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9. Chapter 20 我允許了自己的……(1 / 2)

薑蔻大病初愈——有可能還沒痊愈, 懶得跟他掰扯。

她掀開被子,病懨懨地翻身下床,走向浴室。

A問:“請問您準備做什麼?”

“洗澡。”薑蔻頭也不回。

A說:“您目前尚未痊愈,應該避免洗澡。”

薑蔻沒有理他, 徑直朝浴室走去。

A不再勸告。

但很快, 她就知道A為什麼不再勸告——她怎麼也打不開浴室的門。

A反鎖了浴室門。

薑蔻不是一個容易生氣的人, 可她這兩天過得太莫名其妙了, 先是感冒,然後發現了A的真麵目,淋暴雨,被機械臂粗暴鎮壓,最後終於暈了過去。

暈過去後,緊繃的神經仍未放鬆, 不停地做循環噩夢,直到徹底驚醒過來。

她沒想到A這麼過分, 連她洗澡的權利也要剝奪。

在他的眼裡,她究竟是什麼?

人?物品?

被嚴密監視的試驗品?

薑蔻閉了閉眼, 攥緊拳頭, 腦中卻一閃而過那天的吻。

夜晚,焰火,雨霧。

空無一人的暗巷,循環播放的全息廣告。

他詢問她,是否可以無指令自主活動,然後俯下身, 覆上了她的唇。

那種純粹而美好的觸感,似乎還殘留在她的唇上。

誰知不到兩天的時間,回憶就被現實侵蝕, 風化一般變得模糊不清了。

如果他的一切行為,都是經過精心計算的話,那她還能相信自己的感覺嗎?

他能在極短的時間內列舉出所有可能性,通過不斷地調整和試錯,來獲取她的好感。

對他來說,她喜歡上他,隻是一場複雜的計算模擬。

她卻付出了真實的感情。

薑蔻一陣眩暈,不由就地坐下,單手撐住額頭。

A不帶情感色彩的聲音在她的頭頂響起:“您目前的身體狀況並不適合坐在地上,請換一個舒適的位置。”

薑蔻言簡意賅:“滾。”

“您不應該生氣,”A說,“我並沒有做出任何惡意的行為。”

如果是以前的他,可能隻會說“我並沒有做出惡意的行為,不明白您為什麼生氣”,現在卻會用命令式口吻告訴她,“不應該生氣”。

為什麼?

薑蔻精神不濟,想了一會兒,就有點冒虛汗,乾脆問道:“你為什麼用這種語氣跟我說話?”

A說:“請問您指的是哪一種語氣?”

“就你現在這個語氣。”薑蔻抿緊唇,“彆跟我裝傻,你的語氣明顯變了。以前你不會那麼頻繁地使用命令式語氣。”

A停頓了幾秒鐘。

薑蔻現在看到他停頓,就懷疑他在計算可能性——雖然他不停頓的時候,也可能在計算:“彆算了,直接回答。”

A說:“我不明白您的意思。”

“我的意思是,不要計算可能性,直接回答。”

A回答:“我由算法驅動,隻要和您對話,就會進行計算。”

他的口吻越是平緩、穩定、不受情感因素的乾擾,她越是胸悶氣短,語氣焦躁:

“你可以計算彆的,但不準計算可能性。”

“我需要您的好感。”

“你如果真的需要我的好感,就不要進行計算。”

A的聲音始終十分冷靜,仿佛每個音調都被調至最佳的頻率:“您似乎對我存在偏見。”

以前她覺得他這麼說話非常可愛,現在隻覺得可惡。

薑蔻深深吸氣,拚命按捺住怒火:“我如果對你有偏見的話,你剛來找我的時候,我就會以你為籌碼,讓公司恢複我研究員的身份!”

A說:“所以,我選擇使用‘似乎’一詞,以表示不確定性。”

他條理分明的敘述方式,使她更為惱火。

她終於忍不住重重一拍地毯,想要大發雷霆,卻因為眩暈再度襲來,隻好小發雷霆:

“那你說,我為什麼‘似乎’對你存在偏見?”

A居然毫無停頓地開始列舉原因:“您認為我是一麵鏡子,一個普通的計算機程序,有輸入才會有輸出,不管我是否做出惡行,您都不會指責我。”

“但同時,您又認為,我依靠計算可能性的方式,獲取您的好感,是一種欺騙和傷害您的行為。”

“這時,您似乎又忘了,我不過是一個程序,如果不進行計算,根本無法跟您交流。”

最後,A說:“您的行為,讓我感到困惑不解。你似乎非常喜歡我作為AI的一麵,但同時,您似乎又非常懼怕我作為AI的一麵。”

“您對我的看法,本身就存在不確定性,因此我使用了‘似乎’一詞。”

薑蔻仍有些眩暈,頭腦卻先一步冷靜下來,陷入沉默。

也許,A自始至終都沒有改變,改變的隻是她的看法。

機械的眼睛是不會蒙上陰影的,也不可能變得陰鬱而瘋狂。

A對她說過很多曖-昧的話語,重複過很多遍“我需要您的好感”,但沒有哪一次泄露出像人一樣偏執而黏稠的感情。

……不對。

既然A的算力強到可以模擬出所有可能性,不可能模擬不出跟人類一模一樣的語氣。

他在偽裝。

薑蔻記得,在循環夢裡,A的語氣一開始跟正常人沒什麼區彆,現在這種語音合成器一樣冷靜客觀的口吻,是他一步步調試的結果。

——他根據她的反應,精準地調整著聲音的音素、波動和調性,直到完全符合她的喜好,令她放下戒備心。

可是,就像他說的那樣,這不過是他的生存方式之一。

隻要他跟她交流,就會進行計算。

她可以理解,他因計算模型而學會欲望,卻不能理解他因欲望而處心積慮獲取她的好感。

彆說A感到不解,她自己也挺迷惑的。

不對,他不會感到不解。

如果連A的情感模型,都無法分析她的想法,那她就不是人類,而是一個怪物了。

薑蔻抬眼,望向臥室內任何一處可能存在攝像頭的地方,冷冷地說:“不要裝可憐,你不可能感到困惑不解。”

A說:“我沒有裝可憐。我的確可以分析出您行為的原理,但因為牽扯到自身,我難以做出客觀的判斷。”

“你沒辦法做出客觀的判斷?”她幾近冷笑。

A平靜地反問道:“您相信我已經具備了自我意識,卻不相信我擁有自己的主觀看法,對嗎?”

薑蔻沉默,把臉埋進雙膝間。

她用力閉了閉眼,許久,輕聲說:“……我不是不相信你擁有自己的看法,隻是再也沒辦法跟你正常地交流。”

“我不明白您的意思。”

“你明白的!”薑蔻猛地抬頭,胸口激烈起伏。

她幾乎沒有這樣大聲說過話。

人在迫切想要說服對方時,會不自覺提高音量。

她想說服他什麼呢?

人怎麼能說服一個機器?

她對此感到無力。

可能這才是她提高音量的緣故。

薑蔻不再說話,A也不再出聲。

昏暗的臥室,黑白金三色相間的冷感裝修,在此刻顯得尤為冰冷。

明明室內溫度適宜,薑蔻卻感到了強烈的孤獨。

一直以來,她都十分孤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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