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2. Chapter 23 【精修】“往後……(2 / 2)

——轟!

火光拔地而起,濃煙滾滾,窗戶玻璃接連破碎,如暴雨般飛濺而出。

巨大的衝擊力幾乎蕩平了周圍的花草樹木。

周圍巡邏的警衛注意到這邊的火勢,立即按下耳麥:

“公寓區遭受榴彈攻擊,請求支援。重複,公寓區遭受榴彈攻擊,請求支援。”

……

明琅已經跑遠了。

但不知是否那顆榴彈的威力太大,她腦中一片空白,耳邊隻剩下尖銳的白噪音。

有零碎的畫麵在她眼前交替閃現,重疊、旋轉、凝固,如同一把無形的鑰匙,要打開記憶深處一扇塵封已久的大門。

“一定要這麼做嗎?”她聽見母親的聲音,“她隻是一個普通人,一點也不優秀……公司究竟看中了她哪裡?”

“你放心。”她父親的聲音,“公司那邊有一套潛能評估係統。她的基因比我們想象的要優秀許多。”

“她是天生的殺手。”這是她父親說的最後一句話,“讓她去殺人,總比在貧民區當狗要強。”

明琅很想搖頭,大聲說,她不想殺人,不想成為殺手為公司效勞。

但她無法搖頭,也無法說話。

記憶中的她,沒有選擇的權利。

父母的身影逐漸淡去,貧民區的景象灰飛煙滅,明琅看到自己站在地下訓練室裡。

四麵八方都是鏡子,映照出一張張麵無表情的年輕麵孔。

他們都是公司通過“潛能評估係統”挑選出來的精銳殺手。

這時,明琅已經秘密接受了將近五年的訓練。

白天,她是毫不起眼的貧困學生;晚上,卻是身穿作戰服的公司特工。

簡直是電影裡的情節。

她卻絲毫不覺得興奮,隻感到身心俱疲。

如果可以,她並不想學習如何計算榴彈發射器的彈道和落點,隻想近距離擰斷教官的脖子。

但這顯然是一種妄想。

教官接受過生化改造,臂圍高達七十厘米,一根手指就能撂倒她。

那天,教官突然宣布:

“今天是你們的幸運日,總部那邊想要一個最好的殺手,去當繼承人的保鏢。”

“但不幸的是,今天也是你們的忌日——你們知道,我隻會用一個辦法,來挑選‘最好的’。”

明琅聽見這話,頓時不寒而栗。

她知道教官說的“辦法”是什麼。

他想讓這群精銳殺手互相殘殺,誰活下來了,誰就是“最好的”。

明琅並不是自願成為沈澹月的保鏢。

她是被迫的。

她隻是想要活下去。

那是她記憶中最恐怖的一幕——教官話音落下的一瞬間,所有人的眼神立刻變了。

人人都想活下去。

槍聲、腳步聲、肢體撞擊的聲音、刀刃紮進臟器的沉悶聲響、慘叫、求救、哭泣求饒聲……直到現在,她回想起那些畫麵,仍然會感到寒意上湧,渾身發冷。

她是最後的勝者,也是最後的輸家。

教官一腳踩進血泊裡,步伐輕快地走過來,自上而下地看著她,語氣近乎和藹可親:

“親愛的,彆告訴我,你在內疚。這麼軟弱,在這個世界可活不下去。”

“高興一點兒,你馬上要成為大公司繼承人的貼身保鏢了。”

明琅垂下眼睛,沒有說話。

她恨透了資本家。

正式成為沈澹月的保鏢之前,她還要接受一項試煉——跟蹤沈澹月,不被發現。

她沒什麼情緒地應下了這個任務。

沈澹月身邊的人都沒有她厲害。畢竟,她是數百個殺手裡“最好的”存在。

或許,她的基因裡真的刻下了“殺戮”兩個字。

她很少用槍,也不喜歡射擊,射擊成績卻沒有一次不是滿分。

她骨架輕且小,一般來說,在近身格鬥中很難占據優勢,但每一次她都能以柔克剛,輕鬆撂倒對方。

明琅像散步一樣,跟在沈澹月的身後。

她發現,沈澹月似乎是一個好人。

他時常一身黑色大衣,裡麵是白襯衫和黑西褲,行走於肮臟潮濕的貧民區,溫聲慰問或悲傷或痛苦的普通人。

他有一頭霜雪般潔淨的銀白色短發,瞳仁色澤淺淡,鼻梁高挺,輪廓清晰,下顎角淩厲而分明。

他似乎有潔癖,總是戴著一副黑色皮手套,手指修長而骨感。

他是她見過的最好看的男人。

……

明琅太自信了,完全沒想到沈澹月會發現她。

她以為,他像電影裡演的那樣,是一個浮躁、膚淺、裝模作樣的花花公子。

誰知,他不僅察覺到了她的跟蹤,還迅速製服了她,將冰涼的小刀抵在她的咽喉上。

她太輕敵了。

幸好,她臉上戴著納米級的易-容-麵具,除非他直接用手觸碰她的臉龐,否則他不會發現她的五官上籠罩著一層薄薄的電子網格。

“小姑娘,我可以問問你是誰嗎?”他說的是英語,聲音低沉而溫和,慢條斯理,卻隱隱透出幾分駭人的殺氣。

明琅大腦高速運轉,急中生智,大聲喊道:“我有‘通譯寶’!”

