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52 章(輸贏須待局終頭(上)...)(1 / 1)

千山青黛 蓬萊客 4398 字 3個月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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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半夜,山月空明,高高掛在蒼山之頂。 行宮,一處隱秘的庭苑裡,一名青年男子身著素服,神情悲傷,獨向香案,正落寞而坐。案上,用作祭品的鮮果和清酒無不精潔。在嫋嫋升起的香煙裡,一束用來祭奠亡人的香炷漸漸焚到了儘頭,紅點化灰。 香火儘了,他未去,依舊枯坐。 一個老宮媼從他身後的宮廊深處裡走了上來。 “太皇太後請殿下入內說話。”老媼說道。 他繼續坐定,老媼再三地催。終於,他慢慢起身,走了進去。 一年多年,因廢後小柳氏斃命一事,太皇太後驚嚇過度,身體始終不寧,後應她自己所言,遷來蒼山行宮靜養。 她是已故老聖人的生母,當今聖人祖母,又出身大族,論份位之高,無人能敵。聖人這些年雖因修道無法晨昏定省,但孝心不減,太皇太後來此之後,各種奉養如舊,與在長安宮中並無兩樣。 青年入內,太皇太後正要下榻,顯是等得不耐煩了。他忙快步上前,伸手扶住人,將她攙回安頓坐下,口稱不孝,令曾祖母牽掛。 這青年便是李延,方前半夜悄然潛來此處。太皇太後覷見燈影裡他那一雙泛著殘餘水光的眼,心疼不已,歎了口氣:“你整夜不睡,是在祭奠衛氏?” “昨日是她生日。曾孫至今難求自保,也隻能如此為她焚上幾縷清香,略儘幾分追悼之意。”他低聲解釋。 太皇太後不以為然,搖頭道:“你固然重情重義,隻那丫頭既已歿去,便是無福之人。你卻不同,真龍之身,她怎當的起你親自祭奠?心意到了便是。你若實在不忍,交給彆人,何須自己親力。” 李延恭聲應是,坐到榻旁,為她輕輕捶起雙腿。太皇太後用慈愛而欣慰的目光端詳他,漸漸地,眼眶發紅,抬手輕輕撫過李延眉眼,喃喃地道:“真像啊!你和你的父親,簡直就是一個模子裡出來的。我的乖曾孫,你當年被迫離開長安的時候,才十五六歲,這些年在外,吃了許多苦吧?都怪曾祖母無用。好在上天終於開眼,你的機會來了。曾祖母這許多年來忍辱負重,就是怕等不到你回來的一天。沒有想到,小柳氏那蠢物,總算是做了一件有用的事,埋人埋對了地方!” 幾天前,在液池深處的一座野林裡,找到了當年傳言已和人私奔而走的昭德皇後遺骨。皇帝大受刺激,親自撿骨之時,嘔血不已,當場昏死過去。 據買通的一個醫官的密報,皇帝燈枯油儘,人始終昏迷不醒,應就是這幾日的事了。而以公主為首的一群人,極力掩蓋消息,顯是在等人馬抵京。一旦集合完畢,她是何意圖,不言而喻。 “延兒!我的乖曾孫,王彰他們不會叫她陰謀得逞。這回你隻管安心等在我這裡,再也無須躲藏。很快,明日,最遲,明日的明日,曾祖母便將親自帶你回往長安登上大殿,你名正言順,是聖朝正統回歸,一切都已安排好了,快了,快了!隻是,可惜你的父親了……” 太皇太後又想到她最愛的長孫,一時傷感無限,落淚不已。 李延眼眶通紅,從榻上挪身下去,跪她膝前,淚目道:“曾祖母是曾孫兒的頂天柱,請務必保重身體。” “快起來,快起來!” 太皇太後愛憐地摟住李延,當目光落到他麵額中央的那一道傷痕上時,目光霎時又轉為狠厲。 “裴二那賊子敢壞你臉麵,將你傷成這樣!等咱們回了朝,我一個不放過他!定要將他碎屍萬段,替你出氣……” 此時,殿門後傳來一道略帶驚慌的聲音:“公主來了!也不說是何事,看起來怒氣衝衝,外麵人也不敢阻攔,馬上就要來這裡了!” 