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47 章(“生當複來歸,死當長相思...)(1 / 1)

千山青黛 蓬萊客 3309 字 3個月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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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當複來歸,死當長相思。” 那日,在她從金烏騅馱的布滿臟汙的皮袋裡發現那枚魚符之時,淚流滿麵。 她記得清清楚楚,他曾對她說,他不慎將那枚摔壞的魚符弄丟了,無法上交,她信以為真,怎會想到是他不願歸還私藏了起來,然而最後,卻又以如此一個方式,將它還給了她。 字是用刀劍所刻,一筆一劃,力染千鈞,字跡卻顯淩亂。她不知是在何等情境之下,他給她留了這最後的訣彆之言。但她知道,在他的設想裡,當她看到之時,他已不複存於人世了。長相思,是他留給她的最為坦誠,也最為熱烈的一道告白的情信。 雖然看到時,她已知他安然脫困了,但在那一夜,哄睡了嬌兒之後,她將魚符貼在心口,淚濕透了枕發。 她有一個秘密,從不曾在任何人麵前表露過,哪怕是她的阿耶,也是分毫不知。 在她勸說阿耶同意她擇那裴家郎為駙馬之時,她的口中說的,是儘公主職責,為聖朝和她的父皇分憂。這固然是她本心,然而,她無法欺騙自己,助力阿耶之餘,她又何嘗不是暗暗也懷了幾分不能為人所知的私心。 她心悅於他,願意付出或將不幸的代價,去賭,得一位郎君。 那樣一個裴家郎,軒然霞舉,剛武不凡。他深沉如海,又安如高山。他是蘭庭之芝,又是絕壁勁鬆。得遇君子,她怎可能不被他折服,不為他心動? 洞房的那一夜,她和他說的那一番話,自然是她所想,然而,她亦是暗懷幾分祈願,那便是永遠不要真的有那樣一天,她的阿耶被證明,是一切不幸的源頭,他放棄她,而她,也將不得不以最從容的姿態,去履行她的諾言,不叫他有半點為難。 她是不幸的,新婚夜那如詛咒一般的預言成了真。然而,在收到金烏騅帶來的他送她的訣彆情書的那一夜,她又是何等的幸福。她竟到了他的表白,他也不曾死去,將會活著回來,和她相見。 曾經她以為,她是不可能獲得如這樣的幸運的。 河西邊戰結束的消息傳來後,或是那刻字魚符給了她空前的信心,或是情人間的靈犀感應,她總覺他不會按部就班地和將士一道返京,他會為了她提早歸來,而她的門,也將隨時為他而開,隻要他不再徘徊,願意自己走完最後的一步,走到她的門前,扣動門扉。然而她的信心又遠沒有足夠得大。在他做了她的駙馬後,看起來她是高高在上的一方,他是俯首於她的忠誠的駙馬,然而實情恰恰相反。在他的麵前,她永遠是卑微的一方。她是她阿耶的女兒,這無法改變也不能拋棄的身份,便是她的虧欠。縱然是在貪歡繾綣的時分,在她的心底深處裡,亦充滿著不確定感。 無時不刻,她都在做著他即將離她而去的準備。 選擇的權利,永遠在他的手中。而她,隻是一個等待宣判的人。 收到那刻字的魚符,於她而言,固然是新期待的開端,然而,隨著時日推移,她的忐忑與不安,又再次與日俱增。她依然不敢相信, 這一次, 他真的會毫不猶豫地回到她的麵前,告訴她他回來了。 果然如她想的那樣,他再一次地退縮了。 比起如今這樣,為她而歸,卻又再次躑躅徘徊,她寧可他恨她到底,絕情永不複見,如此,她便也可徹底死心。 這一刻,他卻又說,他是擔心她不肯原諒他。 是真的嗎? 她又聽他在耳邊輕輕重複著那兩句曾叫她哭了一夜的話,推開他的臉,不叫他親自己。她拽開他的衣襟,從他半露的胸膛裡伸手進去,又摸出了那一枚已被他體膚焐得灼熱的魚符,接著,舉到了他的麵前。 “我不相信。” 她一字一字地說道。 “倘若不是陰差陽錯,金烏騅自己回來了,當日大徹城解圍,在你發現你不曾戰死之後,你是不是會將這東西追回,就當從不曾有過這樣的事?” 歪著將墮未墮一頭烏嫋嫋的鴉鬢,她望著他的眼,微微喘息地問。 他不答。 “嫮兒……” 隻在片刻後,他再次低呼她的名,看著她的目光裡,飽含了懇求之色。 一縷恨氣浮上心來。 