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6 章(夜漸漸深。陣陣寒風穿廊而...)(2 / 2)

千山青黛 蓬萊客 10288 字 6個月前

她枕著一隻繡枕,閉著眼眸,正靜靜地蜷臥在寬床的內側一隅裡,綰作懶髻的烏發如雲,鬆鬆地散落在緋紅的絲枕之上。一幅錦被,鬆鬆地拉到了她的肩胸之上。

或是屋中炭火燒得過熱,她睡得並不安穩,錦被漫堆,在她凝著一抹暗雪的胸頸前,翻卷出一片淩亂的被浪。

他側身入帳,輕輕坐上了榻,轉過臉,默默地凝視著身邊那觸手可及的雙眸閉合的美人。良久,他在她預先為他留的一片足夠寬大的位置上,極輕地臥了下去。

“你不蓋被嗎?”

屋中暖爐燒得確實很熱,也經夜不滅,方才甚至叫她感到有些燥熱。但如此冬夜,不蓋被而眠,恐怕還是要受凍的。

發覺他躺下後便不動了,連被衾也沒碰。

絮雨終於還是忍不住了,睜眸發聲,提醒了一句。

他這才仿佛如夢初醒,哦了一聲,睜目,偏頭望了眼枕畔的她,和她那一雙在夜燈昏影裡顯得分外大的朦朧眼眸對望了一下,垂目,翻起被角,蓋在了自己的身上。

“我身上冷,怕碰到你,叫你受涼。”他又解釋了一句。

“我沒事。”

絮雨應。他向她微微一笑,閉了口,再次闔了眼目。

“你有無發現,屋中多了樣東西,和之前有所不同?”片刻後,她看著帳頂,輕聲地問。

裴蕭元再次睜目。他的神情顯得有些懵懂,轉麵,借著帳外床頭那燃著的燭火透沁進來的一團昏光,隔帳,朝外看了幾眼。

“是甚東西?”

他漫應,顯然,此刻的他是心不在焉的。

“沒什麼。我隨口說說。”絮雨笑了笑。

“睡罷。”

她閉眼,不再說話。

屋中一時寧靜如雪。

俄而,原本仿佛已睡去的他忽然坐起身,探臂伸出帳,將床頭還點著的一支照夜燭台滅了,寢堂裡霎時陷入黑暗。

他躺了回來。接著,被下伸來一臂,手掌無聲無息地穿過她的腰,貼在了她隻著一層薄衣的背上,緩緩撫揉了片刻,她便被他輕輕摟入了懷中。

絮雨感到兩片微溫,觸感卻又好似滑涼的唇落在了她額中的舊疤之上,吻了吻。

“公主可需我服侍?”

他低沉而平緩的詢聲,隨即在她耳邊響起。

“不用了。明早還有事,睡吧。”

沉默了一下,絮雨道,若無其事的語調,掩去了此刻正在她心中升起的惆悵和失落。

他分明是體貼而溫存的,便如二人此前私密相處時的他的樣子。然而不知為何,片刻前的他,卻令她生出一種感覺,他仿佛是在曲意奉迎,委身侍她。

他停了下來,繼續靜靜擁了她片刻之後,在她額上再次輕吻了一下,隨即依了她言,鬆開她,又體貼地為她掖好方才因他舉動而鬆亂了的被角。

“也好。公主安心睡,我便不擾你了。”

“公主有任何吩咐,都隻管告訴我。”

最後,他用極是溫柔的聲音,在她的耳邊說道。

這個下半夜,絮雨睡睡醒醒。

儘管他仿佛連翻身也不曾有,但她知道,他似乎也是夜夢難安。

五更之初,在襲來的一片濃重的困意裡,她被身邊的他擾動了。

他似乎遭到什麼夢魘,變得躁動不安,人在枕上輾轉,手掌也開始發力握拳,捏得骨節咯咯作響。

突然,他整個人彈坐而起。

正是暗夜裡最為濃重的時分,冬月慢慢移到寢堂一麵綺窗上方的夜空裡,冷光從未曾完全放落的卷簾後漫入,透在了輕紗的籠帳之上。

絮雨徹底隨他驚醒了。她看見他被夜色和帳中月光勾勒出的背影如山岩般凝重,隨著他的喘息,肩背輪廓也在不停地起伏,猶如一片正在泛濤湧動的潮線。

她下意識便跟著坐了起來,伸出雙臂,從後摟住了他的腰身。

“裴郎你怎麼了?你可是夢見了什麼?”

當她摟住他時,感覺他周身僵硬,如石頭一樣。她越發驚駭,抬手撫拍著他,想將他從夢魘中喚醒。當手胡亂摸過他的臉頰和一側頸項之時,感到他下顎咬得結結實實,脖頸青筋縱橫,血在其下,激湧僨張。

“你怎麼了?你醒醒!”

從未遇過他如此的模樣。

這一刻的他,竟令她聯想到了經變畫中那些因遭外道邪魔侵心而化作凶煞的羅漢金剛。

她的心跳加快,整個人更是跟著恐慌了起來。

他起初坐著,一動不動,任她抱摸。所幸很快,他迅速放鬆了下去,身體也跟著軟和了下來。

“我沒事。方才隻是做了個噩夢。”

他低聲解釋,嗓音有些粗啞。

她微微喘氣,猶驚魂未定,一言不發。

頓了一頓,他轉過身,反手便將她摟了起來,拖到胸膛前,隨即讓她坐到他的腿上,雙臂交合地摟住了她。

他將她整個人抱住後,又安慰似地,輕輕拍著她的後背。

“你真沒事嗎?你方才做了甚夢?”

她的舉動終於令她稍稍心安了些,柔順地伏在他的胸膛裡,令自己砰砰跳動的心和他的貼在一起。待感到他的心跳漸漸平緩,自己亦是稍安,仰起臉問他。

“我沒事。方才嚇到你了,是我不好。”他的聲音充滿了歉疚之情,然而語氣卻是含含糊糊的。

顯然,他並不願和她提方才那個能令他變得如此怖異的夢。

她極力睜大眼睛,想看清他那一雙被夜色隱沒的眼,然而看不見,隻剩他目底微微爍動的幾點夜光。

“天還沒亮。你再睡吧。”

最後他柔聲說道,將她抱著,放回在了枕上。

因這一場夢魘而起了響動的寢堂,再次歸於寧靜。

這一次,他睡得很是沉實,呼吸均勻,再也沒有任何的意外。

絮雨將自己縮在被頭之下,隻露出一雙眼,悄悄地睜著,看著枕邊之人沉睡的側顏,醒到了天亮。

從未有過一刻如這一夜,叫她異常清楚地意識到了一件事。

他有屬於他的心事,很重的心事。

然而,他是一個字也不會和她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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