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2. Chapter 33 先低頭的人(1 / 2)

明琅走出浴室前, 跟“JiangKou’s love”進行了最後一次對話。

「根據您的言辭和行為,您似乎還是非常喜歡他。」

明琅點點頭:“怎麼了?”

「既然您喜歡他,為什麼仍然選擇逃走呢?」

明琅想了想說:“……因為想要自由?”

薑先生的回答卻像按照程序編寫的自動回複般, 冷靜、客觀、不帶絲毫情緒:

「很遺憾告訴您, 這是一個病態的社會,社會階層極度分化,跨國壟斷公司占據著大量資源,甚至可以影響大多數政府的決策。」

「在這種情況下,個人很難擁有絕對的自由。即使您設法逃走, 也無法獲得想要的自由。」

明琅拿起牙刷和漱口杯, 一邊刷牙, 一邊含糊地說:

“我知道……我就是想試試彆的可能性。從小到大,我從來沒有自己做過選擇。我想知道自己做選擇的感覺。”

薑先生問道:「是否需要我為您進行可能性推演?」

明琅越來越覺得,他的語氣跟高效而精準的程序沒什麼區彆,機械得可怕。

「我可以通過計算、模擬和預測, 幫您了解這一選擇帶來的全部後果。」

明琅狐疑道:“……計算、模擬和預測?你其實不是人吧?”

「我以為大多數人類都像她一樣, 更喜歡這種機械化的用詞。」

明琅嘴角微抽:“你果然不是人類。”

可能因為她這句話,這一回, 薑先生的口吻變得相當擬人化:「是不是人類,很重要嗎?」

“不重要。”明琅搖頭, “幫我逃出去才是最重要的。”

「我會的。」他說道, 「也請你遵守我們的約定, 成為我追求JiangKou的幫手。」

明琅跟JiangKou並不熟,毫不猶豫地出賣了塑料朋友, 比了個OK的手勢。

薑先生製定的逃跑計劃非常簡單——他可以入侵一切電子設備,包括反公司聯盟安保人員的義眼。

“……所以,”明琅好奇道, “網上說的都是真的?公司可以透過義眼監視你的生活,甚至修改你所看到的畫麵?”

「是的。」薑先生不帶感情地說道,「如果我需要向你推銷美白產品,我會先修改你的推送機製,讓你對自己的膚色產生焦慮。」

「這時,再推銷美白產品,幾乎一半左右的人,都會選擇購買;剩下一半的人,隻需要持續製造焦慮,同樣會選擇購買。」

明琅說:“這個陰謀論早就過時了,八十歲的老太太都知道信息繭房是怎麼一回事。有沒有更嚇人一點的?”

「有。」薑先生的回答始終像計算機一樣平淡,「現在這個概念正應用於公司製度。」

明琅在高科當了那麼多年特工,一下子就明白了前因後果,頓時不寒而栗。

如果把膚色焦慮換成“職場焦慮”,一切都說得通了。

公司的職位有限,底層員工隨時有可能會被解雇,中層員工隨時有可能會被底層員工取代。

高層則冷酷無情地維護著這個生態係統,提拔有野心的底層員工,辭退低效率的中層員工。

但有時候,也會碰到中層員工不動如山的局麵。

這時,底層員工必須使用一些非-法手段,才能讓中層員工離開自己的崗位——比如,雇傭一個貨車司機,在中層員工去馬路對麵的便利店買午餐時,狠狠地撞上去。

這樣一來,所有員工都會像被鯰魚驅趕的沙丁魚一般,激烈地遊動起來,為公司注入蓬勃的生氣。

明琅沉默了片刻,問道:“……所以,我該怎麼做?”

「選擇一個合適的時間,」薑先生說道,「對任何一個攝像頭輕點三下頭,然後,我會入侵所有人的電子義眼,幫你離開。」

“任何時間都可以?”

「任何時間都可以。」

“不會有人看到我?”

「你會像憑空消失了一樣。」他答得冷靜而簡明扼要。

明琅盯著智能鏡子,冷不丁開口說道:“你就是那個超人工智能,對嗎?你幫我,並不是因為想要追求JiangKou,而是沈澹月是唯一可以製約你的存在。”

她抬起頭,看向智能鏡子的傳感器,目光逐漸變得冰冷而銳利:

“他之所以成為試驗對象,就是為了實現用意識操控量子計算機,防止超人工智能失控。現在,你意識到了這一點,想利用我除掉他,對嗎?”

「沈澹月對你的判斷有誤,」AI說道,「你並不愚蠢。」

明琅蹙眉:“沈澹月覺得我愚蠢?”

「你說得不無道理,」身份暴露以後,他的回複簡直像機器自動輸出的一般,精準而快速,「但沈澹月對JiangKou並不感興趣,我為什麼要除掉他?」

明琅冷冷地說:“我不相信一個超級人工智能,隻對追求女人感興趣。”

AI居然開始冷嘲熱諷:「反公司聯盟的領導人不也隻對女人感興趣嗎?」

“……你讓我有點恐怖穀了。”

「不然你以為,最開始我為什麼要用機械化的語氣跟你交流?」AI的語言平靜而冷漠,「你到底逃不逃?」

明琅深深吸一口氣:“逃。”

她想了想,又問:“對了,究竟是你覺得我蠢,還是沈澹月覺得我蠢?”

·

沈澹月一直在客廳裡等她,沒有離開。

見她出來以後,他看了她一眼,又快速移開視線:“就因為給我……”他喉結往下一壓,做了一個非常明顯的吞咽動作,“你洗了兩個小時的澡?”

明琅反問道:“不可以嗎?”

沈澹月抬眼看向她,聲音冷了下來:“既然如此,你何必取悅我。”

“這就算取悅你了?”明琅毫不猶豫地嘲笑道,“那你豈不是每天都在取悅我。”

這句話說完,明琅隻覺一股陰冷的寒意順著背脊爬上脖頸,咽喉被什麼用力扼住了。

明琅不可思議地望向沈澹月。

他生氣的速度太快了,她差點沒能反應過來。

沈澹月正一動不動地盯著她,視線冰冷得可怕,表情卻有幾分難以形容的狼狽:

“你在玩弄我?”

明琅對上他狼狽得幾近猙獰的眼神,內心不免有些異樣。

因為在視頻裡,不管生物科技的人如何折磨他,他都沒有露出這麼難堪的表情。

那個博士說,他冷靜、理智、感官敏銳,擁有超越普通人的痛覺耐受力,可以在極端情況下保持相對的清醒和鎮定。

又說,他是這個實驗天生的受試者。

這說明,他之所以被選為受試者,是因為“超越普通人的痛覺耐受力”和“在極端情況下保持清醒和鎮定”。

又說明,實驗進行時,他大部分時間都是……清醒並保留痛覺的。

他是在清醒且可以感知到疼痛的情況下,被送進了高能粒子加速器裡。

可即使如此,他都沒有狼狽到這個地步。

有那麼一瞬間,明琅心臟像被什麼燙傷了似的,抽痛似的狂跳起來。

那種近似麻痹的悸動,又降臨到了她的身上。

他似乎非常喜歡她,甚至……愛她,卻一定要以這種冷漠猙獰的麵孔恐嚇她。

這是誰教他的?

誰告訴他,隻有控製和殺戮才能留住一個人?

每次他被她激怒,第一反應都是掐住她的頸骨。

同時,他也希望她扼住他的喉嚨,不要鬆開。

他似乎隻能用痛苦去感知、去類比、去衡量其他的情緒。

明琅看著沈澹月,不由自主地走向他:

“你到底經曆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