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那層窗戶紙
葉立軒陪著葉天卉過去了元朗,很巧,這條路恰是當時葉天卉走過的,從元朗過去市區的路。
如今重走這條路,葉天卉心中難免有些感慨。
當時她初來乍到,萬事不知,看著這裡的一切都是新鮮的,是先進的,甚至是富裕的。
如今看慣了市區的繁華,再看這農田連綿的元朗,竟有種莫名的熟悉感,會覺得這裡靜謐安詳。
葉立軒也在看著窗外,他這麼看著時,卻突然道:“這種郊區風景讓我想起昔日的北京城。”
葉天卉:“嗯,我也是,不知道我什麼時候能回去看看。”
葉立軒側首看她:“你想回去?”
葉天卉笑了笑:“終究是有些懷念的吧,其實現在想想,那些年我過得還行,我有一些發小,陪著我胡鬨,去撿廢品來賣,還會下河捉蝦捉魚。”
葉立軒笑了:“聽起來不錯,那些發小現在呢,是不是都工作了?”
葉天卉:“有當兵的,也有下鄉當知青沒回去的,當然也有進廠子的,也有坐辦公室的,乾什麼的都有,大家夥都走向不同的路了。”
她舒服地仰靠在真皮座椅上:“我突然想起來,還有一個要和我談朋友呢,他說他喜歡我。”
葉立軒意外:“是嗎,然後呢,他是什麼樣的人,你答應了嗎?”
自然是沒答應的,不然葉天卉不會跑來香江,不過葉立軒還是下意識問了。
葉天卉笑道:“我說我們打一場,你能贏我,那我就和你處對象。”
她歎了聲:“他當然輸了,怎麼可能打得過我呢!”
葉立軒便笑出聲:“你就是看不上他罷了。”
葉天卉承認:“對,他不好看!”
不光不好看,也不能給她吃肉,她當然不樂意了。
葉立軒歎:“其實關鍵還是好看,你就喜歡好看的。”
葉天卉:“男人不也這樣嗎,誰不喜歡好看的?我當然也喜歡,我喜歡好看的,也喜歡大方的。”
葉立軒挑眉,想起顧時璋:“最近他倒是大方得很?”
最近顧時璋確實大方,特彆大方,給了她一處私人小島,還給她一些歐洲的產業,當然香江的也有,總之一股腦給她塞。
那天她說她不要了,他卻捧著她的臉溫柔地問怎麼了,說是不是生氣了,然後還解釋了好一番……
總之不收都不行的樣子!
如今憑著顧時璋的贈予,她名下資產已經非常可觀了。
葉天卉頷首:“是。”
葉立軒歎了聲:“他就是生怕你跑了。”
其實前些天顧老爺子提起過,說葉天卉雖然年紀小,不著急結婚,但其實可以先訂婚。
葉立軒一聽這話便明白,這自然是顧時璋提起的,隻不過讓顧老爺子開口而已。
他是恨不得把葉天卉牢牢拴住,現在
一股腦塞了許多資產,恨不得直接把自己也送過來。
葉天卉自然也明白:“多少有點那意思。”
不過她也認了,還能怎麼樣呢,有顧時璋在,她是看不上彆的男人的。
葉立軒聽這話,歎道:“最近我做了兩件事。”
葉天卉:“什麼?”
葉立軒:“給你準備了一份嫁妝,應該還算豐厚。”
葉天卉驚訝:“我又沒說要結婚,你怎麼突然想把我嫁出去了?”
葉立軒笑道:“也不是著急要你結婚,隻是先準備上。”
葉天卉:“……行吧。”
其實她現在當然不缺錢,不說彆的,就沙田的股份如今也是水漲船高,她自己很有些身家。
葉立軒:“你看,除了嫁妝,當然還有彆的,我在葉家的股份,以後還不都是你的,我現在都讓律師提前擬好遺囑了。”
葉天卉越發意外,她側首看著葉立軒,擔心起來:“爹地,你該不會得絕症了吧?你彆嚇唬我……”
葉立軒看著她那擔憂的樣子,啞然失笑:“我可真不容易,終於換來你一句擔心了。”
葉天卉不明白:“你到底要乾嘛?”