李延轉頭,見是自己的親衛首領,李猛跟前的一名副將。 他一怔,眼中立刻閃過一絲驚駭的神色。 太皇太後皺眉:“她這時候不在長安,來我這裡?”隨即安慰道:“延兒你不用擔心。我是她曾祖母,她再跋扈,又能奈我何?我料她是為她母親之事來尋我晦氣了。你先快藏起來,勿叫她發現了你!” 副將稟畢,迅速和李延來到太皇太後榻後的一麵屏風之後。 伴著牆上一道機關所發的輕微的移動聲,轉眼間,二人消失得無影無蹤。 太皇太後臥靠,作閉目養神之態。 絮雨頭戴紗帽,步足如風一般朝裡疾行而去,惹得身上環佩急撞,玎璫之聲不絕於耳。 “公主!公主!太皇太後身體不適,方安頓下去!懇請公主稍候,容老奴先去稟告一番,免得驚到了太皇太後她老人家!” 那老媼一路不停地勸阻,她恍若未聞,自顧前行,來到了殿外。 老媼扭頭惶急地看了眼殿內,正待再次提聲勸阻,一道響亮的“啪”聲響起。 跟隨絮雨同行的楊在恩上前,揚臂一掌,照那老媼的臉直抽了下去。 “大膽!敢阻公主的路!居心何在?”楊在恩一甩手中拂塵,厲聲叱罵。 這老媼是太皇太後心腹,萬萬也沒想到,自己竟會遭到如此對待,又驚又怒,卻不敢發作,捂住臉,低頭不敢再動。 一名宮監推開槅門,絮雨沒有半點停頓,邁步入內,徑直闖到了太皇太後的臥榻之前,這才停下腳步。 老婦人亦被方才那一記響亮耳光驚得無法再作若無其事樣,她壓下心中油然而起的一種不祥之感,慢慢睜目,鼻孔裡發出一道哼聲:“你來作甚?威風不小,竟敢擺到老身頭上?就連你的父親,他到了我的麵前,也照樣要下拜,你是要罔顧人倫以下犯上?” 老婦人質問完畢,卻見她一動未動,居高俯瞰著自己。覆麵的薄紗靜靜懸垂不動,如毫無波瀾的一片水麵。 這是毫不遮掩的赤裸裸的蔑視,便猶如她此刻看的人,是一團生具有七竅的能動的腐朽爛肉而已。 老婦人不由勃然大怒,氣得渾身發抖,抬掌重重擊了下床沿,厲聲喝道:“來人!給我將這無禮的丫頭趕出去!” 外麵起了一陣雜遝而紛亂的群履落地聲,應有一群人快步來到殿外。 老婦人一手支著身體,另手戳著麵前的年輕女郎,朝外拚命探出身體,顫巍巍地喊著宮廷衛官的名字:“快些!將她趕出去!” 噗噗兩聲。兩顆濕漉漉的裹滿汙血的人頭從槅門外被丟了進來。 是負責護衛此宮的兩名將領的頭。 “太皇太後!不好了!她要公然作亂——” 方才那挨了一巴掌的老媼雙眼圓睜,跌跌撞撞地衝入,話才喊到一半,便被追上的士兵一刀砍下人頭。 老媼那一個嘴還張著來不及閉合的頭,從脖頸上歪落在地,噴濺出了滿地的血。 在門外宮女們發出的不要命般的陣陣尖聲驚叫裡,老婦人也倒吸了一口涼氣,目光從地上的幾顆人頭上挪開,死死地盯住了麵前的女郎。 “你待作甚?” 她咬牙切齒,“你以為如此便能嚇到我?老身活到今日,什麼事不曾見過?你這野丫頭!我不信你真敢對我如何!” 老婦人又頓了一下,語氣稍緩。 “老身也聽說了液池林子裡的事。莫非你怪到了老身的頭上?那全是小柳氏那賤婦的罪孽!是她假借我的名義乾的好事!我是半分也不知!回長安後,你的父親半點也不追究,反倒將那賤婦抬舉作了皇後,我又能如何……” “袁值!” 絮雨忽然喚了一聲。門外悄無聲息,走進來一人,停在了她的身後。 “這個老婦,該如何處置?”絮雨問。 袁值一雙冷漠的眼在老婦人的身上掃過。 “太皇太後份位貴重,施以人彘甗鼎,未免不敬。奴想起來,從前李延曾驅猛獸攻噬駙馬,奴不敢用猛獸,行宮裡倒有現成的犬房,不多,養了十幾條,不如效仿,將太皇太後也請進去。” 絮雨不置可否。袁值便朝身後的人使了個眼色。立刻有如狼似虎的衛士入內。 “放肆!你們敢!”太皇太後因狂怒,混身發抖。她抓起倚在一旁的一根拐杖,朝前胡亂猛烈揮打,惡聲嘶吼,卻被衛士們一把奪走,接著,捺住她,帶著便要出去。 在門外宮女們壓抑而恐懼的哭泣聲裡,老婦人從床榻跌落在地。