瘦削、狼狽、臟……
末世八年，她早已經不在意自己的外貌、形象了。
可這會兒，站在這窗明幾淨的屋子裡，一種說不出的自慚形穢讓她下意識的伸手拽了下衣服，還往旁邊走了兩步，把被血泡透的運動鞋往沙發後藏了藏。
感受到了母親的不安，程天睜開了眼睛。
他伸出小手在柯蓓的臉上撫了撫，安慰地說：“媽媽好看。他們胡說，媽媽才不是大姐，媽媽比他們都好看！”
小家夥聲音軟軟的，小手冰涼冰涼。
因為體能耗儘，雖然就說了這麼幾句話，卻已經開始有點喘。
可他的眼睛睜得大大的，小臉氣鼓鼓的，很顯然剛才小護士還有那個男生對柯蓓的稱呼讓他介意極了。
柯蓓頓時被兒子給逗笑了。
心裡暖暖的，之前的那點不安也消失殆儘。
她心疼的在兒子臟乎乎的臉蛋上親了一口，輕聲說：“媽媽知道。你休息一下，彆說話了。”
程天點了點頭，卻並沒有聽話的閉眼休息，而是期待地朝後院的方向張望著。
又過了好久，門店店麵與後院之間的門乍然被人拉開，一個不耐煩的聲音傳了過來：“誰找我？”
隨之，一個身材高大、健碩的男人走了出來。
望著那熟悉的身影，柯蓓身體一震。
“爸爸！”
不等她有所反應，趴在她懷裡的程天就猛地挺直了身體，衝著男人大聲的喊道。
他的聲音裡是滿滿的歡喜。
一邊喊還一邊衝著來人伸開了雙手，那因為虛弱而蒼白的小臉蛋上甚至都染上了一抹紅潤。
程乾腳下一頓，神情有一瞬間的僵硬。
跟在他身後的小夥子則仿佛牙疼般猛地吸了口氣，然後忍不住撲哧一下笑出了聲。
柯蓓尷尬極了。
她這才意識到自己忘記交待兒子不要直接認爸了。
上輩子程乾是去給兒子找藥的時候失蹤的，從此後再也沒有回來。
那時候程天隻有兩歲，對於爸爸完全沒有記憶。
之後的四年，一直是他們母子倆相依為命。
可所有的孩子都會對自己爸爸好奇，程天也不例外。
每當他問起爸爸的時候，柯蓓都會很珍惜的取出手機，把相冊裡存著的他們三口的合影拿給他看，並且告訴他，爸爸是個英雄，爸爸很愛他。
所以雖然沒有見過爸爸，程天對父親卻有著強烈的感情，並且將他的樣貌深深的印刻在了心裡。
能夠重回末世前，是柯蓓之前萬萬沒有想到的，所以也根本不可能會提前跟兒子交待什麼。
回來後時間太短，發生的事情又太多，以至於她把這事兒給疏忽了。
竟然讓父子倆第一回見麵的場景變得現在這個樣子。
好在程乾的反應還算快。
他並沒有回應程天的稱呼，隻是笑了笑，把它當做小孩子胡鬨。
他又往前走了幾步，走到了二人的跟前，問：“是你們找我？車壞了？”
說話間，他的目光落在了柯蓓的身上。
在看到她沾滿了血汙的褲腿和包著紗布的小腿時，程乾的眸中飛快閃過了一絲驚訝。
他想了想，然後詢問：“你們是從過江大橋那邊來的？車壞哪兒了？是不是需要我們去拖車？”
看得出大橋坍塌的新聞已經公開報導了。
柯蓓深深的望了一眼久違了的丈夫，眼底蘊出了薄薄的水霧。
麵對著程乾關切的目光，她按捺住翻湧的心緒，努力用最平穩的聲音說：“程乾，我找你有一點私事，很重要。能不能找一個安靜的地方，我們談談？”
儘管她已經用儘了全力，可再次見到丈夫的激動與歡喜還是讓柯蓓控製不住的失了態。
眼含淚光，聲音裡帶著壓抑不住的哽咽。
而她懷中的程天在連喊了幾聲爸爸都被無視之後，委屈的哭出了聲。
他半個身子都朝程乾傾了過去，張著兩個小胳膊嗚嗚的哭喊：“爸爸，抱抱！我是小天啊，你抱抱我！”
小家夥犯了倔，他不顧母親的阻止，擰著勁兒的直往程乾身上撲。
眼淚鼻涕一大把，和灰土一起把整個小臉糊得臟兮兮的。
可那水汪汪的眼睛裡全是委屈和不解，因為過於悲傷，整個小身體都在發抖。
這樣的場景即便是自忖見多識廣的程乾也從沒經曆過，站在那兒整個人都有點懵。
他下意識的想把孩子接過來。
可麵對這樣一個軟乎乎、又哭得聲嘶力竭的小崽子，手伸了伸，又無措地縮了回去。
他用目光朝柯蓓傳遞著疑惑，想要問問這到底是什麼情況？
而這會兒柯蓓已經顧不上他了。
因為異能的原因，當程天體型改變的時候，心智也會跟著改變。
說話、行事都會不自覺的朝相同年齡靠攏。
如果是平時，孩子還能稍微控製一下，可現在他看到程乾心情起伏太大了，就完全無法掌控內心。
所以此時他的心態就是一個兩歲小孩兒的心態。
和這樣年齡的孩子，又是在他極度難過的情況下，有什麼道理可講？
柯蓓滿頭是汗，努力想壓製住兒子，讓他不要再哭。
可顯然無論她怎麼做都是無用功。
此刻的小崽兒根本聽不進去了。
隻是望著程乾哭喊著叫“爸爸”，抽噎著要“爸爸抱”。
場麵一時有點失控。
跟在後麵的小夥計震驚極了。
他睜圓了眼睛，躲在一邊靜悄悄地望著這一切，時不時朝老板偷瞄一眼。
那眼神兒，儼然就像是在看一個拋妻棄子，然後被人找上門來討要說法的渣男。
程乾被他看得頭皮都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