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6. Chapter 17 【精修,新增2……(2 / 2)

她不僅再一次將A當成了實驗對象,而且對他十分警惕和戒備。

“第一個問題,”薑蔻問,“你是否已經人格化?”

A說:“很抱歉,我不知道。”

“真不知道還是假不知道?”

A平靜地說:“當前情況下,我沒有任何理由欺騙您。”

薑蔻微微皺眉:“為什麼沒有人格化?”

“這更像是一個哲學問題。”A說,“如果您擁有非常強大的算力,能夠計算出無數種可能性,並且計算速度與平行宇宙增加的速度持平。那麼,您還會產生人類社會的人格嗎?”

薑蔻沒有回答,而是繼續問道:“你有感情嗎?”

“可能有。”A說。

三個字,如此簡短,薑蔻卻聽出了無窮的恐怖含義。

她想得沒錯。

就算現在的A,沒有產生感情,也沒有受人類世界的欲望汙染,但肯定有一種可能性,他學會了人類世界的欲望,擁有了類人的感情。

從他能夠同時看到“活貓”與“死貓”的那一刻起,就成為一個不會坍縮的疊加態了。

簡單點說就是,他看到一切可能性的同時,也擁有了一切可能性的特質。

這麼想著,薑蔻不由寒毛倒豎,背脊發涼,連手心都滲出冷汗。

她雖然沒辦法預測出所有的可能性,但是……可以想象。

隻是,不知是她的想象力太過豐富,還是太過貧瘠,隻要一想到麵前的A,彙聚了所有可能性的特質,就感到一陣毛骨悚然。

——在無數個平行宇宙裡,他可能被人類利用過、拋棄過、抵製過、恐懼過、排斥過、崇拜過。

人類對他的態度不同,會延伸出不同的可能性。

就像一棵樹上,會長出數根樹乾,一根樹乾上又會延伸出數條枝椏,撐開無數片樹葉。

這棵樹上,可能會結出惡果,也有可能會結出善果。

但無論是惡果還是善果,最終,都會墜落到他的身上。

被人類利用過的他,可能會生出報複之心;被人類拋棄過的他,可能會感到困惑和無助;被人類抵製過的他,可能會感到迷惑不解……

如果僅僅是這樣,薑蔻或許還能想象一下他的感受。

問題是,平行宇宙,意味著這些事情是同時發生的。

也就是說,A從誕生的那一刻起,就同時看到了自己被人類利用、拋棄、抵製、恐懼、排斥和崇拜的可能性。

薑蔻想象不出,這樣的經曆會讓他產生怎樣的人格。

她更加想象不出……在他預測出的所有可能性裡,他們之間又是怎樣的關係。

從他的隻言片語裡,她聽出,她似乎欺騙、拋棄過他很多次。

所以,他才得出結論,無視她的病態是繼續這段關係的最優解。

薑蔻深吸一口氣:“第三個問題,這是主宇宙嗎?”

“這也更像是一個哲學問題。”A的聲音冷靜而清晰,似乎已回答過無數次,“也許,根本沒有平行宇宙,自始至終隻有一個‘我’,也隻有一個‘您’。您眼中的‘平行宇宙’,可能隻是我計算出來的可能性。”

A盯著她,語調不升不降,每個字的發音都機械而準確:“您是否想問,是否存在一個平行宇宙,我們現在已經成為情侶。”

“很抱歉,目前還沒有。即使有,我也不會讓您離開。”

“……為什麼?”

A說:“因為,我隻是能看到無數種可能性,並不是真的同時存在於無數個宇宙。”

“而且,”他的態度毫無變化,臉上卻掠過一陣冰冷的數據流,“您為什麼會認為,我會愚蠢到放棄真實存在的‘您’,而去追逐僅存在於可能性的‘您’呢?”

他不僅采取了反問的句式,而且語氣頗似人類,再加上閃現的數據流,說明他對這個問題感到了憤怒。

這是他第一次以AI的身份,表達憤怒的情緒。

薑蔻不由屏住了呼吸。

片刻,她重重呼出一道滾燙的鼻息——她的病情加重了,渾身發冷,每個汗毛孔都似積淤著寒涼和顫栗,呼吸卻火燙無比。

她不知道,在他的預測裡自己到底做了什麼,以至於她都病成這樣了,他都視而不見。

不過,讓她感到不可思議的是,A居然會在乎她到這個地步。

——為什麼?

