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
褚瑤將簾子掀開,滿腹疑惑:“陸二公子,我與你並不熟,你為何要白送我宅院?還有方才你說你要補償我,是為的什麼?”
他卻仍不肯說原有:“總之,我於你有愧。”
陸少淮再沒多說,便騎馬離開了。褚瑤與知葉在馬車中麵麵相覷,知葉一臉迷惑:“阿姐,天上掉餡餅啦?”
褚瑤也想不明白他為何這樣做,他說他對她有愧,究竟為何有愧?
話也不說明白就走,讓她徒增煩惱。
沒過幾日,果真有人捧了房契和定契找到她的家中,隻待她在定契上簽了字,那座宅子便是她的了。
褚瑤不肯簽,可架不住母親聽了陸家要白送她宅子這件事,喜出望外,說要代她簽下。
可周氏不識字,那人說按手印也算,褚瑤沒能攔住母親,眼睜睜看著她在定契上按了手印,事情已成定局,褚瑤沒辦法,追著那人出去,將一千兩銀票全部塞給了他,又叫他回來寫下字據,這宅子就算她買的,不是白要的。
那人走後,周氏心疼那白花花的一千兩銀子,指著褚瑤罵她固執蠢笨一根筋,彆人明明是要白送的,她非要給銀子,做這副清高模樣給誰看?
周氏也知自己罵得難聽,可情緒上來了就收不住口:“一千兩你說給就給了?你就這麼不把錢當回事,你知道當初咱們若有這一千兩,你的兩個哥哥就不用去戰場送死了。一千兩啊,你怎麼敢隨便就給出去了……”
母親罵她,褚瑤並不生氣,畢竟她把銀票拿出來的時候就做好了挨一頓痛罵的準備,可是母親卻提到了兩個哥哥……
她倏然望向母親,反問她:“是啊,若當初我們家裡有銀子,你的兩個兒子至少能保全一個,可是我們家的銀子呢,娘?我們家的銀子你給誰了
?”
周氏原本歇斯底裡,聽到她這般質問,氣勢一下子便消散了許多。
她心虛。
當年她把銀子偷偷拿去周濟娘家人,到最後也沒有要回來。
她咕噥道:“我與你說眼下這一千兩,你提以前的事情做什麼?”
時至今日,周氏仍不覺得自己當初做錯了,她周濟娘家人有什麼錯?娘家人拿不出錢來還有什麼錯?怪隻怪世道不好,怪隻怪他們生在了窮苦人家,大家都不富裕罷了。
“這麼多年了,你從不覺得自己有錯嗎?”褚瑤的聲音微微發顫,兩個哥哥是她心中最大的痛,隻要提起,她便不能控製自己去指責母親,“論血緣親近,我和哥哥們才是你的至親,你拿去周濟娘家的銀子是阿爹用命換來的,你怎能不與我們商量就給了旁人?”
“你們那時還小……”
“小麼?那時我大哥都快定親了,二哥也在讀書,隻我一個人小罷了,你又與他們商量過了嗎?”
周氏張口想要反駁,可看到女兒冷凝著臉極力忍耐怒火的樣子,到了嘴邊的話竟不敢說出來了。
看到母親喏喏不敢言語的樣子,褚瑤心裡也不是滋味。
這筆舊賬她不想與母親說太多,畢竟如今說什麼也於事無補。
她緩了緩氣息,心中思忖一會兒,才理好說辭,將今日的事情與她解釋清楚:“我從陸家搬離那日,陸夫人帶著兩個女兒特意來檢查我的行李,生怕我多帶走陸家的東西。他們如此防備我,和離這麼久又怎會無緣無故白送我一座宅子?我今日攔著你不讓你按手印,你不肯聽,既按了手印,我便隻得原價買下。所幸那宅子我看過,還算不錯,一千兩權當買一個住進去的心安理得……”
周氏聽了這番話,才開始反思自己方才確實太衝動了,但礙於自己時長輩,總要挽回些麵子:“你先前沒和我說過他們防備你的事情,隻和我說陸家給了你銀子和鋪子的事情,我以為他們對你很好呢?”
“我嫁過去三年,他們也未曾短缺過我什麼,隻是既然和離了,他們對我多些防備也沒什麼。”個中緣由褚瑤不能與母親說真話,就這麼糊弄著母親把日子過下去也沒什麼不好,“總之我們與陸家兩清,誰也不欠誰。如今宅子既然買下了,回頭找人算算吉日咱們就搬過去吧。”
周氏歎了口氣,也便沒再說什麼了。
不日之後,大梁變天,原大梁君主禪位於晉陽王,新帝登基,改年號為永安,新政隨即頒布,寬刑薄賦,掃除煩苛,與民生息,舉國沸騰。
京城很快遣人過來,要帶鳴哥兒回京城。
褚瑤抱著兒子在屋裡,最後喂養他一次。小人兒還不知道自己就要離開母親,一邊吮著,一邊用圓溜溜的眼睛看母親,時不時鬆開一會兒,衝著母親咧嘴笑笑,嫩紅的牙齦上有兩顆剛冒出來的小牙……
他一笑,褚瑤便潸然落下淚來。
當初裴湛要孩子,她答應得痛快,如今真到了母子分離的這一日,心裡痛極又無法宣泄,恨不能反悔了不給。
可到底理智尚在,她不能真的把兒子留在身邊,這太自私了,兒子的父親是東宮太子,兒子跟著他,日後會大有作為。
兒子喝累了,一邊吮著一邊睡了,圓嘟嘟的臉上滿是幸福與滿足。
褚瑤將他小心交給奶娘,看著奶娘抱著酣睡的小人兒上了馬車,臨走時又叫停,將知葉也推了上去。
“知葉,辛苦你也跟著走一遭,”她往知葉手中塞了一個鼓囊囊的荷包,“待安置好了你就回來。”
知葉明白她的意思:“阿姐放心,我一定好好照顧鳴哥兒。”
馬車漸漸行遠,褚瑤立在門口遙遙遠望,那那碌碌的車輪聲將她的心幾乎碾了個粉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