絮雨想他,也狠摔一回魚符,可這符上有他留給她的情話。她最後恨恨地將那東西捏在掌心,雙臂勾了他的後頸,將他的頭強行按向自己,接著,她張口,用她尖尖的細牙,狠狠一口,咬住了他的嘴。 這是一個懲罰般的咬齧。他的唇皮破了,她嘗到了來自他的甜腥的美味。 他痛哼了一聲,然而,非但沒有躲避,雙臂反而將她腰身摟得更緊,緊得如要將她嵌入他的身體。他的目光也轉為灼灼,如火點暗燃。 他盯著她的唇。那唇上沾了幾點來自他的血。隨他一人糾纏,袖袂掠出幾縷輕風,暗搖畫燭。在輕搖的燭火光裡,血唇嬌豔得如抹了薔薇釀的漿露,新鮮,誘人,散發著無與倫比的如迷亂人魂的香息。 他低著頭,一言不發地看她。她也不再掙紮,一手握著魚符,兩臂交纏,緊緊圈著他的脖頸,微翹起她尖巧的下巴,神色挑釁。 他的喉結上下滾動了一下,忽然,將她打橫抱起,結結實實,壓在了床上。 寂靜的寢殿裡,響起了一道清脆的衫裂之聲,也不知是他的,還是她的。一堆衣裳搭掛著,半滑下來,淩亂地堆於床前。一隻雪臂又打在了床沿上,青蔥般的五指無力張合數下,魚符自指縫間滑落,跌墜下去。 叮一聲,它敲在了地上蹀躞帶的一片銅飾上,隨即消失在了衣堆裡。 月照禁垣,涼生子夜。 春夜的霧,緩緩凝在了寢殿道旁那在夜色裡開得嬌豔的素馨瓣上。夜風搖枝,露珠滴墜,紛紛不絕。 裴蕭元渡過了一個如夢似幻的幾乎可以用瘋狂來形容的長夜。 這個夜,在他最後倦極睡去之前,他幾乎不曾和她分開過半步,始終和她糾纏在一起。起初是在床上,後來怕驚醒了小虎兒,轉去那間起居室。她倦了,他便抱著她,陪她一起睡,等她醒。各種地方,各樣姿勢。他吻過她的全身,竭力侍奉,隻為將她送上歡情的巔峰。他也極儘狂野之能,隨心所欲,用他的方式,在她那裡留下屬於他的印記。他仿佛有著用不完的精力,他也不願和她分開。仿佛惟有這樣,才能叫她抹去那分開的日日夜夜裡,她獨自承受過的一切惶恐和心傷,忘記她曾經流過的眼淚,並且,牢牢地記得,他是她的郎君。 他醒的時候,已是次日,日上三竿。枕畔空蕩蕩,她已不見了人,照例是去了宣政殿的東閣,去做她的事。小虎兒也被賀氏和乳母她們帶了出去。他躺在寢殿的床上,空蕩蕩一個人,當徹底從昨夜的狂熱歡情中醒來,莫名地,心中竟生出了幾分空虛之感——再回味昨夜的種種,當時有多少的縱情,此刻,便覺有多少的空虛。好似黃粱一夢,醒來,便不作數了。 他也不知自己的這種空虛之感到底從何而來。 難道,僅僅隻是因為醒來,她不在他的身邊,他便患得患失到底地步? 低落的情緒驅之不散,直到看到了小虎兒。小虎兒的存在,終於叫他懸浮著的心,慢慢又沉實了些回來。 他在宮中留了些時候,伴兒子玩耍。她一直沒有回。白天無事,裴蕭元自然不方便去擾她。在小兒和他玩累,困倦了又睡去之後,他先行出了宮。 他去了趟果園坊,探望過那裡的人,又為父親和八百靈位燒了一柱清香。 香火燃儘。他在那裡繼續又坐了些時候,見時候不早了,離開,牽著金烏騅回永寧宅,以便安頓金烏。 才進大門,門房遞上一道信箋,道是白天,青龍寺的僧人送來的。 裴蕭元一怔。 他知道青龍寺,寺內保有如今長安唯一一幅是葉鐘離真跡的壁畫,故雖位置偏荒,但也有幾分名氣。隻是,他向來和青龍寺沒有往來,不知僧人發信給自己,意欲何為。 帶著幾分不解,他看了信,立刻出門,匆匆又趕往了皇宮。 他到的時候,她一個人在東閣裡,低頭還在閱著奏章。 夕陽的餘暉,從敞開的西窗裡斜射而入,籠罩著她的身影。 他立在窗外,靜靜看了片刻,在她覺察,抬起頭時,走了進去,遞上了他收到的信。 “你的阿公回長安了。如今人就在暫居在青龍寺。你在宮中,他傳信不便,知我這幾日回了長安,便留書給我——”他沉聲說道。 “阿公!”她驚喜地嚷了一聲。 裴蕭元幾乎不曾在她臉上看到過如此雀躍的表情,不禁一怔。 也不等他說完,她已是撂了手裡的筆,從坐榻上飛快站了起來,朝外疾步而去。 裴蕭元反應過來,急忙追上。 “我送你去吧。”他說道。 “你還等什麼!”她迫不及待地嚷道。 “彆叫阿公等我等久了!” 廣告是本站能長期運行的根本,關閉廣告之前,請點一次廣告。 完整要請進入笑_ィ圭人_小-說。 ,前需關閉廣告攔截及退出模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