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裴湛的人帶著判離書回到陸家來,交給了陸夫人,順便告訴褚瑤:“世子殿下說,這裡的東西都給你。”
陸夫人和兩位小娘子聞言,臉上的表情有些掛不住。
褚瑤頷首感謝那人:“有勞了。”
如此她便不客氣,將鳴哥兒給奶娘抱著,自己與知葉一起將堂中屋內,凡是裴湛添置的東西且能帶走的,都一一搬了出來,牆上的字畫也被她取下,卷好了扔進行李堆中,還有一對黃花梨圈椅,她與知葉也一並抬了出來,待會兒看看馬車能不能放得下。
陸明姝見狀,揶揄道:“褚娘子帶這麼多世子殿下的東西回去,就不怕睹物思人嗎?”
褚瑤拭去額上的汗,說不怕:“出了門就找個當鋪將這些東西全當了去,做絕當,不贖回。”
陸明姝臉都綠了。
車夫幫忙將所有東西都搬上了馬車,那對黃花梨圈椅尤其占用地方,便一左一右綁在了馬車後麵,很是招搖地穿過了巷子。
出了巷口左拐,不遠處便有一家當鋪。
褚瑤叫車夫停下,抱著幾幅卷軸下了馬車,知葉懷中揣著一個花鳥紋盤和一個雙螭耳老琉璃杯,與她一起進了當鋪。
排在她們前麵的是一位年輕男子,聽話語是要贖回一幅畫,說是家中賊仆偷拿出來私自當掉的。
那人以三十兩的價錢贖回了畫,轉頭瞧見褚瑤懷中抱著幾幅,似乎很是感興趣,沒有立即離開。
褚瑤隨意抽出一幅給當鋪的朝奉,那人吊著眉毛,上下打量許久,而後說是贗品,不值幾個錢,好在仿得很細膩,倒是可以給上一兩半銀子。
褚瑤雖是急於脫手這些東西,但也不是個傻的,裴湛搜集來的東西怎麼可能是贗品,這朝奉忒奸詐了些。
“既如此,您將畫還給我,我換一家問問。”
那朝奉將畫退了出來,頗為不在乎的模樣:“這位娘子想去旁家問便去問吧,隻怕是旁家還給不上一兩銀呢。”
褚瑤知他是在激自己,全當聽不見,抱著東西就出來了。
那位年輕男子隨即也追了出來,謙恭有禮地喚了聲:“娘子請留步,您手中的畫可否給在下看一眼?”
褚瑤觀那人麵相衣著,對方麵目舒朗,目光清正,衣服上繡著雅致的竹葉,舉手投足間一副文人氣派。
思及他方才絲毫不猶豫地拿出三十兩銀子贖畫的做派,想必是個懂畫愛畫之人。
褚瑤將那幅被朝奉貶為贗品的畫給他看,那人極為珍重地捧起畫作細細端詳,俄而驚喜道:“那朝奉唬你,這是前朝李老作的《五駿圖》,是真跡無疑,若逢好世道,市麵上可賣百兩。”
“這麼貴?”褚瑤不懂字畫,隻覺方才朝奉給的價格太低,萬沒想到這畫能賣出這麼高的價格。
那人又指著畫上不顯眼的角落裡,有被人捏皺的痕跡:“他在這處做了記號,這是他們典當行的黑話,就算你拿著這字畫問遍所有的當鋪,他們都不會出比
一兩銀更多的價錢。”
褚瑤恍然大悟:“難怪我方才把畫要回來時,他絲毫沒有要添價的意思。”
她又將餘下的幾幅字畫都給他看過,他道全是真跡,一一給出了不菲的價格,並誠懇建議她:“如今這世道尚還亂著,不好找買家,在下建議娘子先將這些字畫好生收著,待日後世道穩定了再拿出來變賣。”
“多謝公子提醒。”褚瑤雖對這些字畫古玩並無什麼興趣,但是既是好東西,便不能隨意賤賣了出去。那會兒在陸家說要全部當掉的話,也隻是與陸明姝賭氣罷了。
她叫知葉將這些寶貝收好,便與那男子告彆。
那人似還有話要說,在她轉身欲上馬車之際,才有些著急開了口:“請恕在下冒昧,在下其實很喜歡那幅《五駿圖》,隻是手上暫時拿不出那麼多銀子。在下身上還有二兩銀,想交予娘子做個定金,等我回去湊足了銀子,這畫可否便宜一些賣給在下?”
“好啊。”褚瑤並未猶豫便答應下來,“你方才說這畫世道好能值百兩,那我折一半賣給你,五十兩,如何?”
那人欣喜應下:“如此,多謝娘子。”
褚瑤隨意指了旁邊的一處茶樓,與他約定三日之後在茶樓相見,屆時將畫給他。
那人拱手相送,褚瑤入了馬車坐下,走出好些距離後,知葉才與她說:“阿姐,那位公子應該不是騙子吧?”
出了陸府之後,她便叫知葉改口喚她“阿姐”了。
“是不是騙子,咱們找人問問便知道了。”
“找誰啊?”
褚瑤笑笑:“過會兒你就知道了。”
她們在回娘家的路上,又找了一家當鋪詢價。如那位公子所說,當鋪給的價錢果然不到一兩銀子,且指著那畫說是贗品。
褚瑤故意問:“倘若是真畫,又值多少?”
那朝奉道:“若是真的,如今這行情,我能給你三十五兩,若是絕當,可再給你加五兩,隻可惜你這幅不是真跡喲……”
褚瑤將畫要了回來,與知葉對視一眼:這朝奉雖不實誠,但也正好驗證了那位公子並沒有騙她們,這畫在今下能賣上五十兩已經很不錯了。
這委實也算是一筆意外之財了。
再回到馬車上,看著兒子啃咬著一枚青銅錯金牛,褚瑤忙用花椒木做的磨牙棍給換了下來。
這枚錯金牛有半個巴掌大,應該也很值錢吧。
馬車悠悠駛出綏州城,城門的守衛比先前嚴格了許多,將她們的馬車仔細查驗了一遍之後才放她們通過。
幾近晌午,日頭漸漸毒辣,鳴哥兒熱得在馬車裡哭鬨了好一會兒,三個大人將他安撫了好一陣兒才將他哄睡。
又走了半個多時辰的路,終於到了蓮湖村。
村口的樹蔭下有搖扇下棋的老人和閒觀的孩童,茅草屋簷下婦人三三兩兩聚在一起納鞋底縫衣服,口中碎碎念叨著家長裡短。
瞧見有馬車駛來,不免好奇地張望過來,目送馬車至
褚家門口停下,低聲議論的聲音便多了起來。
褚瑤的母親周氏原也在房前簷下與人閒聊,她體態有些臃腫,常年吃藥進補導致她身子又虛又胖,遇到這麼熱得天氣更是受罪,手上的扇子搖著不停,但身上仍是虛汗不停。
饒是這樣,她也不想回屋裡躺著,整個村裡數她家的姑娘嫁得做好,嫁去城裡員外家做少夫人,吃穿都有人伺候,她做人家的嶽母也跟著受惠。她也愛與人聊天,時不時顯擺自家姑娘,叫旁人都羨慕得緊。
遠遠地瞧見有馬車進村了,周氏打眼一瞧:這村裡連一輛牛車都稀罕,更何況是馬車,肯定是她在城裡的姑娘又帶著禮物回娘家探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