</p>

今日的讚官典儀等候在此。裴蕭元下馬,被通事舍人引入皇宮,卻還不能立刻去迎公主,先來到宣政殿東,正式受封駙馬都尉。冊封使和參禮的數百群官已集合在此。符寶郎送上冊旨和寶印,置於案上。裴蕭元配合禮節,如牽線木偶一般,在禮官的宣讚下,一拜再拜,最後跪地,抬舉雙臂,接過冊旨和寶印,最後,再次叩拜謝恩。</p>

經這一番冗禮,他終於正式得封駙馬都尉,時也已至黃昏。在漸重的暮色之中,無數的宮燈和庭燎次第升燃,火光如條條長龍,迤邐不絕,將皇宮內外映得亮光如晝。</p>

稍稍休息整理過後,宮中響起鐘聲,宣迎親吉時到。</p>

裴蕭元又被引至婚殿太極殿。以長公主、太子妃、寧王府女眷等為首的內命婦們和參與今日婚禮的宮中女官尚儀都已齊聚。命婦們按各自品位著裝,滿頭金翠,按份位聚在搭於殿外宮階下的一座禦幄之中,等待公主儀仗出來,參與送親。</p>

公主此刻正在內殿,行辭拜禮,接受訓戒,駙馬暫時不可入內,要等到鐘響,禮官來宣,方可接人。</p>

照時下的婚禮風俗,婦家的女眷是絕不會叫郎輕鬆便接走婦的,必要加以阻攔,戲弄一番,門第越高,陣仗鬨得便越大,棍棒交加也是常事。除為增添喜慶氣氛,也是要叫郎領教女家厲害,日後不至於膽敢輕慢婦。</p>

今日雖是宮中婚禮,卻也未能免俗。貴婦們見裴駙馬被一群禮官引來,停在宮階之下,站姿端謹,目不斜視,更是生出戲弄之意,相互使個眼色,趁這難得的機會,紛紛笑著圍上來,爭相拿他玩笑。</p>

有要他現場作催妝詩的。有叫人拿來預先備好的一升米,當中撒幾顆赤,要考他眼力,當場給揀出來,否則就要強飲酒水。更有個平常慣是潑辣的,命健婦們取來棍棒攔住駙馬,除非他自己打過去。</p>

這些貴婦人和她們帶的健婦使女,與外頭的男子可不一樣。既列出棍棒陣,那是一根手指也碰不得,說不定還真就被攔下,進不去了。</p>

承平是駙馬今日的儐相之首,最重要的職責,便是助駙馬順利接走公主。他聽到內殿傳出鐘聲,禮官走了出來,高聲宣駙馬上殿。</p>

公主就要出來了,裴蕭元卻仍被婦人們團團圍在宮門外,隻見他手忙腳亂,應付了這個,還有那個,一時如何脫得開身?</p>

此為習俗使然,禮官也不催,隻笑眯眯地著。</p>

眼見好在婦人堆裡身形僵硬,束手束腳,額頭更是滲汗不絕,很快便水光淋漓,也不是知是熱的還是緊張憋出來的,承平忙帶著範亦光等人衝了上去,一邊陪笑團團作揖,一邊將裴蕭元護在中間,強行朝前走去。</p>

這可惹到了長公主。</p>

她本就因女兒盧文君的事對承平極是不滿,此刻見他自己撞了上來,一是為泄憤,二來,也聽到了鐘聲,知意思一下便可,豈能真的擋死駙馬的路耽誤吉時。柳眉倒豎,喝一聲:“好你個狗胡兒,自己找打!”從使女手中奪來棒槌,領頭朝著承平劈頭便打了下來。</p>

眾貴婦多以長公主馬首是瞻。方才說杖駙馬,不過也就做做樣子,目的是為取樂而已。此刻見她竟真的打了承平,一棒敲在他的腦門上,下手不輕,便知她是怨怪這胡兒招惹郡主,自然效仿,於是撒開裴蕭元,改而圍住承平,十幾根棒槌齊齊打了下來。一時間,啪啪的棍棒擊肉聲,承平抱頭求饒的慘叫聲,夾雜著婦人和周圍那些女官尚儀們所發出的笑聲,殿外變得愈發熱鬨起來。</p>

範亦光等人忙趁這機會丟下正受苦的承平,擁著裴蕭元終於闖過這一關。</p>

應是體內餘毒確實未散,裴蕭元覺自己這一次受傷,和以往完全不同。從前似這樣的傷,不在要害,對他影響不會很大,但這一次,傷處時不時抽痛也就罷了,他能明顯感到,一夜過後,非但沒有好轉跡象,今日反而手腳發軟,虛汗不止。</p>

方才被婦人們圍住,拉拉扯扯,聽她們稱呼自己“玉麵仙郎”,開各種叫人臉紅耳熱的洞房玩笑,裴蕭元本就緊張不已。混亂裡,又不知被誰用棍棒頂了一下後背,正好擊到傷處,當時他便痛得迸出一頭冷汗,耳鳴聲起,人險些站不穩腳,強撐著,才沒有失態。</p>