他頓了一下,似乎不明白她的意思。

她故作屈辱地說:“我買得起同聲傳譯設備!你不用專門換成其他語言!”

作為訓練有素的殺手,她的演技也訓練有素。

此刻,她完美扮演了一個自尊心受損的貧民區女孩。

沈澹月居高臨下地盯著她,似乎在評判她的話是否可信。半晌,他鬆開了對她的鉗製,溫和地說道:

“很抱歉,我沒用過同聲傳譯設備。我不相信任何電子設備。”

這一次,他用的是中文。

明琅恐懼地看著他,希望他能快點兒離開。

沈澹月卻站在原地,甚至當著她的麵,用英語跟屬下對話:“——換一個地方,這裡有無辜的平民。”

他真的相信了她是平民,還是在試探她?

明琅擠出眼淚,緊緊地抱住自己的雙膝,驚慌失措地望著他。

沈澹月垂下銀白色的眼睫毛,盯著她看了片刻,說道:“希望下次見到你時,你能告訴我,你為什麼哭得那麼傷心。”

明琅心臟停跳,差點以為自己的身份暴露了。

幸好,沈澹月說完這話,就離開了。

之後,她正式成為他的保鏢。

沈澹月不冷不熱地看了她一眼,完全是看陌生人的眼神。

她似乎並沒有暴露。

直到有一天,她收到父親的死訊,因為長期接觸有毒廢料和生物廢料,她父親患上了肝癌,不治離世。

她有錢,可以給父親換上最好的仿生肝臟。她想不通,母親為什麼不早點告訴她這件事。

母親卻說,我們不想影響你。

什麼叫不想“影響”她?

明琅簡單調查了一下父親的死因,立刻明白了。

表麵上,她父親的死,是因為長期接觸有毒廢料和生物廢料,以及工廠的冷血和利益熏心。

實際上,他死於荒謬的製度,死於公司的統治。

她現在是公司繼承人的保鏢,前途一片坦蕩光明。

於是,她母親瞞下父親的死訊,希望她繼續為公司效忠,繼續一無所知地為公司殺人。

明琅站在樓道裡,看著這條殘忍的消息,忍不住痛哭出聲。

那是她第一次掉眼淚。

她從不掉眼淚。

她是一個堅強的女孩。

因為堅強,她通過了高科公司的潛能評估測試;因為堅強,她挺過了恐怖的訓練;因為堅強,她從數百人的死鬥中活了下來。

現在,她終於崩潰了。

腳步聲響起,有人朝她走了過來。

她像應激的貓似的猛地抬頭:“——彆過來!”

說完這句話,才發現來人是沈澹月,她的頂頭上司。

明琅立即抬手,想要擦乾眼淚:“對不起,我不知道是您……”

沈澹月卻一把攥住了她的手腕。他的手掌很熱,如同無形燃燒的火焰,燙得她打了個哆嗦。

他比她高出太多,視線居高臨下,是俯視的姿態。

然而,他卻像犯了某種癮一般,目不轉睛地盯著她,呼吸逐漸變得粗重。

不知是否她的錯覺,她感覺,他的眼中似有兩種可怖的情緒在相互拉扯,相互磨合,相互膠結。

片刻,他鬆開她的手腕,聲音冷而啞:

“我好像說過,希望下次見到你時,你能告訴我,你為什麼哭得那麼傷心。”

明琅聽見這話,隻覺得一股寒氣直衝頭頂,後背汗毛根根炸開。

——他一直知道,是她在跟蹤他。

明琅喜歡上沈澹月的原因很簡單。

他並不浮躁,也不膚淺,甚至聰明得可怕,完全可以成為一個沒有弱點的剝削者、侵略者,像他父親一樣在高樓大廈裡運籌帷幄、生殺予奪。

他卻放棄了這一身份,來到了底層人民的中間。

每次她看到“彌撒亞”個字時,都會想起沈澹月。

彌撒亞放棄了神子的身份,來到人類的中間,甚至為了人類而被釘死在十字架上。

沈澹月也差點……

明琅不明白,他為什麼會變成現在這樣。

在她的記憶裡,沈澹月一直是個冷靜、溫和、理智、高尚的人。

如果不是他為了一己私欲,清空整個購物中心,引起公司的猜忌,公司根本不會貿然對反公司聯盟發動進攻。

他變了太多,陌生得讓她害怕。

明琅深深吸氣,攥緊手中的訪問密鑰,朝基地的大門跑去。

自由近在咫尺。

從小到大,她從來沒有自己做過選擇——被迫選中,被迫成為殺手,被迫成為廝殺的勝者,被迫當上沈澹月的保鏢,甚至被迫成為了沈澹月的妻子。

現在,她終於可以自己做選擇了。

明琅喘著粗氣,拿出訪問密鑰,壓在合金門的檢測器上。大門卻沒有任何反應。

怎麼可能?

天色由青轉紅,隱隱顯出黎明的紅光。天快亮了。明琅閉了閉眼,強打起精神,試圖想出一個逃出生天的辦法,但這裡被封死了。

為什麼會這樣?

她到底哪一步出了錯?

就在這時,一個冷森森的聲音在她的身後響起:

“往後看。”

明琅一愣,隨即頭皮一炸,渾身血液凍結,冷汗唰地就流了下來。

——沈澹月的聲音。

他找過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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