葉立軒收斂了笑,正色道:“不要瞎想,我感覺他明顯想收買你,想用錢砸暈你,生怕你跑了,我隻是想告訴你,除了你自己的資產外,我這裡所有的以後都是你的,你不必受他誘惑,喜歡的話就在一起,我自然也不反對,但你不喜歡,隨時可以往後退,完全不必有任何後顧之憂。”
葉天卉聽這話,倒是意外。
她側首,沉默地看著葉立軒的側影,他鼻梁挺拔,戴著金邊眼鏡,五官疏淡斯文。
這和上輩子的將軍爹一點不一樣。
但是她總是在不經意間,感受到和將軍爹相似的氣息。
她明白他的意思。
他之前反對顧時璋,不喜歡顧時璋,現在接受了,但是依然想給她一個選擇權,自由選擇的權利。
哪怕麵對強大的顧時璋,也會努力為她武裝起來,想讓她擁有更多的底氣。
她便輕笑了下,之後抬起手,抱住了他。
葉立軒身形微僵了下:“這是怎麼了?”
葉天卉笑了:“爹地,謝謝你,你對我最好了!”
葉立軒沉默了片刻,才歎了聲:“不過是小財迷罷了,一聽有嫁妝馬上誇我。”
葉天卉放開他,越發笑了:“你都說了,你的就是我的,嫁妝不嫁妝的,反正都是我的!”
葉立軒笑道:“你倒是想得很明白。”
這麼說著間,兩個人趕到了葉天卉當初靠岸的那處村莊,故地重遊,她自然覺得新鮮,當時一些覺得陌生的,新鮮的,在她經曆了大都市的種種再回來看,便覺得陳舊和尋常,不過也平添了幾分親切。
他們倒是很順利找到了那阿婆,阿婆看到大佬竟來特意尋她,嚇得不輕,話都不會說了。
葉天卉便過
去,給她說明情況,結果那阿婆竟是不敢認的,隻搖頭擺手的,葉天卉解釋了一番,那阿婆打量她半晌,才勉強認出來:“原來是你。”
不過此時的阿婆在葉天卉麵前卻束手束腳的,顯然她沒接觸過這樣的富貴人家,心存畏懼。
葉天卉也不勉強,表示想謝過阿婆,贈送了阿婆一些貴重點心和水果,又送了二千港幣作為感謝,那阿婆驚喜不已,連連道謝。
其實以葉天卉的財力,大老遠跑來隻送二千港幣自然有些少了,不過一則隻是當年一句好心勸說,要說大恩也算不上,二則給多了,突如其來的橫財,也許會給阿婆招來禍事。
這二千港幣,說多不多,說少不少,怎麼也是尋常人一個多月的工資,對阿婆來說也是一個莫大驚喜了。
告彆阿婆後,葉立軒要回去市區,他還有個重要會議要開,葉天卉則是要趕回去馬場,兩個人分彆離開。
送走了葉立軒,葉天卉自己剛要上車的時候,卻見前麵站著一個人影,削瘦的人影,裹著圍巾站在那邊的榕樹下。
是周畹蘭。
她正望著自己這個方向,顯然是在等著自己。
這一段葉天卉忙著沙田填海一事,也沒有太關注過周畹蘭的種種,不過她大概也聽說一些消息。
知道周畹蘭和寧家鬨得不可開交,她自己也付出了代價,不過終究成功離婚了。
如今的周畹蘭已是自由之身,她娘家也沒什麼人了,是以自己倒是占了娘家股份的大頭,雖然影響力也沒有之前,但也是很有些身價的。
周畹蘭突然出現在這裡,顯然她是等著自己的,這倒讓葉天卉有些意外。
她當即也就命司機停了車,下車後自己走過去。
這裡地處海邊,海浪聲中,海風很大,那風帶著濕鹹的氣息吹來。
她看到風吹起周畹蘭打著卷的發,輕輕拍打在她的開司米圍巾上,也打在她的紅唇上。
葉天卉便覺得,這樣子的周畹蘭看起來倒是嬌豔美麗。
這讓她難免去想一個為什麼。
一個美麗優雅的女人,有一樁並不算滿意但也說得過去的婚姻,看上去她對自己的生活也算滿意,她一直努力地捍衛著這一切,身份,地位,財富,以及名聲。
但是突然有一天,她放棄自己所擁有的一切去追求虛無縹緲的愛情。
如果是自己的話,自己會怎麼做?