此刻終於脫身,他也顧不得身後的承平如何了,拭了下額前的冷汗,邁步登上宮階。</p>

禮官笑著向他行禮,隨即引他來到大殿東門之外,輕聲請他稍候。</p>

殿內,眾內侍和手中執著各種婚儀之物的禮官列隊站在大殿左右。稍頃,太樂令撞黃鐘之鐘,在一陣呼應的清越而莊嚴的鐘聲裡,裴蕭元終於遠遠到她在主婚人寧王的引領下從殿後走了出來。</p>

她身著金青色的寬袖對襟大婚禮服,長裙曳地,臂懸刺繡金鳳寶相花的披帛,髻佩九鈿金翠花釵,額繪一朵雲形金箔花鈿,美豔高貴,幾不可方物。</p>

裴蕭元目不轉睛地望著,一時連肩背後的痛楚也似淡去不少,微微入神,直到寧王帶她漸漸到了近前,方醒神,悄然垂眸收目。</p>

此時公主坐輦至,降下。裴蕭元照迎親步驟,抬臂,揭開輦簾。</p>

禮官道:“駙馬請公主升轎。”</p>

她行來,香風拂麵。裴蕭元始終肅立在輦側,恭敬垂目,直到到她的裙擺入輦,才輕輕放簾。</p>

一名執著裴家預先所進之雁的禮官走來。裴蕭元接雁,轉而向寧王下跪行拜禮,獻雁,以表對婦的忠貞和敬。</p>

寧王笑命左右接過,裴蕭元再拜,隨即起身退出,先行出宮,騎馬趕回駙馬府,等待公主的到來。</p>

戌時末,天徹底黑透,公主出宮後改乘的七寶香車在送嫁的上千公侯、百官以及命婦車馬隊伍的伴護之下,走過半個燈火輝煌的長安,於滿城人的追逐和圍觀裡,終於來到了裴家所在的永寧宅。</p>

宅門外火杖煊亮,映出駙馬那一道佇立等待在外的直的身影。</p>

為這一場婚禮,京中各衛今日出動了上萬之人。韓克讓更是親選千餘名金吾衛士,今夜幾步一崗,從永寧坊外執戟列隊,一直延到裴宅的大門之前,以阻擋從全城各個方向湧來的想要一窺公主容貌的長安之人。</p>

在一陣如浪潮般的騷動聲中,香車緩緩停在裴宅門外。</p>

裴蕭元快步上前,為公主打開車門。</p>

當盛裝的公主手持一把彩繪玉柄團扇,稍稍遮麵,如神女一般出現在那一扇被駙馬打開的車門前時,光芒四射,灼灼生輝,連門前那正燃著的連片燈火,瞬間仿似都被壓得黯淡了下去。</p>

一陣短暫的寂靜過後,周圍突然爆發出了震耳欲聾的歡呼。接著,嘈嘈切切的議論聲便從四麵方湧入裴蕭元的耳。有讚公主美貌端莊如天人下凡的,有豔羨裴駙馬福氣不淺飛黃騰達的,也有在感歎公主從前那一番傳奇經曆的……</p>

在陣陣聲浪的衝擊下,裴蕭元忽然感到一陣暈眩,發覺公主一雙眼眸轉來,他一下凝神,伸手,將她穩穩地扶下香車。</p>

入內,禮堂之中,裴蕭元東,公主西,立定。禮官進爵,讀祝,二人對拜。再轉入寢堂,如方才在外一樣,再次相向而拜。接著入座,行進饌、合巹、結發之禮。又一次對拜。</p>

在漫長得仿佛沒有儘頭的各種禮儀裡,裴蕭元壓製著他那越來越不適的來自身體的感覺,始終一板一眼,完美如儀地履完全部當做的事,終於,在深夜將近戌時的時分,所有的人都退了出去,這間用作洞房的寢堂裡,隻剩下了他和他的婦,以及,因不放心還沒退出的賀氏。</p>

隔著紅燭照裡爍著瑩瑩暈光的珠簾,裴蕭元望一眼簾內寢堂深處正坐在床榻畔的那一道身影,轉麵向他身後那還停在寢堂門畔的賀氏,示意她也出去。</p>

賀氏擔憂地望向他的傷肩,終於,最後還是什麼都沒說,退出,輕輕帶上了門。</p>

隨著賀氏也走了出去,裴蕭元暗暗長呼出一口氣,接著,定了定神,再次望向珠簾裡的人,略一遲疑,不再猶豫。</p>

他掀開珠簾走了進去,停在簾前,中間和她隔著至少十來步的距離。</p>

“公主今日辛苦了。”</p>

他向著對麵的女子彎腰,深深作了一揖,“也不早了,公主休息吧,我不打擾。”</p>

“往後我睡外。”</p>

他繼續說道。</p>

絮雨方才已在賀氏燭兒以及另幾名帶來的宮女的服侍下淨過麵,也除去了繁瑣的花釵和禮衣,此刻著了便服,長發挽作墮馬慵髻,坐在那一張是她嫁妝的床之上。</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