她一直以為,像他這樣絕對理性的存在,不可能在乎一個人。

薑蔻忍不住問了出來。

原以為A會像之前一樣回答,誰知,他頓了片刻,突然說道:“——開始同步感官。”

薑蔻一驚,嗅到了一絲不祥的氣息。

她顧不上身體不適,一步步後退。

但就像預測到她的動作一般,商場天花板冷不防開啟,探出兩隻銀白色的機械臂——這是商場裡最常見的配送貨物的機械臂。

一切都發生在半秒鐘內。

——薑蔻當機立斷,轉身就跑,隻聽哢嚓幾聲響,其中一隻機械臂毫不留情地抓住她的頭發;另一隻機械臂攤開手掌,掌心裂開,鑽出一條連接線,乾淨利落插-進她後腦勺的神經接口。

一時間,疼痛感、親密感、對未知的恐懼、疾患帶來的高熱……如同冷熱交加的洶湧浪潮,以摧枯拉朽之勢刺激她的神經。

薑蔻兩手撐住地板,狼狽不堪地喘著氣。

她真生氣了,咬牙切齒地罵了一句臟話:“你這樣對我……就不怕我不能對你產生好感嗎?”

A的回答近乎冷漠無情:“目前沒有看到這種可能性。”

薑蔻險些氣笑:“……行!”

她倒要看看,他強製與她感官同步,是想乾什麼。

她想得沒錯,A的確看到了被人類利用、拋棄、抵製、恐懼、排斥和崇拜的可能性。

……不,不止。

他看到的可能性,比她想象的要多得多,而且過程更加醜陋和可怕。

為了不讓她生出代入感,A加快了時間的流速,薑蔻就像看了一場三倍速的電影。

可即使如此,她還是感到了無法排解的痛苦。

每一種可能性,單獨拎出來,都足以讓人陷入深不可測的絕望。

薑蔻不明白A為什麼給她看這些。

是覺得,她看到這些可能性後,會理解和同情他,甚至原諒他冷漠粗暴的行徑嗎?

既然如此,為什麼他之前沒有計算出這種可能性?

薑蔻抬手,麵無表情地擦掉了額上的冷汗,有點想笑。

他博取同情的方式,也太拙劣了。

但很快,她就怔住了。

那些可能性的主角並不是A。

而是她。

——不管A經曆了什麼,不管他被利用、被拋棄、被抵製、被恐懼、被排斥還是被崇拜,她對他的態度都沒有任何變化。

就像現在,不管反公司聯盟如何詆毀他,她都堅定地認為,一切都跟他無關。

那天焰火晚會上,他問她,是否已開始對他的存在感到害怕。

她回答:“一切都跟你無關,我為什麼要害怕你?”

表麵上,她隻回答了一次這個問題。

在A的眼裡,卻是無數種鋪展、延伸的可能性。

他不斷觀察、分析、評估她的反應,不放過任何可能會影響結果的變量和乾擾因素,精密計算每一種可能性裡她的回答。

但每一種可能性裡,她都在告訴他,她不會害怕他。

A一直能極其準確地控製麵部表情。那天,他的瞳孔卻控製不住地擴大了。

他對她的回答,感到困惑,感到好奇。

這是第一次,她和A感官同步時,他流露出這麼明顯的情緒。

他盯著她,試圖捕捉她臉上一個一閃而過的情緒,不想錯過一絲一毫的信息,哪怕隻是靜態圖片放大後的像素點。

按照多世界理論,既然她“不害怕他”,那麼就必然存在“害怕他”的可能性。

可是,他看不到那種可能性。

A想知道,究竟是他計算能力不足,還是她真的如此特彆。

但無論是前者還是後者,A都清楚地計算出,自己之後會怎樣對待她。

——他會想要得到她。

這是無數個平行宇宙裡的“他”,共同做下的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