當意識到眼前發生的一切都是真的,眼前的這個女郎,分明衝著自己,來為她的母親複仇,她死死地攥著一根床的柱腳,不肯撒手?([(Xiao jia ren.)])來[笑*人]*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xiAojiaRen)?(),滿腔的怨恨,再也抑製不住,狂湧而出。 “你這野丫頭!當年怎就叫你逃了過去,沒將你也一並弄死!我恨!我的孫兒大郎!他才是真龍天子!而你的父親!一個掖庭女奴生下來的卑賤皇子,憑什麼奪了不屬於他的一切?他早該死了!你們一家都應下阿鼻地獄,遭炮烙火焚,永無朝生之日——” 當今聖人生母是個因家族之罪而罰入掖庭的女官,因容貌出眾,見寵於老聖人,後來病故,因而聖人早年無母家可憑,在諸皇子中不顯。 她的咒罵被一聲慘呼聲所取代。袁值麵無表情地上去,一腳踩在太皇太後那一隻死死攥著床腳不放的手上。靴履下響起的輕微的哢哢聲,手骨想是被當場踩斷了。太皇太後痛得眼睛翻白,一口氣閉了過去。 絮雨緩緩掀起麵紗,雙目環顧四周,道:“延哥哥,我知你就在附近。最是疼愛你,殫精竭慮為你作著籌謀,庇護你至今的曾祖母這樣了,你竟還能忍住,不出來相見?” 地上那方昏厥過去的老婦人吐出一口氣,又醒了過來,突然間,她完全領悟了過來。 她的雙眼裡放出遠勝此前任何時刻的恐懼而絕望的光,嘶聲力竭地尖聲嚷了起來:“快走!快走!彆管我!她是衝著你來的!千萬彆中她惡毒的計策——” 老婦人直挺挺地從地上爬起,朝麵前那堅硬無比的檀木床沿奮力撞了過去。 砰,沉悶一聲巨響。 在宮女們再次發出的陣陣尖叫聲裡,老婦人的頭殼迸裂,腦漿噴濺,撲趴在地,四肢抽搐片刻,睜著一雙不肯瞑目的?([(Xiao jia ren.)])?來[笑*人]*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xiAojiaRen)?()眼,慢慢氣絕而死。 在密道門後那漆黑的世界裡,李延眼眶滴血,睚眥欲裂。他猛起身,待要破門衝出,被身邊那副將死死捂住了嘴,一把撲在地上。 “殿下!李將軍訓的兩千甲士就在外麵等你!他們都是效忠殿下的人!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 耳邊響起聲音。 那兩千甲士藏此,本是為了護送他載著榮耀踏入長安的城門。然而,今夜,夢想或將又一次地破滅。 李延深一腳,淺一腳,循著身邊人手中那一杆火杖的光,沿著密道前行。他看著自己被火光投在密道矮牆上的黑影,倉促又光怪,沒有方向地胡亂晃動著,那透著幾分滑稽的模樣,叫他忽然想起少時在長安宮廷樂宴裡常見的專門扮醜以逗人發笑的俳優。他的眼睛裡,流出了熱辣的眼淚。 終於,他走到了密道的儘頭,在行宮後,那條青龍河的近旁。 他跌跌撞撞,宛如醉酒一般,從這條他的曾祖母為掩人耳目專為他打的密道裡鑽出後,人幾乎無法站穩,被正等在出口處的數人左右攙扶住,方沒有跌倒下去。他立定,閉目,深深地呼吸了幾口蒼山深處送來的春夜裡的涼風,這時,終於感覺到,幾名部下那扶著自己臂膀的手掌裡,皆各沁著滿滿的汗水。 “殿下你看。”有人在他耳邊低語,聲音緊繃無比。 他茫茫然睜目,望向了溪水的對麵。 隔著一片粼粼的波光,一道騎影,靜靜地停在對岸。 裴蕭元坐於馬背之上。 他催馬,緩緩地趟過潺潺溪流,漸漸行近。 “出山的各個通道皆已布下人馬。” “帶著你的人,放下刀劍,免再做無謂的抵抗。” 他環顧了下春夜裡寧靜的蒼山,對著李延說道。 廣告是本站能長期運行的根本,關閉廣告之前,請點一次廣告。 完整要請進入笑_ィ圭人_小-說。 ,前需關閉廣告攔截及退出模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