這時候,周畹蘭看著葉天卉,輕笑了一下:“葉小姐,我有些話想和你說。”
葉天卉:“嗯,你說吧。”
周畹蘭望著眼前的葉天卉,笑道:“其實我非常羨慕你,因為你擁有我沒有的東西。”
葉天卉:“哦。”
周畹蘭又道:“你比我年輕,有著美好的愛情。”
她苦笑:“青春,是我曾經擁有的,但是愛情,可能是我永遠都不會擁有的。”
葉天卉沉默地看著周畹蘭,她覺得她可能隻是想說說話,所
以她什麼都沒說,隻是安靜地聽著。
周畹蘭:“我曾經疑惑過,為什麼時璋會喜歡你,我是不服氣和不甘心的,其實我對他已經沒什麼想法了,我就是……疑惑,不明白。”
葉天卉看著周畹蘭,她覺得這其實是人的劣根性,自己得不到,不曾征服,如果這個男人原本是沒有心的,不會愛上任何人,她也就認了。
偏偏這個男人不是的,他為彆的女人心動了,她就難受了,總覺得自己輸了一樣。
不過她沒直白戳穿她,事到如今,她能來自己麵前說這些已經算是敞開心扉了,沒必要非把話說得那麼明白戳人肺管子。
周畹蘭看著葉天卉:“不過後來我終於想明白為什麼了,你和絕大部分女孩子不一樣,你……我不知道該怎麼形容你,你渾身充滿了活力,甚至有時候你好像在發光,你的光芒足以讓所有的人折服,我覺得你是一個很有力量的人。”
葉天卉:“你在這裡吹著海風,吹了很久吧,你這樣等著我,就是特意為了要誇我一番嗎?”
周畹蘭:“不光是誇你,我還想感謝你。”
她輕笑了下:“謝謝你,用一種光明正大的方式打敗了誌明,你給他一個借口,一個心服口服心甘情願離開的借口。我認識他很多年,他是真心敬佩你,並且感激你,我也謝謝你給了他最後的體麵。”
對於一個騎師來說,最後的體麵並不是不曾失敗,失敗了也並不是什麼恥辱,畢竟人不是神,終歸會有一敗。
一個騎師永遠要把挺直的脊背留給觀眾,要把痛苦和艱難藏在暗處獨自忍受。
柯誌明的驕傲讓他永遠不想世人知道,這是一個可憐的失去了一隻眼睛的人。
葉天卉:“好,你說的我能明白,你的感激我也接受了。”
她看著周畹蘭,笑道:“你剛才說你很羨慕我?”
周畹蘭:“是,我覺得是個人都會羨慕你吧,你擁有那麼多彆人沒有的。”
葉天卉:“那你知道我為什麼來元朗?”
周畹蘭搖頭,好奇:“為什麼?我以為最近你很忙?”
葉天卉:“我是從內地遊過來的,籃球是違禁的,我便搜集了很多乒乓球綁在身上,趁著漲潮的時候下海,和我一起下海的有七八個人,在我下海後,就看到他們的屍體,紅色的血染紅了那片海域,我在那片血水中遊到了海中。”
周畹蘭驚訝,她知道葉天卉的過去,當並沒當回事,此時聽葉天卉這麼說,才意真切意識到,她曾經遊走在生死之間。
葉天卉繼續道:“我逃過了槍林彈雨,卻趕上了狂風巨浪。”
她指著遠處的海,風刮起來了,掀起一陣陣的浪花,遙遠的地方,有幾艘漁船正顛簸在那海浪中。
葉天卉:“你看,這樣的浪隻是最尋常普通的浪,但是那幾艘漁船,都顯得很無助很渺小,而我遭遇的是夜半時候的狂風暴雨,電閃雷鳴,黑暗,狂風,腥鹹的浪頭,一波波地來,不給人喘氣的機會,我用自己的血
肉之軀掙紮了整整一夜,才求了一個活命的機會。”
周畹蘭一時無話可說,她怔怔地望著遠處的海,葉天卉所描述的情景是她無法想象的。